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恶女入宫

云梦山。

吴通一个人站在听乐崖上,远处是层峦叠翠的山峰,吴通没有看那些山峰,而是望向天际,他想看得更远,就像他想看明白自己的心。

鬼谷子步态轻盈地从山下走上来,向吴通走去。

“想好了吗?余生真的要留在云梦山吗?”鬼谷子问吴通。

吴通点点头说道:“想好了。名声会被忘却,凭一把剑也不可能结束这乱世。所以,我此生不会再离开云梦山了!”

“剑是不能结束天下纷乱,但有时候,人却可以。”

“我已经失去了那种信念了呀!”

“还记得曾经的那个你吗?你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呀!”

吴通低下头露出了微笑,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是在笑,像是在笑曾经的自己。

“我遵照母亲遗愿,听从师父教诲,为扬名天下以洗刷外祖父之恶名,也为结束这乱世,为此,我做了许多事,杀了许多人,最后却发现自己做了许多坏事,杀了许多好人。当我发现自己有了过错,脚上就像被上了枷锁,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一步也无法走下去了。”

鬼谷子叹口气道:“其实,是你自己不肯放过你自己啊!若如此,可惜了你一生所学!”

吴通苦笑道:“没有什么可惜,天下奇才,比比皆是,就像这云梦山的山峰,而我连一座山峰都不算是。”

“因为过错而不肯放过自己的人,不适合生在这乱世,要学会放过自己啊!”

“是啊!我无法放过自己,也不适合生在这乱世!为什么会有乱世?何时才能结束这乱世?”

鬼谷子道:“天下纷乱至今已近百余年,汉末纷争,引出了许多英雄,逐分天下。乱世者,天下人不得意者十之八九,英雄一呼百应,则为乱世,如秦终汉末之势;治世者,天下人得意者十之八九,英雄孤掌难鸣,则为治世,如文景修德之时。此非治乱之本欤?”

“治乱之本……”吴通抬起头,正看见一只飞鸟飞向远方,不禁长叹一声:“希望天下早日结束纷乱,归为一统!”

洛阳。

魏咸熙二年(公元265年),司马昭薨,葬于崇阳陵,年五十四岁,嫡长子司马炎袭晋王位,次子司马攸因悲伤过度,从此多病。数月后,司马炎代魏称帝,国号为晋,史称西晋。

魏咸熙二年腊月十七,魏帝曹奂于洛阳南郊坛台上禅位于司马炎,行完八拜大礼,司马炎率百官驱车回宫登太极殿接受朝贺,改年号泰始元年,并连着下了三道诏书,一是命太朴刘原前往太庙,追尊祖父司马懿为宣皇帝,伯父司马师为景皇帝,父亲司马昭为文皇帝;二是命原魏帝曹奂赴奔邺城任陈留王即刻出城;三是大封群臣,并沿用了曹丕制定的“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

司马炎立国,效仿西汉以分封为主,郡县为辅,先后封了几十个宗室为王,并将朝中重臣皆加封官爵,还将历来的三公改为八公(太审、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在武职中保留骠骑、车骑、“四征”将军基础上增设“四镇”、“四安”、“四平”十二个大将军,同时沿用魏朝的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使名门望族的子弟源源不断进入政界,把持朝政,此时的朝中大臣皆为门阀士族,皇室司马氏就不用说了,大臣何曾为魏太仆何燮之子,羊祜为蔡邕外孙,杜预为杜恕之子,卫瓘为魏尚书卫凯之子,贾充为魏名臣贾逵之子,王浑为魏司徒王昶之子,荀勖为汉司空荀爽曾孙,荀顗为魏太尉荀彧之子,这些重臣不可谓不贵。此次分封既充分估量了士族在以晋代魏过程中的作用,又借鉴了曹魏宗室骨肉相残的教训,在司马炎眼里实为万全之策。

残冬过后,翌年新春,司马炎下诏册封夫人杨艳为皇后,同时本该立司马衷为太子,无奈司马衷却是个憨傻蠢笨的痴儿,司马炎见他太不成器,立储一事只得暂且放下。自古母以子贵,这一放可急坏了皇后杨艳,于是串通表妹赵芷日夜娇嗔缠绵,给武帝吹枕边风。武帝也是个多情之人,最后还是立下个痴呆蠢笨的太子,才算了事。

且说这一日,朝中一位权臣贾充下朝回府,路过中庭庭院时看到小女儿南风蹲在水池边玩耍,贾充不禁走过去,婢女们眼望贾充走来,皆垂首礼避,南风回头看到父亲,手一松,一只老鼠在水池中游开了。

贾充看着奇怪便问道:“吾儿南风何故与鼠相戏玩?”

