第112章 桃之夭夭

后来他连着两天都没有再来过，我也不以为然，他不来我还舒服得多。

我还是安安心心地待在将军府，安安心心地治各种伤。

有的时候，为了哄蒙毅喝药，我还是会用同样的赌注多喝几次酒。

喝着喝着，一开始的辛辣感就淡去了，慢慢地能尝出里头的甘甜。

甘甜的像是花香，却不是浓郁的，而是清澈的。

我好像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蒙毅会喜欢喝酒了。

奇怪的是，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变了好多。

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湖水，幽邃的像是桃花林深处的黑，温柔的像是夏日白露的水。

是真的温柔，他除了不会乖乖喝药，剩下的时间都对我百依百顺。

阿年说，他在外面可拽了。

——有点受宠若惊。

这两天晚上太热，有些梦总是做着做着，就醒了。

在梦里，不是夜晚，但却很黑。

漆黑一片，没有星光。

令人绝望。

我听见有人呼喊，有人号哭，我全身都没有力气，只是拽着地上的草垛，静静地忍受着鲜血流失的感觉。

那样的感觉好可怕，没有人，只有哭声和血滴的声音。

可能差一点，我就要在梦里死去了吧。

然后，我看见一束光，从黑暗的角落里射出来。

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打着一束火把，静静地朝我走来。

我使劲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他的脸，却有些力不从心。

因为我的眼角都有血，糊烂了我的视线。

他蹲下身，我看见了他腰间挂着的长刀。

他朝我伸出了手。

他的大拇指指节处，有一道很深很深的疤痕。

是蒙毅...

我感觉到眼泪好像从眼眶里溢了出来，湿热的，酸涩的。

“跟我走吧。”他说。

我听见我说，好。

然后我醒了。

这是我有史以来最记忆深刻的梦，我坐起身，胡乱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早晨的时候，我起得很早。

我红着眼睛撇着嘴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猜他大概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就这样看了他好久好久。

他半晌才憋出来一句，“阿今，我可还要去宫里的，晚了就更没有俸禄了。”

我吸了吸鼻子，把视线挪开了。

“...谢谢你。”我含糊地咕哝了一声。

蒙毅的眼睛忽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

他轻笑一声，似乎是在洋洋得意。

夏日里的暖阳轻轻洒落在他的鬓角，如墨的黑发上是金色的细纹。

“我要走了。”他朝我眨眨眼，“别太想我。”

我轻哼一声，“早点回来。”

我听见他说，好。

我托着腮，默默地摆弄着梅花枝上空空荡荡的细枝。

所幸那个叫做盗跖的人很多天没有来了，如果他真的带来了我问的证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蒙毅。

他是真的很好，虽然老是喜欢说谎。

但是有些谎话我不去深究，也无伤大雅。

慢慢的，我才明白，原来蒙毅的秦国也分阵营。

蒙家，郑家，章邯，和扶苏是一个阵线的，而赵高，王离，和胡亥是一个阵线的。

李斯一直摇摆不定，一会偏向扶苏，一会偏向胡亥。老奸巨猾。

我私心上和公心上都肯定会支持扶苏，不仅因为蒙毅的关系，扶苏实施仁道，若为君王，肯定会是一个和平盛世的君王。

其实我真的不懂为君之道，我只是担忧那些和我一样颠沛流离过来的百姓。

我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君王。

蒙毅是对的，他告诉我说，他一直也希望会有这么一天，扶苏能够成为这样一个君王。

——一个把百姓当作生命，把生命当作玉帛珍宝的君王。

但是不太可能了，朝堂之上，局势一天变得比一天快。

有的时候，他也只能灌醉自己，然后再告诉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看吧。

他对自己也会说谎，而且说得更加荒唐。

我想早在很多年前，他收下忠名和世扬的时候，应该是极为骄傲的样子，骄傲地像个孔雀，笑得像个傻子。

...真可惜。

后来，忠名淡了。

后来，桃花落了。

我看着他一个人发愣的背影，总会有点心酸。

我觉得他是孤独的，但又不是真的孤独。

只是好像...孤独被迫成为了他的命运。

——疼么？

——一点都不疼。

——......你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