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留退路,说到底,也就是一事当前,先做好万一出现不利情况的打算,想好出现不利情况时自己的对策,用一句中国的老话,也就是“未雨绸缪”。
胡雪岩在自己生意的鼎盛时期,一事当前总是很注意为自己留退路,未雨绸缪的。可惜的是,到他的后期,他在一些很大的事情上,却一方面由于客观情势比如信息不灵的限制,另一方面由于他管的事情太多而都有疏忽,同时,也更由于他自恃实力雄厚而有恃无恐,反而把这一条驰骋商场必有的原则忽略了,以至于最后在挤兑风潮到来之时,终因无救而彻底崩溃。
比如胡雪岩在为左宗棠西征筹饷而向洋行借债,具体运作上就没有为自己留好退路。为筹饷而向洋人借债实际是很不合算的事情,这是因为,一方面洋人课以重利,这笔借款本来就息耗太重,而另一方面,用于军饷的借款又不是商款,可以楚弓楚得,牟利补偿。但左宗棠为自己西征得功,却志在必成。光绪四年,他要胡雪岩出面邀集商股,同时向英国汇丰银行借款,华、洋两面共借得商款达六百五十万两用于西征粮饷。照左宗棠的计算,七年之中,陕甘可得协饷一千八百八十万两以上,以这笔饷款清偿“洋债”足够了。同时,因协饷解到的时间不一,因此要求不定还款期次。这其实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实际上当时各省协饷并不能全额保证,拖欠极为严重,所谓一千八百万两只是一个虚数。另外,向洋行借债不可能不议定还款期次。胡雪岩代左宗棠借得的洋债,就实际定半年一个还款期次,六年还清,协饷不到,则由胡雪岩垫付。这一笔贷款业务,最后实际上成了胡雪岩的一个极大的负担,甚至到左宗棠奉调入京之前,为了替后任刘锦棠筹划西征善后,他还在近乎独断专行的情况下,又敦促胡雪岩向汇丰银行借招股贷款四百万两。
借洋债用于军需粮饷,本来就是国家的责任,但这两笔计一千多万的债务风险,却都落在了胡雪岩一个人身上。光绪四年左宗棠为借洋债上奏朝廷,一个月以后接到朝廷批复,批复上说:“借用商款,息银既重,各省海关每年除划还本息外,京协各饷,更属无从筹措,本系万不得已之计。此次顾念左宗棠筹办军务,事在垂成,准照所议办理。嗣后无论何项急需,不得动辄息借商款,至贻后累。”此批复中所说“京协各饷”即“京饷”,是朝廷在京内的各项开支。朝廷批复的意思其实很清楚,那就是,因你们息借商款,以至京内各项开支都无从筹措,自然还款也就不能帮你们了。朝廷是一推六二五,对这笔借款采取了“概不负责”的态度。这样,借款的风险无形之中都加到了出面商借的胡雪岩一人肩上。因为虽然这两笔借款都由各省解陕的协饷还付,但协饷解到时间不能一定,而且原议解汇的协饷还有可能被取消。洋债是胡雪岩出面借的,如果协饷不到,无法还款,洋行自然是找胡雪岩。对于胡雪岩来说,正常情况下以他的财力做临时垫付当然问题不大,但局势一旦发生变化,后果便将不堪设想。
在乱世之中要以一人之力而担国家的债务,这是没有为自己绸缪计划。而在局势已经发生变化,上海市面已经极为萧条,市面存银仅百万两的情况下,特别是此时李鸿章要整掉胡雪岩的端倪已昭然显露,他又接受为左宗棠筹集近五十万粮饷的任务,更没有为自己留下一点退路。同时,在这种情况下,胡雪岩还决心在生丝生意上与洋人一拼到底,“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不肯将囤积的丝、茧脱货求现,则是不仅不留退路,甚至是自己将自己的退路堵死而至背水一战。这样,风波突起之时,也就除了破产查封清偿之外,别无它路可走了。
“局势坏起来是蛮快的,现在不趁早想办法,等临时发觉不妙,就来不及补救了”。这其中的道理,胡雪他们的统治,于是,满洲人继承了明朝的传统,实行海禁。
无论是明朝后期的海禁,还是清初的海禁,都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按道理讲,一旦军事上的威胁解除,海禁自然会跟着解除,但事实并非如此。
