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裴楷与秦婴再次驱车来到张华府上,张华告诉裴楷,皇上已经下了旨,让司马瑾申时去贾府找侍中贾谧,确认无疑后,由贾谧带着入宫面圣,立时赐还汝南王府,并让司马瑾袭汝南王位,另封裴楷为光禄大夫。
裴楷听罢大喜,立即让秦婴回金谷园将旨意告知石崇,然后带司马瑾来洛阳。
秦婴驾马赶回金谷园,来见石崇,告诉石崇一切安排妥当,石崇亦很高兴,命两名家仆备上一辆马车在外等候。李龙听说后,喜极而泣,对着洛阳方向拜了三拜,然后与司马瑾整顿一番,拜别石崇,与秦婴一起出正门,上了马车而去。
秦婴等人午时出门,离申时还有些时间,所以并不急着赶路,一路上,李龙难掩激动,时不时说道:“这次去洛阳,如果真能赐还汝南王府,让世子袭了汝南王位,我李龙就是死,也瞑目了!”
司马瑾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只是借着车帘露出的缝隙望向远处许久未见的洛阳城。秦婴抱着青冥剑坐在正对面。
马车突然一阵颠簸,棚顶似乎落下一个重物,车夫拉紧缰绳停住了马车,紧接着车外面传来有人扑倒在地的声音,声音过后,马车周围静得出奇,只有马匹吐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李龙急问了一声,却没有任何人回答。
司马瑾敏感的像一只兔子,眼神中显露出惊恐不安,李龙急躁惶恐,待要掀帘一探时,被秦婴制止了。秦婴神情认真,示意李龙抱着司马瑾贴着车壁而坐,李龙赶紧拉过司马瑾,捂住了他的嘴,急促的呼吸使得心脏剧烈跳动,感觉要跳出喉咙。
突然,车帘微微晃动,一把长剑倏然刺进车内,直取车中正座位,秦婴见势,来不及拔剑,奋力用剑鞘斜挡过去,虽然保住了司马瑾的性命,但是李龙的胳膊却被划伤了。
长剑一击失利,回收时,秦婴趁势拔剑破帘而出,隔帘预判了敌人的位置,反刺过去,秦婴的剑很快,但是帘外人显然早已料到,侧身后退着躲过了秦婴这一剑。
那人迅速与秦婴拉开了距离,马车停在一棵大树下,车外面除了一名手持长剑的刺客,别无他人,那两个车夫,喉咙处还流着血,断喉而不闻声,对方显然是一剑封喉,甚至是一剑断两人之喉,可见来人用剑之快。秦婴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身手不凡。
秦婴打量着眼前这个刺客,头戴简竹刘氏冠,身穿一件暗红色外衣,腰间系着一条不常见的黄色腰带,左手握着一把青色长剑,年纪似与自己相仿。
秦婴问道:“你是什么人?”
“来取司马瑾性命的人。”
“为什么要杀他?”
“为了五十两黄金。”
“是谁要你来杀他的?”
那刺客从腰间取出一把飞刀握在手里一边摆弄一边说道:“将死之人,知道了也没用!”
刺客话音刚落,突然朝秦婴仍出手里的飞刀,好在秦婴时刻提防着对手闪躲过去,险些被这一飞刀扎中,未等秦婴缓过神来,那刺客的长剑就已经落在秦婴的头顶,这一剑剑速极快,秦婴没能完全看清这一剑,只是凭借着本能,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对方的长剑由上及下划破了秦婴的胸口,秦婴忍痛极力向后一跃,与那人拉开了一丈远的距离。
刺客收剑入鞘,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你能看到我的剑?”
秦婴不敢低头查看自己的伤情,眼睛直视对手答道:“如果能看到,刚才那一剑就能彻底避开了。”鲜血涌出浸透了秦婴的衣襟,秦婴知道自己的伤口很深,经过刚才那一剑,秦婴不敢再大意了。
刺客笑道:“刚刚那一剑是要杀死你的,你能保住性命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以为这次的目标只是一个孩子,会毫无乐趣,现在看来,也没我想象的那么无聊。究竟你能不能看清我的剑,试试便知!”
