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原来跟他早就相识

心脏骤停之后,是狂乱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擂鼓。莫池鱼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细微的抽气声在死寂的车厢里回荡。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变成模糊的光带,世界仿佛在急速旋转、坍塌,只剩下眼前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

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爷爷的手术费,他竟然……也记得那个雨夜!

那个被遗忘在记忆角落、几乎要被岁月尘封的暴雨夜,此刻带着冰冷的潮气,汹涌地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哗啦作响的雨帘,冰冷刺骨的湿衣服粘在皮肤上的感觉,还有……那个蜷缩在角落阴影里,胸口有着月牙印记、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少年。

十年。

整整十年。

她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个少年的脸,只记得他湿透的头发下那双过于沉静、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疏离的眼睛,以及那块像烙印般的暗红色胎记。她把自己的伞塞给了他,然后顶着书包冲进了瓢泼大雨里,跑回家后还因此发了高烧。

那个雨夜里的偶遇,对她而言,不过是漫长童年中一个模糊的、带着点微末善意的片段。她从未想过,那个沉默的少年,会以这种方式,带着如此巨大的权势和洞悉一切的目光,重新闯入她的生命,并将她逼至如此狼狈的角落。

“你……你……”莫池鱼的喉咙像是被砂砾堵住,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怎么会……记得?”她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一个在雨夜里偶然施舍了一把伞的小女孩,凭什么让十年后的他念念不忘?这不合逻辑,更让她感到一种被未知力量窥视的恐惧。

司故渊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将她每一个细微的震惊、慌乱和深藏的恐惧都尽收眼底。他的侧脸在窗外明暗交替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冷硬如雕塑。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车子平稳地驶过一个路口,汇入另一条车流稍缓的道路。

车厢内的沉默再次蔓延,却比之前更加粘稠,充满了过往的重量和此刻被揭穿的难堪。

“那把伞。”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却像重锤敲在莫池鱼心上,“印着卡通兔子的,粉蓝色折叠伞。”

莫池鱼猛地吸了一口气,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没错!那是她小学时最心爱的一把伞!伞面上有一只抱着胡萝卜的白色兔子。她甚至能回忆起那劣质塑料手柄的触感。

“伞柄内侧,”司故渊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在陈述一段与他无关的历史,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凿,“用油性笔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名字——‘莫小鱼’。”

莫池鱼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那是她小时候的乳名!爷爷总这么叫她!她写在那里,是怕伞丢了。那个雨夜……那个少年……他竟然看到了?还记住了?整整十年?!

“我找了很久。”司故渊的下一句话,像冰锥一样刺穿了莫池鱼的震惊,“那把伞很特别。‘莫小鱼’这个名字,也很特别。”

“找……找我?”莫池鱼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一个高高在上的司氏集团掌舵人,耗费精力去寻找一个十年前在雨夜给过他一把破伞的小女孩?这简直像天方夜谭!可他那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却让她无法怀疑其真实性。

“为什么?”她几乎是本能地追问,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她不相信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童话会发生在司故渊这种人身上。

司故渊终于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他的眼神深邃复杂,里面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种莫池鱼完全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

“因为,”他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却让莫池鱼如坠冰窟,“那把伞,是那天唯一没有算计、没有目的、递到我手里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瞬间刺破了平日里那个强大、冷漠、掌控一切的司总外壳,露出了底下或许从未示人的一丝裂痕。莫池鱼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算计?目的?十年前的少年,在那个雨夜,经历了什么?

“所以,”司故渊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恢复了惯有的掌控力,将那一闪而逝的疲惫彻底掩埋,“现在,告诉我实话。莫小鱼,或者,莫池鱼。”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两个名字,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你爷爷的手术费,具体需要多少?还差多少?别再用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我面前演戏,你知道那没用。”

他的语气恢复了命令式的冰冷,仿佛刚才那片刻流露的脆弱只是莫池鱼的错觉。巨大的压力再次袭来,混合着被彻底看穿的羞耻和一种奇异的、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

她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从泳池的窘迫,到经济上的困顿,再到她以为早已被遗忘的童年碎片……在他面前,她像个被剥光了所有衣服的孩子,无处遁形。

自尊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碎了一地。爷爷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莫池鱼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和一丝认命的灰败。

“心脏搭桥手术。”她的声音干涩,但不再颤抖,带着一种放弃抵抗的平静,“总费用预估二十五万。家里凑了十万,亲戚借了七万,我……我所有积蓄加上能借的网贷,凑了五万。还差……三万。”那个数字,终于被她亲口说了出来,在这个掌控着她此刻命运的男人面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在她心上划开一道口子。

她说完,便扭过头,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的光影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明明灭灭。她不敢看他,不敢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将她所有狼狈尽收眼底的眼睛。车厢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司故渊没有再说话。他沉默地开着车,深邃的目光直视前方道路,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然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些,指节微微泛白。

几分钟后,车子没有驶向任何一家银行,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最终在一个安静的街心公园旁缓缓停下。引擎熄火,车厢内陷入一片彻底的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莫池鱼有些愕然地看向司故渊。预支年薪?银行?他到底要做什么?

司故渊没有看她。他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着。片刻后,他将手机屏幕转向莫池鱼。

那是一个银行APP的转账确认界面。

**收款人:莫池鱼**

**金额:300,000.00**

**备注:无息借款**

莫池鱼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十万?!不是三万!而且是……无息借款?

“司总!这……”她猛地转头看向他,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拔高,“您弄错了!是差三万!不是三十万!而且预支年薪也不需要这么多!这……”

“手术费二十五万。”司故渊打断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后续的康复、营养、可能出现的并发症、以及你家里为了凑钱欠下的人情债……三万块够吗?莫池鱼,别天真了。”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莫池鱼试图维持的最后一点幻想。是的,手术费只是开始。爷爷年纪大了,恢复需要时间和金钱,家里为了凑钱已经负债累累……

“这笔钱,”司故渊的目光终于转向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混杂着一种复杂的、近乎灼热的东西,“不是预支年薪,是我个人借给你的。无息。还款期限,等你爷爷康复,你工作稳定后,我们再谈。”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瞬间将莫池鱼笼罩。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她的灵魂,一字一句地问道:

“现在,告诉我。”

“十年前那个雨夜,你为什么哭?”

“那个追着你跑到便利店门口、最后又骂骂咧咧离开的男人,”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寒意,“他是谁?和你家现在遇到的麻烦,有没有关系?”

莫池鱼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比刚才说出手术费时还要难看十倍!她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座椅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不仅记得那把伞,记得她的名字……

他居然……连那个男人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