到了康熙年间,清帝国已步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无论是国土内的明朝遗民,还是海岛的残留明朝部众,他们既无力也无心再恢复明朝的统治,准确地说,此时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已转化为绿林大盗或海盗,失去了民心,对中央政权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海禁也因此有所松动,东西方交流也开始有了新的局面,然而这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更大的风波正在酝酿着,历史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康熙皇帝,正是他使清帝国的基础稳固,使清帝国步人富强,无可匹敌,这也使他更加坚信这一点,四海之内,唯我独尊。中华物产应有尽有,四海之外,皆化为子民,因此,这时发生的一件事使他大为恼火。
明朝末年,有一种摩尼教,源于西亚。此教主张不敬父母、不爱子女、不敬君王,教民不事生产,以吃苦为自虐无能,明政府无力禁止,无果而终。步人清朝,此教在东南沿海愈演愈烈,甚至有西亚人飘洋过海来宣导教义,培养教徒。
同时,西方的天主教也转入中国,此教宣称上帝万能,大力号召人敬上帝,清政府将之视为邪教,加之一些外国使节,不肯称臣纳供,偏要与清帝国对等外交。这给康熙这位自视功高的皇帝带来很大的不快。于是他下令加强海禁,反正中华物产应有尽有,既然这些外国人不肯称臣,那就不允许他们再到中国来贸易,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在鸦片战争之后,中国海禁大开,与康熙相反,这时是无海可禁。外国势力的强行进入使整个民族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许多明智的中国人开始走务实的道路,与洋人合作,走洋务化的道路。
胡雪岩是一个商人,思之所及,首先考虑到的便是利益。由于他生活在一个民族矛盾十分尖锐的时代,所以他个人的利益又常常与民族利益分不开,尤其是当他和洋人做生意时更是如此。江南是蚕桑业发达的地区,在外国势力尚未入侵之前,一般都是手工染丝业,由当地一些小手工坊加工,因此,与蚕桑业有关系的人数以万计,一旦市场出现什么风波,往往就会使无数人家破产,沦为难民,甚至离乡背井,流落四方。清政府对江南,尤其是江浙一带的蚕桑业起初是有保护政策的,禁止大手垄断,哄抬价格,或贱价收购,所以江浙一带桑蚕业一直发展得很好。
然而洋人的势力一侵人中国,形势就变了,西方机器工业的生产效益远远强于清朝的手工坊,而且质量也超出传统的手工技术水准,洋人先是大量的收购生丝,然后再把生丝运回国内,这使得江浙一带的手工坊没有生产原料,因而不得不关门大吉。在许多手工坊纷纷倒闭之后,西方的商贸势力就控制了蚕桑业市场,他们肆意压低生丝的价格。刚出的生丝如果没有特殊的保护措施,不到一个月便会由雪白变成土黄,从而分文不值。那些分散的蚕农看着刚出的雪白生丝,根本不敢久留,而且桑蚕业一直是江南一些地区的主要农业,维系着千家万户的命运,如果丝质变坏,洋人拒收,那么这些蚕农一年的工夫就化为泡影,所以,虽然洋人把价钱压得十分低,但无数蚕农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还是乖乖地把生丝送往那些洋人设的收费点。
胡雪岩在浙江多年,对蚕桑业中间的名堂看得十分清楚。他一直想在蚕桑业中分一杯羹,却苦无资金,所以先安下心来办钱庄,拉政府部门的关系。很快地,资金积累雄厚了,他开始涉足他梦寐以求的蚕桑业。
他以浙江巡抚的名义在乡下收购生丝,而且价格高于以往洋人的收购价格,这对那些久受洋人摆弄的蚕农来说,无疑是天大喜讯,便纷纷把生丝卖给胡雪岩的人。然而以胡雪岩一人的资本,何以能够收购完浙江全省的生丝?于是胡雪岩想了个主意,由浙江巡抚带头,成立蚕丝总商会,商会成员都是浙江的大富翁、乡绅、告老还乡的官僚等等,这些富翁们如果愿意出钱,则出钱,不出钱,则向那些蚕农提供担保。
胡雪岩向那些前来卖生丝的蚕农们讲明:“我们先付你一部分钱,另外一部分我出具欠条。这个欠条由蚕桑商会担保,而且加盖浙江巡抚的官印。这部分钱一等到秋天就付给你们,而且还有利息。”
当然,蚕农对这种方法还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毕竟,金黄银白,是自己亲眼所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知道它是什么颜色。
于是胡雪岩又召开商会,对那些富翁们说道:“你们负有责任,与那些蚕农们当面解释,让他们确信他们完全可以从中得到好处。这是正常的商业交易,不是官府的敲诈。而且事成之后,每个股东都可获得丰厚的利润。”