贾充一共四个女儿,这贾南风是贾充的第三个女儿,人言多似三国时诸葛武侯之妻黄月英,意为其貌平平且肤色黯然,眼神中却时常透露出七分狡黠,贾南风年方十二,却聪明心计尽显于外,少即刁嫉,与她的两个姐姐性情大为相悖。一次会宴,其姐穿了一件新罗裙引得众人皆称赞,冷落了坐在一起的南风,小南风竟偷出姐姐罗裙,私自焚碎。贾充虽善于揣摩皇帝和百官的性情和心思,却疏于管教妻儿,放纵之下,无意间养成了贾南风天生刻薄的性格,贾府上下多畏而远之。

贾南风站起身回道:“没有与它玩,只因它咬坏了我心爱的衣服,于是我命人堵住洞口,用烟火把它熏出来,准备淹死它!”

贾充虽心有不悦,然鼠之命畜牲也不如,故而并不以为意,只是说:“吾儿固然聪敏,只是不必太过计较。”

恰一婢女外入内院报说太仆何曾相邀贾充过府相叙,贾充眉开眼笑地命婢女们给小南风好好梳洗打扮一番,而后叫来车马,带上贾南风一起出府。

原来这何曾也是名门望族,之前曾闻贾充有女不足十岁,正配自己的小儿子,两下相说互相合心意,意欲结为亲家,只碍武帝司马炎禅让之期为重,嫁娶等事也不得不暂且放一放。如今禅让已过,晋朝已定,故何曾请贾充过府商量订下这门娃娃亲。

贾充在马车上告诉小南风要如此这般注意言行,聪明的南风早已猜到一二,不禁也十分欢喜。马车正行驶间却突然急停下来,贾充一时没有坐稳,磕破了头,不免气愤地打帘质问,却见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叟立在车前,鹤发仙风,目光炯炯,气度不凡。贾充乍见吃了一惊,眼前的老叟似曾相识。

贾充一边回想一边问道:“吾乃当朝车骑将军、鲁公贾公阁,请问先生是谁?有何见教?”

老叟笑道:“江山易改,运命难更,汝儿小女,命在东宫!天命如此,还望贾公驱车回府,以待天命!”

贾充愣了半晌,方想起九年前,司马昭讨伐诸葛诞时,在寿春一战中,见过这老叟,待再欲详细问时,老叟已拂袖而去。贾充知道此人不凡,言语非为妄谈戏语,只是不解其意,而聪明的贾南风在车上却把东宫二字铭记于心。

灰袍老叟行行不多远,迎面遇上一位身穿黑色长袍,束发白须的老者。

“南华子,你既知天命,知道天下将有祸乱之事,应尽力避免其发生,那女孩命中是大凶之相,暴戾不仁,注定克夫、克父、克子,你又何必去误导庸庸世人,将这灾祸引入宫中!”

南华子转身看了一眼老者,笑道:“原来是墨家钜子,吾观七现二隐将至,这天下又将会大乱,既然天意如此,你我又何必操心呢?”

“七现二隐,虽为乱之象,但你我终究不知最终结果如何,若有余力,你我应帮扶天下,避免更大的祸乱!”

南华子笑道:“墨家想要逆天而为吗?岂不闻‘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墨家向来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难道现在要违背天意,逆天而行吗?人之命运,贫富贵贱皆是定数,世人不知天道者,即为蝼蚁,你又何必忧心蝼蚁之生死?倘若七现二隐恰逢九星连珠之命数,那么你我谁都救不了天下人了!”

“天地不仁,则以兼相爱、交相利之法易之!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则祸篡怨恨可使毋起,此为墨家之道,若天意果真将世人分为贫富贵贱,三六九等,那墨家一直都是在逆天而为啊!”

“所以墨家才会被历代君王所弃,被天道所抛啊!墨家所求,终究不过是徒劳矣!”南华子仰天一笑,踱步而去。

此时洛阳城门外数百名工匠受武帝之命正扩建加固洛云龙门,集华夏之最使之成为万世永昌之城门。

墨家钜子仰天一叹:徒劳吗?

