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晴。
女子在云阁也住了有一阵子,云阁安静得让她几次醒来都以为在神女峰上,等天气再暖和些就回神女峰去,可惜今年园子无人打理葡萄酿不成酒。
“雀儿啊雀儿,你可知道我的葡萄藤抽新芽了吗?”
女子问檐角的鸟儿,鸟儿跳脱地喳喳叫着,四周张望,又叫了几声。女子摘下眼上的白丝带,说道:“我才不信。”
“姑娘又在跟鸟儿说话。”
她笑道:“没有。”
雀奴每日伴在身边,虽不喜言语,相处也不觉得枯燥。雀奴还偶尔陪着她去街上闲逛,这天正好在四方客栈门口遇见了源霖。
雀奴:“源公子。”
“你终于来了!”
“原来你在等我。”
“那可不是,我收到你的信,你又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会出现在何处?”
“是我考虑不周。”
“我原谅你了。”
“听说你府上的荷花开了?”
“早就开了,我带你去看。”
“现在吗?”
“对呀!”
“恐怕有些匆忙。”
“借口。”
“……”
“你一定要跟我去,我让长生守了好几天了,才没让他们采了去。”
源霖说什么也要带她去他家后花园赏荷花,说起来这个季节还不是荷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所以很稀奇。
“姑娘,相府里人多,怕冲撞了。”
话还没说完便被源霖抢了去,“我们悄悄回去,不让人看见就好了。”
雀奴:“这也不行。”
见雀奴有所顾忌,她本想作罢,又忍不住想去看看,这个季节的荷花是什么样子。
“喂,去不去?”源霖催促道,“别这么婆婆妈妈的,都这么大人了。明明是你上次约我在城中游玩,可要食言?”
“好。”女子一口答应,“雀奴,你先回去,我会早点回来。”
“姑娘……”
源霖已经拉着女子走了。
“你回去吧!”
于是女子和源霖去了丞相府,他们一同坐在水榭,说起近日城中的趣事,也说起了将军府的事。
“几年前,先帝还在位,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将军府本世代蒙皇恩,更有平定西北战乱的军功,先帝也对将军府器重有加,不仅赏赐无数,亲笔提匾,还封了月儿为郡主,一时无上殊荣。”
源霖始终握着手中的玉,那是小郡主留给他的唯一念想,“那时,上官将军却执意请旨前往塞北镇守,先帝应允,特准家属同行。于是将军府遣散仆丁,举家迁移。后来,边关传来消息,将军一行遭遇山寇埋伏,寡不敌众,百余条性命皆丧于泾安荒郊。再后来,先帝驾崩,圣上初登大宝,人心惶惶,此事便草草了之。将军府就此荒废,变成今日无人问津。”
“原来如此。”
“嗯。”
“我走的时候听客栈的人议论,将军府可有被翻案?”
源霖摇了摇头。
“翠鸢阁,有小郡主的消息吗?”
源霖:“还没有。你真的相信月儿她还活着吗?”
“相信。”
她安慰道:“小郡主一定会回来的。”
“我也想月儿回来。”
源霖话又变少了,他从手边捡了一颗石子丢进池塘里,池塘里的鲤鱼被吓得躲进了荷叶下。女子望着这满满一池塘的荷花,确实比她想象中的样子好看。荷花的颜色或淡雅或浓厚,高高低低的,在水中亭亭玉立;它们的姿态或开或合,或独立水中,或与荷叶相拥,都十分美好。
“喂。”
“怎么了?”
“你听过百鸟朝凰的传闻吗?”
“没有,那是什么?”
源霖:“就是飞来了很多鸟儿。”
女子点了点头。
“那北方雪女的事情呢?”
女子摇摇头。
“听说北方雪山上有一位雪女,崦之和邗海因为这个传闻连仗都不打了,不过我觉得是假的。”
“那是因为什么?”
“不想打了就找个理由讲和呗!这都不懂,真笨!”源霖说着又用力丢了一颗石子,“再过两个月,我大哥就和白家结亲了,到时候全歧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贺喜,很热闹的,你要来吗?”
“不来,我要回家了。”
“回家?和他一起吗?”
“嗯。”
女子没有否认,源霖一个小孩子,就算与他解释,他也不一定能明白。源霖看了看她,又挠了挠头,伸手将手边的荷花捞了过来,然后将根茎折断拿了上来。
“给你。”
“谢谢。”
这是一朵开好的荷花,它叫花瓣是淡粉色的,花瓣上的纹路清晰分明。花蕊是黄色的,花粉落在花心周围,已经被蜜蜂采过蜜了,女子拿在手里闻了闻,还有淡淡的香味。
“你几岁?”源霖又问。
“不知道,问这个做什么?”
“我今年满八岁,等我八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就一样老了。”
“哈哈哈……”女子被源霖逗乐,“小孩子家家的胡话,我才不会老呢!”
“略略略。”源霖朝她做了个鬼脸,几个月不见,变成了淘气包,“哦哦,你要变成老太婆了。”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相府里还是有些吵闹。
“我们去翠鸢阁吧?”女子提议道。
“嗯。”
于是,源霖和女子就出府乘车去了翠鸢阁。不过她们来的不巧,那会儿芸姑正有事忙,没空闲招待他们,他们便自己转了转。
翠鸢阁临街的一面是两层楼,后面是院子,和一般人住的地方差不多。他们转悠着就到了后院,也就四处看看。前面的院子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听声音好像是芸姑。
他们也扒着墙脚听了起来。
“夜陌,别任性了,这里本就不是你呆的地方。”芸姑说。
“您别管了。”似乎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少年执拗道,“我自有分寸。”
“你听我的话,生死门那些人都是嗜血的魔鬼,即刻离开歧城!”
“这两年都过来了,我不会走!”
芸姑劝说少年不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劝他说,“哪怕你去沚城,也比留在这里好,在沚城好歹你和云儿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我已经打算留下,姑姑别再劝我。”
……
两人听了许久也没听出个名堂来,觉得无趣又走开了。
“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街上随便逛逛吧!”
“也好。”
他们又去街上玩了半天,在大街小巷东串西跑,源霖将他平日里常去玩的地方都跑遍了,女子也很久没有出来这么散心了。
“你家乡的荷花也有这么好看吗?”
“什么?”
“你们家没有荷花吗?”
女子摇了摇头。
“那你家有什么?”
“也有花的。”
“那是什么花?”
“樱花,一大棵樱花,开起来也很好看。”
“你不喜欢荷花吗?”
“喜欢。”
“那为什么不种些呢?”
“……”
女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他了,“没有池塘。”
“你家很穷吗?”
“……”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混在一起?”
“……”
“我看那位忘忧公子都比他靠谱。”
“……”
女子呆在了原地,他倒看起来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喂,走啦!”
“嗯。”
她望了望身后,似乎有人跟着她,见她回头那人又躲进小摊后,要不是当时般若突然出现打断了她,那人早就暴露了。
“你在磨蹭什么呢?”
“来了。”
这天,他们在街上分别,也带些小玩意儿各自回去。从那以后,源霖也偶尔来找她玩,只是她很少出门了。
云阁上,三位老前辈时常来做客。
“姑娘准备好了吗?”
“我在歧城已无牵挂,前辈动手吧!”
“好,那就等明日了。”
女子点了点头。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