商会的富翁们开始琢磨:“自己只出信誉担保,以后即使有什么闪失,也绝不会损失一分钱,而且可以往官府头上推。如果自己现在不答直胡雪岩,摆明了是不给胡氏的背后靠山——浙江巡抚面子,而且以后事成又可以获得一大笔钱,此事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们开始在各地大力宣扬:胡雪岩是个诚实的商人,绝不会欺骗蚕农,而且有政府担保、有商会担保。这些富翁都是人皆景仰的大户,他们的话有时甚至比官府还具说服力。很快地,蚕农便打消心中的疑虑,纷纷把生丝交给了胡氏。
胡氏这一手确实厉害,洋人一下子慌了神,西方许多国家,尤其是英国,他们的丝厂都依赖中国丝源,这样一来,让胡雪岩把丝源垄断,他们国内许多丝厂“无米下锅”,纷纷告急,外国洋务商办于是都跑来找胡雪岩,要求把生丝卖给他们,哪怕价格高一点也无所谓。然而这时胡雪岩的报价已不是高一点的问题,而是几乎要比以前生丝的收购价高出一倍,洋商一听各自摇头。
洋商转而进行密谋,透过他们的洋务代表进京贿赂京中一些高官,希望他们能制止浙江巡抚参与商业行为。然而葫雪岩早有预料,他在一开始就说服浙江巡抚王有龄上一道奏章道:“江南丝业,其利已为洋人剥夺殆尽,富可敌国之江南大户,于今所剩无几……民无利则国无利,则民心不稳,国基不牢。有鉴于此,本府痛下决心,力矫蚕桑弊病。兹有商贾胡雪岩者,忠心报国……”奏章把自己的行为大大吹捧了一番,同时对洋商给政府经济带来的危害也做出了准确的剖析,所以奏章一到京中,许多大臣都认为有理,并上奏皇帝,希望使其他的省份也效法浙江。情况如此之盛,那些收受外国洋务代表贿赂的高官门不敢贸然行事,加之指责浙江巡抚的证据也不够,靠皇帝下令制止胡雪岩的大胆举动明显是毫无效果的。
此计不成,洋商们又生一计,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放出风声,说胡雪岩的生丝他们坚决不收,即便是压低价格卖给他们,而其他省份的生丝他们则是大量收购,不但收购价颇高,并且可以当场付清银两。
这种举动对胡雪岩无疑是致命一击,如果洋商真的从别的省份收购到足够的生丝,哪怕只够维持一个月的生产,对胡雪岩来说,也是不敢想像其后果的,自己没有能力加工,收购丝绸又占用大量资金,而且生丝也不宜久放,否则质量会变坏,这一切把胡大老板的头都快搅昏了。
但胡雪岩毕竟是个极有手段的优秀商人,临到关键时刻,仍然能够气定神闲,他马上乘船,赶往上海。
上海是洋商们的聚集地,这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商行,包括林林总总的丝行。运往国外的生丝全都从这里装上般。
洋人们在中国的丝绸生意,是透过他们的经纪人来展开的,洋人出资,雇用一些精明能干的中国商人,由他们把生丝收到上海,然后再给他们一笔佣金,与洋人的大额利益相比,这些中国经纪人的佣金实在少得可怜,然而他们自己没有足够的资金,因此不能够平等地和洋人们讨价还价。
胡雪岩到了上海之后,并没有四处招摇,而是先拜访了上海名宿陈正心。陈某家财万贯,而且为人豪放、善济人之难,素有“小宋江”之称,在上海颇有影响。
胡雪岩拜访了陈府令陈正心惊喜万分,毕竟,像胡雪岩这样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来访,总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
他亲自出门相迎,连连告罪:“蒙亲临寒舍,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胡雪岩赶紧还礼道:“事关紧急,不及告诉前辈,贸然讨扰,望前辈不要见怪。”
这一番谦逊的礼仪使陈正心大为感动,顿时对胡雪岩大生好感。
宾主坐定,胡雪岩单刀直入,说明来意,道:“陈老前辈,晚辈千里迢迢赶到上海,不为其他,只为一个‘丝’字。”
陈正心一听便明,他道:“胡老弟,你在浙江的举动我也有所耳闻,确实大快人心,令我汗颜不已。只是现在洋人势大,而且上海丝行众多,人心不齐,所以往往不能与洋人斗法。”
胡雪岩道:“前辈,洋人的强横想必你也多少有些了解,中国之所以与洋人做生意总是吃亏,就在于人心不齐,人心不齐又在于没有一个可以令大家信服的领袖人物。你老前辈乃今日上海之名宿,登高一呼,必能响者云集,我胡雪岩便是首应者,洋人践我中华,已非一日,眼见白银流到他们的腰包,而我江浙桑农,破产不知几万家也,凡我中华国人,不奋起自救,还要待亡国灭种吗?”