秦婴摆好拔剑的姿势双眼紧盯着对方不敢松懈,只见他再次从腰间取出一把飞刀像刚刚一样摆弄起来。秦婴知道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其实是为了让对手放松警惕的虚晃,只要自己稍有破绽,对方就会立马出手。
一片落叶从秦婴的眼前缓缓落下,飞刀再次飞向秦婴,这一次,秦婴看到那刺客在扔出飞刀的同时,猛的朝自己飞奔而来,同时右手顺势拔出了长剑。秦婴在躲过飞刀的同时也拔出了自己的剑,这次秦婴没有向后退避,而是举剑迎敌,用剑挡住了对手的剑,两把长剑拼在一起不分胜负。那刺客没有想到秦婴的剑竟也这么快,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秦婴抓住时机,推开对手的剑,对方顺势横斩,不料秦婴预判了对手招式,压低上身躬身侧躲,接着从下而上一招横斩,剑势汹汹而去,对方反应极快,单脚撑地用力向后一跃,奋力躲开了这一剑。
秦婴的剑只是划破了对手的额头,秦婴没有想到对方能够避开自己用尽全力的一剑。
那刺客摸了自己的额头,看了看手上的血迹,然后把长剑收回到剑鞘。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说我是将死之人吗?”
刺客笑道:“我引以为傲的杀人技被你看破了,再打下去也只是纠缠。放心,我已经不打算杀死那个孩子了,而且你也杀不掉我。”
秦婴感到胸口隐隐作痛,强忍着问道:“那五十两金,你现在不要了吗?”
“跟你在这浪费时间,已经让我损失了不少五十两金。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在下秦婴。”
“秦婴吗?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我叫刘献,虽然我放弃了,不代表那个孩子是安全的,下一次再遇到你,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的,如果你能活到下次见面的话。”
“你是说还有其它刺客是吗?”
“有一个武僧,名叫武尊,善使一支方天画戟,无人能敌,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因为你只是一个人,而他则是一个比野兽还要恐怖的怪物!”刘献转过身,在临走前说道:“希望我们能够再见啊!”刘献说完很快消失了。
“秦公子!”李龙听闻车外的人已走,掀开车帘,探出头说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快进洛阳城吧!”
秦婴想起那个刘献说的话,不禁有些犹豫,但是自己也不能因为他的一句话退回金谷园,他捡起地上的一把飞刀,放到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好吧。”秦婴点点头,简单清理一下马车,便驾着马车直奔洛阳城而去。
进入洛阳后,李龙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洛阳街市井然有序,人来人往,熙攘繁华,李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因为人多,马车走得并不快,李龙听到街上熟悉的吵闹声,仿佛之前经历的都是一场噩梦,而现在,噩梦终于醒了过来。
李龙掀开车帘,给秦婴指路道:“穿过这条街,一直走,下一个路口右转再直走便到贾谧府上了。”
秦婴驾着马车顺着李龙的指引一直前行,转过路口后,街上的行人渐渐变少,因为这一片是贵族聚居地,所以街上百姓也就变得少了。
秦婴坐在马车的前面,扬鞭时,胸口的剑伤突然疼起来,秦婴低头看了一下伤口,虽然还在流血,好在没有致命。待秦婴再次抬头时,远远望见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僧,手持一支方天画戟站在路当中。
秦婴知道来者不善,此人可能正是那个刘献口里所说的武尊。秦婴坐正身子是喊了一声“坐好!”李龙缩回身子,紧紧抱住司马瑾,只听秦婴狠狠地再马身上抽了一鞭,两匹马一齐嘶叫了一声,疾奔起来,眼看快要撞到那武僧,那武僧也不躲,瞪起眼,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打在冲向自己的马匹身上,这一戟力量巨大,秦婴心知不好,情急下松开缰绳,跳下车,再看马车,已侧翻至路边了。
那武僧站在路中间依旧岿然不动。
秦婴则惊出一身冷汗,试问连车带马一起打翻,此等怪力岂是人力可为?
此时李龙带着司马瑾从翻到的马车中爬了出来,司马瑾被李龙护在怀里并无大碍,李龙的腿受了伤,暂时不能走动。
面对如同怪物一样的武僧,秦婴拔出长剑问道:“我听说有一个武僧名叫武尊,善使一支方天画戟,有万夫不当之勇,无人能敌,你就是那个武尊吗?”
“既然你知道我,还不弃剑投降?”
秦婴瞥了一眼四周,发现四下无人,说道:“看来,逃是逃不掉了,喊也没有用,是吗?”