不久后,武帝见内事已了,再无别事,且闻吴主孙皓荒淫无道,也想要伐吴建功,于是特派大将军羊祜出镇襄阳,着手平吴事宜。

伐吴未始,河西一带却又燃起了烽火。原来河西一带生活着鲜卑族人,司马昭当初灭蜀之时,这支鲜卑族人曾立过大功,灭蜀之后不仅行赏时分功未有,还倍受魏晋压榨,于是以数机能为首的鲜卑人纷纷揭竿而起反抗晋朝。

此事惊动了洛阳上下满朝文武,这天,汝南王司马亮与卫瓘、任凯二人喝酒闲谈,任凯道:“如今皇上正为西北选帅烦恼,我倒是有一合适人选可以推荐。”

汝南王司马亮忙问是谁,任凯反问道:“您看车骑将军,鲁公贾充如何?”

“不好不好,他哪里是数机能的对手?”

任凯笑了笑,低声说道:“这一点我岂能不知?只是西北之事虽急,终不过是癣疥小疾,朝中之事才是最要紧的!贾充仗着当初杀过魏主曹髦,后来又帮当今万岁做了世子,受到当今圣上信任,其位越高而权愈重,近来又与临淮公荀顗,侍中荀勖、越骑校尉冯紞之流朋比为奸,早晚是要弄出事来。倒不如趁此机会,把他调出朝廷。一旦失利,正可治罪。这有何不好?”

此时朝中因着任恺和贾充分成了两派,形成朋党之争。司马炎曾试图令他们和好,二人却结怨更深。

司马亮恍然大悟。二人计议已定,连夜入见武帝。

翌日早朝,武帝果然降旨命贾充为都督秦、凉二州军事,速率大军荡平叛乱。贾充事先一点信儿也没摸到,猛一听简直惊呆了!就自己这两下去打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的树机能,那不是找死吗?

贾充愣了一会儿,脑筋立马转动,上奏给以时日准备粮草,募集兵士,待武帝点头应允,方叩头谢恩。

散朝之后,贾充急着找来荀勖、荀顗,冯紞等人商讨主意。

荀勖道:“此事应该是任凯之计,贾公不必焦急!

“哎呀呀!我说贤弟啊,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那西北之乱岂是一天两天之事?那数机能骁勇善战,朝廷派了多少兵马都未能平定!何况我已多年没有带过兵,皇上由十分重视西北之事,我怎能不急?”

“这么说,这是一件坏事了?”

“难道还是好事不成?”

荀勖笑道:“未必不是好事!贾公在朝为官多年,岂不知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吗?”

“如何把坏事变成好事呢?贤弟若有良计,还请快快教我!”

“我听说万岁想为太子选妃,只因西北战事才暂缓放下,而贾公尚有两个女儿待嫁,若有一女嫁入东宫,贾公也就不必出征了。”

贾充先是欢喜后又迟疑起来。

“办法虽好,可这太子妃岂是那么容易当的?”

荀勖不慌不忙,只说如此这般,贾充听完,渐渐安下心来。

“这难道不是因祸得福吗?”

贾充眉头稍展,拱手作揖。

“此事成败与否全赖诸位大人!”

贾充的几个朋党皆晓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理,故贾充之请,皆满口答应。

贾充按荀勖之计,借西北战事的名义,常带夫人入宫,贾充的夫人时时向杨皇后游说,并送无数珍奇异宝与皇后,贾充还用金银买通了皇后的父亲杨骏,使得杨骏也向杨皇后推荐贾充之女,最终说的杨皇后满心欢喜。

不料武帝却另有人选,杨皇后知道后却不干了,硬是与武帝争执起来,武帝虽宠爱杨皇后,常常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但是选太子妃这件事关乎朝政大权,没有立马答应。杨皇后第一次在武帝面前碰了壁,心里感觉受了委屈,用尽手段软硬兼施,武帝被逼无奈,只好在偏殿招几名近臣商议,荀勖、荀顗,冯紞自然事先准备好说辞,共举贾充之女。

武帝见都赞贾充女儿贤德,又因贾充四个女儿中贾南风的年纪恰与太子相仿,便准允杨皇后,定下这门亲事,立贾充的小女儿贾南风为太子妃。既然定下这门亲事,贾充贵加一等,自不必出征讨伐那树机能了。

泰始七年二月的最后一天,太子司马衷迎娶了贾南风为太子妃。成婚这天,街上车水马龙,声乐震天,繁华靡丽,暂不细说。

这贾南风,自上次与其父去往太仆何曾府上,何曾厌其肤黑面恶,并没有立时答应这门亲事,小南风心里挂念皇宫二字,也并不在意,几年过去,小南风面相长得更黑更丑更凶,武帝初见实为不悦,但木已成舟,自己傻儿子对丑媳妇倒还喜欢,就不再理会了。杨皇后也心满意足,一为父亲收了贾充无数珠宝,二为武帝又全依了她的话。

至于贾南风,心里只等傻太子登基,誓做吕后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