一席话说得陈正心半晌回不过神来,突然他把桌子一拍:“胡老板,以前曾听人称你仁义,今日一番言谈,果然名不虚传,枉我陈某长你几十岁,见识竞如此短浅,真乃井底之蛙也,为国为私,这次我都要帮你一把。”
于是陈正心广发请帖,召集上海各丝行老板,并不让胡雪岩出面,而是就浙江胡雪岩的做法征询众商行老板的意只要大家一条心,联合起来,把生丝压一段时间,洋人们的厂没米下锅,那么生丝的价格肯定会上去。
几天过后,上海的丝行老板一致要求加价,他们对洋人道,胡雪岩已经答应出高价收购他们的生丝。
洋人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还想私下分化拉拢,对某些商行许诺以高价,然而却遭到拒绝。那些商行的老板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私下把丝卖给洋商,他们会受到同行的谴责,而且背上卖国的恶名,也会得罪上海的陈正心,他在上海可是个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
洋商们知道而今除了和胡雪岩当面谈判之外,其他方法都是行不通的。加之国内生产厂家的告急电报如雪片般飞来,使他们不得不给胡雪岩一个公平合理的价格。
胡氏办洋务,从来讲求激发人的民族感,他一向认为,与洋人做生意,两种态度完全要不得:一则以洋人为野蛮人,茹毛饮血,未经开化;一则见洋人则腿软骨酥,称之为父母大人,拿这两种态度来办洋务,岂有不丧权辱国的道理?
中国封闭了许多年,养成自高自大的恶习,只知有汉,不知有其他民族、国家。在文化上,崇古、崇孔,往往把自己的一切都看得无比高大,而对外面的文化、习俗却不能接受。既不求同,也不存异,见着异端就一棍子打死。
胡雪岩无疑属于那个时代少数极有远见的人,不像那些死读四书五经的士大夫,盲目崇古,拘泥于礼法,不知变通。胡雪岩自幼在钱庄长大,虽没读过多少书,却能够看清世界发展的变化趋势,从而随潮流而变。
胡雪岩曾说:“生意的气度源于一个人的眼光,小零售铺的老伯,只能看见一村一庄,一条街的生意;而做大生意的人却能看见一省乃至全国的生意。”他自己则把眼光放得更远,他看到了国外,知道与洋人做生意才是大有前途的事业。
自从鸦片战争以后,由于清政府在军事上尽吃败仗,有许多人便对洋人敬若神明,无论是官吏还是山野村夫,一听“洋”字便神色大变。这形成清末的奇特社会现象,一部分人对洋人的玩意儿顶礼膜拜;部分人则大力排斥,极力要求再度锁国,而只有像胡雪岩者才能用一颗平常心来看待洋人、洋务与整个西方世界。
胡雪岩是商人,最重实际,他看到鸦片战争之后,外国人的船坚炮利已使清政府无力抵抗,然而外国人却也没有能力来吞并中国。中国有自己的文化传统,有自己喜爱的生活方式,人口、疆域的庞大使一切吞并的阴谋纷纷落空,更何况西方诸国距离中国又甚为遥远。外国人在中国的目的不外乎是想从中国捞取钱财,获得经济上的实惠,所以洋人如果在生意上受到损失,总是叫嚷着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但实际上,真正动用武力,无论对哪一国的商人,损失都是巨大的。