“不想死,就交出那个孩子。”
秦婴知道眼前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自己现在身上有伤,久战恐不是这个怪物的对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最好能一招制敌。
秦婴从怀中掏出之前捡的那把飞刀,趁其不备飞出了那飞刀,就在武尊躲闪那飞刀时,秦婴复刻起刘献的那招杀人技,快速拔出长剑猛冲过去,一记横斩斩向武尊。这一式虽不如那刘献用得那样完美,但对秦婴来说已经万分难得。武尊纵然天生怪力,但在速度上远远比及秦婴,所以秦婴的这一剑,结结实实地斩在了武尊的腰腹上。
秦婴以为得手了,却发现长剑被什么硬物挡住,自己的长剑并没有伤到武尊的腑脏。
秦婴心中一惊,此时武尊抡起方天画戟扫去,秦婴被迫向后退去,未及秦婴立足,武尊双手持方天画戟刺来,秦婴极力躲过,武尊一戟刺空,却未收回,瞬间变刺为扫,秦婴眼见躲不开,双手握着青冥剑奋力去挡,没想到那方天画戟的戟身暗自带着旋转,高速转动的离心力,将秦婴震飞了出去。
秦婴倒在地上,只觉双手麻痹颤抖,一时无法拿起剑。
武尊对秦婴说道:“你有一把好剑,不然你现在已经死了!你的剑术也不错,我可以不杀你,你勉强可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上活下去!”
武尊说完径直走向司马瑾,李龙见武尊走来,立马拔剑上前,作殊死一搏,武尊一戟横扫而来,李龙自知无法躲闪,奋力用剑来阻挡,结果长剑断裂,李龙也被方天画戟扫飞数丈远,重伤倒地。
“等一下!”秦婴勉强站起身,被震麻的右手握着剑,却还是不停地颤抖:“你还没有打败我,你不是想杀掉我吗?难道你做不到吗!”
“你激怒我,为了让我先杀掉你,也不过是让这个孩子晚死一会儿罢了。”说完,武尊走到司马瑾面前,对着司马瑾说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也不想杀死一个孩子,可有人说你拥有天命之相,必须得死!拥有天命之相的孩子啊,闭上眼睛让我送你一程吧!”
武尊抬起了方天画戟,司马瑾在绝望中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武尊将动手时,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压迫感从背后袭来,他知道有一个人正站在他身后,未及武尊转过头,那个人伸出一条粗壮的胳膊一把搂住了武尊的脖子,接着用力一抡,武尊被一股惊人的力量甩飞了出去。
秦婴认得眼前来人,乃是御史中丞平西将军人称武神的周处。没想到周处突然会出现在这里,且只用一只胳膊就将那个怪物武尊放倒在地。
“周将军!”李龙看到周处,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武尊摸了摸脖子,站起身来,好像刚才那一下并无大碍。
周处问武尊道:“你是什么人?洛阳城内,天子脚下竟敢肆无忌惮地杀人?”
声不吼而雄,如洪如钟。
武尊道:“我听说江东有一个周处,曾经斩蛟龙,杀猛虎,人人称他为武神,不知道打不打得过我这个武尊?”
“有意思!”周处握紧拳头,拳头发出了骨响,说道:“我纵横半生,走遍南北,没有遇到一个敌手,十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向我挑战的人!”
“你不过是羊群里最强壮的那头羊,有什么可骄傲的?羊就是羊,终究是要被人吃的。”
“如果我是羊,那你又是什么?”
武尊冷笑着说道:“当然是,虎豹豺狼啊!”
“你这只豺狼看起来有点忌惮我这只羊呢!”
“那是因为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但如果你非要插手的话,我就只能杀死你!”
“有我在,你谁都杀不了!”
“我要杀的人,神仙也救不了!”
这一次轮到周处笑了。
“连神明也不放在眼里!跟我一样啊!”
“看来你我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了,你要用什么武器呢?”
“不需要!面对虎豹豺狼,我习惯赤手空拳对付它!”
武尊不禁大笑道:“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莽夫啊!”
武尊迈开一条腿,手持方天画戟蓄势待发,周处赤手空拳做好了迎战准备,武尊猛一发力,一招刺向周处,周处侧身躲过一戟,想趁机抓住武尊,却见那方天画戟变刺为扫,横飞而来,周处举起双臂来挡,不料当戟身触碰到手臂时,自己竟被弹飞出去。
“周将军小心!那戟身有暗力!”秦婴提醒道。
“原来如此,果然阴狠!”周处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道:“还真是有点疼痛啊!”
武尊笑了一下,说道:“呵呵,不愧是武神,换做普通人,手臂早就已经废了。不过刚刚我只用了七分力,下一次,你就不会只是感觉疼痛了!”