胡雪岩认为既然洋人的目的不外乎一个“钱”字,那么商人就应该合理竞争。西方列强,他们的政府是支持商人的,别人提倡商富则国富;而在中国,政府依靠的是农业,对商人则大肆征税,结果商业的发展困难重重,连带也影响到政府的收入。但政府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传统的儒家思想以言商为耻,纵然官吏们上任后主要的任务不是守土安民,而是搜刮地皮,但他们在表面上总是装出视钱财如粪土的态度。
显然,要想清政府主动改变轻视商业的态度是不可能的,因此,商人们应自己联合起来,形成丁股不可忽视的势力,改变以前只是分散的个体,与洋人们个别打交道的做法,凭个别的商贸行为既无法影响政府,在对外贸易中,也是处于劣势的。
胡雪岩的策略很快就收到了效果,洋人在中国的生意总是热衷于和胡雪岩联系。他们在对清朝政府的文件中,总是时常提及胡雪岩这个人,从而也引起了清政府的重视,引起清朝一些高官的注意。
在晚清,中国历史上出现了三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们分别是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他们都是从镇压太平天国运动起家的,但他们的事迹却不仅仅在于此。
曾国藩在平定太平天国的战争中,购买了西方大量的军火,外国的先进军事技术在这场战争中,起了极大的作用,也影响到这些人的思维。在战争的后期,这些中兴大臣开始在行动上有了重大改变,他们派人去西方学习,要求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来改变中国贫穷落后的面貌,当然,他们身为朝廷的高官,是不会亲自和外国人打交道的,他们希望透过一些中间力量来实行他们的主张。
在晚清三大重臣之中,胡氏的命运与左宗棠最为密切。甚至可以说,左宗棠晚年最骄人的事迹中有着胡雪岩极犬的功劳。
平定太平天国运动之后,朝廷嘉奖左宗棠及其部下,胡雪岩也因为有功而被授为军政使。然而太平天国虽然被镇压,但西疆历来是个隐患之地,清政府很是担忧,便想趁着剿灭太平天国的余威,一鼓作气,荡平乱民,稳固大清江山。这个重任最后落到左宗棠的身上。左宗棠于是召来胡雪岩共同商议对策。
左宗棠把拟征西疆的计划交给胡雪岩,胡雪岩阅读完左帅的书稿,说道:“左帅乃朝廷股肱,有如诸葛在世,荡平西疆,指日可待也。”
左宗棠却忧心忡忡,他道:“雪岩,你是商人,对军国大事知之甚少,你不知西疆历来就是多患之地。不只本朝,从汉朝霍去病、卫青起,虽曾屡次大败对方,却不能予以致命一击。所以大军一回,敌人又卷土重来。”
胡雪岩听后大为佩服,追问道:“左帅之意,是要斩草除根了?”
左宗棠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此次领兵西进,屯田西北,没有十年之功,绝不可能班师回朝。”说完,一声长叹:“十年边关,谈何容易!”
胡雪岩道:“左帅难道是畏惧边关沙暴、风寒?我料左帅定不为此,然而却是为何?”
左宗棠道:“命尚不足惜,何畏沙暴、风寒?此次平乱,我是准备马革裹尸而还。只是南方将士行军西北,水土不服,恐多疾病,怎能屯田御敌?况且这中间也有一个适应过程,至少得要一年工夫吧,这期间军粮、军饷何处筹集?”
胡雪岩问:“朝廷之意如何?”
左宗棠道:“国家刚安定,百废待举。户部根本无力拨款,而把军费划归地方大员。地方大员派系重重,各有打算,有人妒我之功,有人确有困难,惟有江浙三省,乃昔日部下当政,可以确保,其他诸省,难以预料啊!”
胡雪岩这时才了解左宗棠的真实意图,于是道:“左帅莫非要我代为筹饷?”
左宗棠点点头。“雪岩,你乃我最信任之人。我旗下人才无数,然而如你一样会理财的却无一人,出兵西疆,事关重大,如果前线军情火急,而粮饷无以为继,一旦失败,撤职杀头事小,只怕误了国家的大事。”
胡雪岩热血沸腾,既然左帅如此忠心为国,又如此信任自己,士为知己者死,有何不可!胡雪岩斩钉截铁说道:“左帅,我胡某万死不辞,定为左帅效犬马之劳。”
左宗棠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大约要两百五十万两白银。”
“两百五十万?”左宗棠的话如五雷轰顶,胡雪岩半晌没了言语。
左宗棠道:“雪岩,此事非你不能经办,若你也无能为力,那岂不是天灭我也。”说完一声长叹。
见左帅如此颓唐,胡雪岩不禁深感内疚,然而到哪儿去筹集如此庞大的一笔款子呢?这可不能意气用事。
内室中一片寂静,左宗棠与胡雪岩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胡雪岩道:“左帅,事到如今,只有一法可解此急。”
左宗棠道:“但说无妨。”
胡雪岩道:“借款,向洋人借款。”
左宗棠沉吟道:“借款打仗,我国实无先例,如果以国之名义借款,恐怕有损我大清国的声威,朝廷怪罪下来,恐怕担当不起。”
胡雪岩道:“事无定法,更何况多难之秋,以非常之法应非常之变,也是出于无奈,朝廷想必能够见谅。况洋人借钱与我国,乃是相信我国的信誉,支持朝廷,于国之荣誉有何损气?”
左宗棠想了想,道:“西征事急,朝廷、地方又拿不出现银,如果先斩后奏,借了款子再上报朝廷,朝廷未必见怪,然而洋人会同意出借如此巨款吗?借后朝廷又当如何归还?”
胡雪岩道:“只要左帅认可,我一定设法打通关节,必要成功才回来见你。”
在往上海的船上,胡雪岩坐在船内不发一言。左帅远征西北,从此靠山远去,这些年生意火红,既有自己奔波之功,也赖左宗棠荫庇之力,今后生意上还能事事顺心吗?不过转念一想,太平天国垮台之后,朝廷论功行赏,曾国藩高高在上,左宗棠次之。若西征事成,左帅必能封侯拜相,恐怕要与曾国藩平分秋色。曾国藩已渐年迈,左帅却年高力强,以后朝廷,恐怕得赖左帅维系:树大根深,自己的生意也好做得多了。况且战事一开,自己也可从中发展生意,买卖军火器械,衣食药品,获利恐怕难以计数。
一到上海,胡雪岩便直奔老朋友范青云家,范青云是英国渣打银行的帮办,此人精明能干,银行内外事务处理得尽善尽美,极得洋人的信任。
由于是老朋友,胡雪岩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一见面就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
范青云一听顿时面露难色,数千数万,他一句话就可以定下来,如今胡雪岩一张口就是两百五十万,谁也不敢轻易作主啊!况且,银行借贷向来是未借先谈还,否则一旦到期拖欠,谁能担当得起?不过,他还是向胡雪岩推荐渣打银行,由他亲自向英国经理德麦利提报。
在范青云的安排下,胡雪岩跟着德麦利到了一家饭店,双方很快就贷款事宜进行了商谈,德麦利一听说贷款额高达两百五十万,吃惊得无言以对。如果事成,银行将获得惊人的利润;但如果对方到期不能还款,银行损失自不待言,愣了一会儿,德麦利道:“这数目得由你们政府出面交涉,否则我们不能考虑。”
德麦利的回答合情合理,因为在此之前清政府还没有向洋人贷款的先例。此事纯粹是胡雪岩与左宗棠的主意,叫胡雪岩怎么对德麦利说呢?于是胡雪岩道:“谈成了,朝廷自然会出面,谈不成功,就代表我自己。谈都未谈,谁出来作主是不重要的,只要有了眉目,自然会有人作主。”
对胡雪岩,德麦利也有所了解,知道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英国在中国的许多生意都与之有关,而且此人来头颇大,听说京中的高官都与之有联系,如果能透过胡氏来打开中国的市场,其利更是可观。念及此,德麦利决定还是继续和他谈下去。他对胡雪岩道:“反正我只当你是中国政府的代表。”
在接下来的数天中,双方开始进行实质性的谈判,包括贷款数量及利息,偿还期限及方式。然而第一轮谈判就出现僵局,德麦利认为期限过长,胡雪岩又认为利息太高,两人不欢而散。
胡雪岩忧心如焚,来到范青云府上。两人对饮,胡雪岩一言不发。如果贷款不成,左帅处如何交代,这德麦利死活不肯降低利息,这款如何敢贷?
范青云道:“雪岩,你一向精明,怎么今日倒糊涂起来。”
胡雪岩道:“青云,此话怎讲?”
范青云道:“洋人也是人,他也有缺点,只要抓住他的缺点,哪有办不成事的。”
胡雪岩道:“青云,我是首次结交德麦利,不大熟悉,他有何缺点?喜好什么?”