“再来!”周处再一次摆好姿势准备接招。
武尊蓄力再次用画戟刺向周处,这一招看似无奇,其实内隐杀机,刺出去的一瞬间,戟身是高速转动的,这加大了戟的破坏力,即便身穿甲胄,一戟下去一样穿膛破腹,一般人很难避开,即使侥幸躲开一招,武尊会顺势变刺为扫,对手若用双臂来挡,或伤或残,再补一戟,定然没命。
武尊又用了刚刚那一招刺向周处,周处瞅准机会,微微侧过身,同时双手硬是死死地抓住了武尊的方天画戟。
武尊见状,先是一惊,然后冷笑道:“愚蠢啊!竟然徒手来抓?”
武尊没想到这个武神周处真的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方天画戟!
周处双手抓着戟身,与武尊拼起了劲道,结果二人的力道不相上下,谁也争不过谁。
周处见力道上难分胜负,对武尊说道:“扔了它吧,然后赤手空拳好好打一场!”
周处说着,突然抬起右臂一拳打向武尊,几乎在同时,武尊也抬起左手,一掌挡了下来。紧接着周处又飞起一脚,踢在武尊身上,武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飞出去。
周处看了看夺来的方天画戟,说了一句:“我用不惯这种奇怪的兵器。”随后将方天画戟扔在了一边。
刚刚那一战,周处因为强行徒手抓方天画戟,所以被烧灼了手心,但他毕竟久经战阵,紧握双拳,若无其事。
周处见武尊被自己踢出数丈,一手指着秦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婴。”
“可以带他们走吗?”
秦婴感觉双手稍微有了知觉,握住剑说道:“可以。”
“那就后会有期了!”
“周将军小心,后会有期!”秦婴也不多再废话,扶起一旁的李龙和司马瑾,护着他们走了。
武尊见秦婴等人要跑,想追上去,却被周处挡住。武尊知道想追秦婴他们,必须要先打倒眼前这个武神周处。
武尊道:“看来不打倒你是不行了!”
“你能做到吗?”
“你就是用刚刚那股力道打死猛虎的吗?力量不够啊!”
“不”周处说道,“我刚才只是活动一下筋骨。”
武尊看着周处嘴角微笑道:“知道吗?现在的我只想杀掉你这个莽夫啊!”
秦婴扶着李龙带着司马瑾急奔原路而回,走不多时,只见一队官兵赶来。
李龙远远望见官兵,松了一口气道:“是朝廷的人,太好了!”
官兵们看到秦婴等三人,急忙上前将三人围了起来,为首的卫队长问三人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龙回答道:“我们是汝南王府的人,我是李龙,这是汝南王的世子司马瑾,我们正要赶往贾府,刚刚在那边遇到了刺客,周处将军现在还在那里!”
秦婴想要拦阻李龙,没有来得及。
“哪一个是司马瑾?”卫队长骑在马上问道。
“他!”李龙指着司马瑾说道:“他就是汝南王之子司马瑾!”
卫队长喊道:“朝廷有令,有人冒充汝南王府的人,就地问斩!来人,将他们统统杀掉!”
一声令下,士兵们全都拔出刀来,刀锋对着秦婴等人,秦婴快速拔剑,挥舞数剑,转眼间将几名士兵手里的剑打落在地,士兵们没有见过如此快的剑,纷纷后退,没等众人缓过神来,秦婴飞身把卫队长从马上扑下来,拽起他并用剑锋抵住他的喉咙。
“退下,退下!”卫队长战战兢兢地求饶道:“壮士不要动手!我父亲是贾谧堂叔的心腹,侠士千万留我一条性命!”
秦婴道:“给我两匹快马!”
“快,快!牵两匹快马给他们!”
两个士兵牵了两匹马过来。
秦婴对李龙喊道:“快上马!”
李龙强撑着受了伤的身子把司马瑾扶上马背,自己勉强爬到马背上,然后抓住缰绳,踢了一脚马身,直奔西城门而去。
“侠士千万不要杀我啊!”卫队长苦苦哀求不已。
秦婴根本没有想要他的性命,见李龙和司马瑾走远后,将卫队长向前一推,卫队长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秦婴则飞身上马,直奔西城门而去。
士兵们将卫队长扶起来,卫队长却怒斥道:“一群废物,追啊!”
另一边,武神周处与武尊激战正酣,难分高下之时,一声口哨声从远处传来,武尊听到哨音,脸色一沉,推开周处并说道:“猎物已经跑了,与你的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了,希望下一次能跟你好好的一决生死!”
武尊一边说一边看着周处慢慢后退,最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