范青云道:“你想,他一个英国佬,千里迢迢跑到中国,图什么?男人嘛,你说他喜欢什么呢?”
胡雪岩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我懂了,两个字:财、色。”
范青云道:“雪岩,你果真是个聪明人,现在就看你怎么办了。”
在第二轮谈判中,胡雪岩开始对德麦利诱之以利,他答应在账目上可以给德麦利私下分红,这笔钱不见于账面,如此下来,德麦利将可获得数万利润,相当于他在中国十年的收入。
果然,德麦利的态度开始软化,他答应向英国总行汇报。
胡雪岩一想左帅望穿秋水,等待回讯,德麦利这一汇报,不知要挨到什么时候。不过这都是他内心的想法,他当然不敢告诉德麦利,否则,不知他又要如何要挟了。
胡雪岩找到范青云,两人密谋了一阵,决定再给德麦利下一剂猛药。
德麦利这天无事,又来到上海的烟花巷中。在中国这么多年,他已养成这种习惯,无事就到烟花巷中,依红偎翠,耳鬓厮磨,尽享风流。然而他作为渣打银行中国地区的总经理,对这些风流勾当还是有所顾忌的。因为万一让其他银行那些竞争对手知道了,拿出去大作文章,恐怕有损渣打银行的声誉。
夜幕低垂,德麦利来到上海最大的妓院怡春楼,他对这儿早已是轻车熟路,迳直来到老鸨的厢房。
老鸨一看是熟客,马上把他带到内室,安凳摆茶。问道:“洋先生,今日是否要换个口味?新鲜的女儿红,刚从乡下来的。”
德麦利一听,兴趣大增,连声道:“好好,山野风味,清新可口,快带来一见。”
老鸨出去一会,带来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德麦利见她亭亭玉立,眉清目秀,果然有闭月羞花之貌,顿时心性大动。
老鸨乃识情趣之人,马上退出门外,将门掩上。
德麦利如猛虎捕食,一把搂住那女子,那女子半推半就。两人随势倒在床上,一时间被翻红浪,不知人间天上。
正当快活,突然哗啦一声闷响,门扇应声倒下,接着白光一闪,冒出浓烟。
德麦利简直魄飞天外,不知发生何事,赤身裸体从床上跳下来,烟雾散后,才发觉门口已站着三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人手提照相机。
德麦利顿知情况不妙,想不到今日遇到这等煞星,连声道:“各位,有事好商量,何必如此?”
其中一个汉子道:“德麦利先生,兄弟们道上混的,也不过是图个钱字,你就开个价吧。”
商人嘛,临到此种关头依旧能咬紧牙关,德麦利道:“我身边尚有几百两银票,三位尽管拿去用。”
那汉子哗然一声大笑:“德麦利先生,我尚有百来号兄弟,就等着这点钱下锅,几百两就想打发我们了?走,兄弟们,明天把这照片寄到报社去,要不就满上海贴。”
德麦利这才明白情况严重,对方根本不是什么街中的混混,而是上海的黑帮。他在上海多年,岂不知这些黑帮的厉害?这些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一想到此,他简直软成一团,连恨自己怎么不小心一点。
他穿上衣裤,叫住三位汉子,道:“既然是道上的朋友,这点钱确实是少了点,我听朋友们开个价。”
那汉子道:“一百万。”
一听这个数目,德麦利简直是目瞪口呆,虽然他是渣打银行中国地区的总经理,然而他有的只是公司的钱,自己千里迢迢不过是图这里油水多,一百万两不是要他挪用公款吗?
那汉子道:“怎么,嫌少?”
德麦利道:“这位朋友,百万我确实无力支付,我……”
话尚未完,那汉子道:“少废话,给你三天时间,到时打电话问你。三天之内,若钱未凑足,嘿嘿。”他扬了扬手中的相机,“全上海都知道渣打银行总经理德麦利先生是什么模样了。”
言毕,三人扬长而去。
德麦利追到门口,已不见了三人踪影。他长叹一口气,回过头,只见床上那女子瑟缩在被中,花容失色,玉珠含泪。不过,此时他已没了半点怜香惜玉之情,而是大骂道:“滚出去!”
他确实不明白,这么多年,为什么今晚就出事了呢?
第二天,德麦利与胡雪岩又开始就借款问题进行谈判,德麦利无精打采,魂不守舍,往往是答非所问。
胡雪岩问道:“德麦利先生,你有什么事,胡某可否帮上忙?”
德麦利摇头不语。
胡雪岩道:“德麦利先生,我们双方就此款项进行谈判,彼此不妨多些信任,你需要钱尽管开口,需要帮忙,我胡某在上海黑白两道多少有些面子,随你吩咐。”
德麦利这才想起对面坐着的是大名鼎鼎的胡雪岩,他心中盘算,此人八面玲珑,各方面都有朋友,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无奈之下,他将昨晚的遭遇和盘托出。
胡雪岩沉吟半晌,道:“这些人行事未免过分,岂有如此狮子大开口。不过你放心,既然胡某知道了,胡某一定帮你度此劫难。”
德麦利简直像是抓住了根救命草,连连称谢。
胡雪岩道:“事情还不知怎样,胡某也不敢夸下海口,只当尽力而为。唯借款事急,请德麦利先生不要分心。”
德麦利道:“借款之事,可容商议,只盼胡老板尽快帮我摆平此事,那帮人限我三日之内筹款给他们。”
这天晚上,胡雪岩来到德麦利公馆,德麦利道:“胡先生,事情办得如何?”
胡雪岩道:“事情有了眉目。有位朋友告诉我,听说上海的小刀会近日准备打个洋鸡,还说是什么银行的,我估计是你。后来这位朋友又去打听,听说是昨晚动的手,这不是你是谁!”
“小刀会!”德麦利知道这回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小刀会”乃一伙亡命之徒。口号是“灭清灭洋”,在上海官府、洋人都奈何不了他们,更何况他出了这等丑事,又如何敢惊动官府?
“不过,德麦利先生,你也毋须如此急躁,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想他们不过是图几个钱,也未必真想把照片公诸于众。扯破脸皮,大家都难看,而且一百万,想必也只是张口乱说,随便给点就行了。我胡某在上海各帮各派中也有几个说得起话的朋友,我先去问问他们。”
且不说这一夜德麦利是如何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胡雪岩没来,下午,胡雪岩仍没来。到了半夜,德麦利听到门房上接人进来,他冲到门口,果然是胡雪岩。
胡雪岩一见他,微微一笑:“德麦利先生,此事已摆平,你可以高枕无忧了。”说罢,他把几张照片与底片从一个袋子里取出来,交给德麦利。
德麦利接过一看,尴尬不已。他迷惑不解道:“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照片?”
胡雪岩又从袋中拿出一张纸,德麦利接过,发觉是一张字据,上头写道:“收赎金十万两。还德麦利底片及所印相片。从此不得以此为挟。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后面就赫然是小刀会首领张三横的签名及手印。
德麦利是个中国通,他知道小刀会这帮人虽然亡命,却信守誓言。既然如此下了毒誓,此后肯定不会再生事端,否则只要他拿此字据出去一亮,小刀会在江湖上的信用简直就丧失殆尽,今后也难以立足,很显然,是胡雪岩出了十万银两,摆平了此事,一念及此,他感激涕零,对胡雪岩道:“胡先生,这十万两银子近日之内,必将偿还。”
胡雪岩道:“德麦利先生,这话见外了,十万两银子乃小事,不必言还,大家交个朋友,还是明白商谈正事要紧。”
在此后的谈判中,情形果然好转,进展顺畅,不久,双方就利息、期限,偿还方式很快达成一致。
胡雪岩终于把左帅的大事给解决了。
其实,不用我交代,读者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胡雪岩的精心安排,把德麦利这个所谓的中国通收拾得服服帖帖。
胡雪岩道:洋人也是人,也有缺点,只要抓住其弱点,自然可以与其相争,洋人凭其先进器械,在军事上打败中国,以至于中国许多人对其心存惧意,事事相让,不敢与其相争,结果洋人气焰嚣张,在中国横行无忌。
在社会各种复杂的关系中,往往也是如此,如果心有所忌,往往不敢全力发挥,结果缚手缚脚,反被别人占了先机。而一旦勇于进击,与之相争,结果往往出人意料,当然,进退之中都得讲究策略,抓住其要害,顺势一击,谁能抵挡?
生意人首先要培养眼光,不可拘泥于一事、一物、一时、一地,而是要做长远规划,多方开拓,才可能形成大气候,创造不凡之伟业。
成功语录:局势坏起来是蛮快的,现在不趁早想办法,等临时发觉不妙,就来不及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