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普通的故事，却不平凡

受访人：王雯己（甘肃）

高台之印象

八名学子，来自四方；十二日西行，用脚步丈量高台城。一条名为G312的国道穿行而过，接二连三的载货汽车呼啸疾驰，它们是全国经济发展的细胞，承载着喜人的活力与未来——而在G312两边延展铺开的高台县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虽日日夜夜与国道相伴，却更多的是旁观者的角色；不过，十二天的寻找和倾听，也让我记住了属于高台县和高台人们自己的一些故事。

高台县，位于甘肃省西北部。在这一片陇西土地上，既有七彩丹霞的璀璨夺目，也有西路军血战高台的悲壮史诗；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大环境里，高台县也催生出了许许多多的“经济细胞”。

敝境中找寻

“下一位受访者叫作王斐己，经营的企业是高台县车水马龙汽车美容会所。”我的队友看着手中的纸质名单对我讲道。西北夏日的阳光照射在名单上显得很刺眼，尽管已是北京时间18点，烈日仍然没有丝毫收敛之意。我们确定好注册地址——汉唐文化街5号楼一楼门店，便戴着帽子出发了。其实我们已经身处汉唐文化街了，不过并不知道我们在几号楼旁，因为街上的每一幢楼都没有贴楼号。更重要也更出人意料的是，作为商业街区的汉唐文化街，却满是紧锁的玻璃大门和堆积在门后被上一任店主废弃的建筑垃圾，各个建筑基本都是人去楼空。通过观察建筑的外墙和装饰物，不难发现，这是一个新建成不久的“商业区”，此时的大街上，除了我和队友，别无他人，凋敝之境，不由得让人唏嘘。

我们继续往汉唐文化街中心走去，终于，一家开在两个紧闭大门之间的商店映入眼帘。上前询问之后，得知目标企业所在的汉唐文化街5号楼仍在前方。知道方向对于身心俱疲的我们来说宛如炎炎夏日里的一口清泉。其实，在找到车水马龙汽车美容会所之前，整条大街活力的缺乏已经让我们对这家被访企业已经关闭的状况做好了思想准备。

拐角，转身，一间门店突然出现在眼前！抬头，果然写着“车水马龙汽车美容会所”！门店开间宽阔，有两三间普通店面那么大，在容下一辆轿车清洗之外，还设置有配件销售间和办公间。

我们说明来意之后，王先生欣快地答应了采访请求。在交流的过程中，我们才知道，店里的另一位年龄稍大的工作人员是他的父亲，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接下来，王先生的故事，开始了。

初入佳境

最初，王先生向父母提出自己创业、开汽车美容店时，父母不同意，他便一边上班，一边给家里人做思想工作。经过三个月耐心的交流，和家里人的沟通逐渐显现出了成效。那时，尽管家人仍然不是很支持王先生自己开店创业，但值得欣慰的是，家人改变了三个月前坚决反对的态度。

在当时，22岁的王先生只有工作积累下来的4万元，可是想要从无到有置办一家店铺，需要店面租金、设备资金等支出，合计起来所需的初始资金是他远远无法承担的，因此，对于一位想要创业的年轻人而言，获得家人的支持和帮助至关重要。成功说服家人之后，家人又提供了6万元资金，王先生便有了10万元的启动资金来开启自己的创业梦想。

2015年，经过辛苦筹建的店铺在高台县正式开业了。店铺的主要生意是小汽车的美容装潢，主营业务包括汽车清洁、汽车座椅销售、车载系统升级和更换、车内配饰销售等。所有的业务基本上都是王先生亲自操作。

2015年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按王先生自己的话讲，“生意很不错，效益也好”，因此店里又招聘了4名员工。到2015年年底，王先生按揭贷款买了一辆私家车，因为刚开始的生意不错，也有跑业务和提升生活品质的需求，而且当时身上也还没有偿还贷款的压力，如果店里的生意维持下去，每月按时还贷是没有问题的。

寒冬陡降

然而好景不长，2016年的一系列变故致使王先生的创业路程进入了“寒冬”。为什么在2016年汽车美容店的生意会大幅下滑呢？原因之一是整体的经济环境不景气，“老百姓手里没有钱，也不愿意花钱”，在访问高台县其他服务行业的商家时，大部分人提出了这个观点。另一个原因，也是高台县汽车行业的内部原因，这与高台县汽车美容装潢行业的特性有关。作为一个农业小城，高台县常住人口在农忙季节约为3万人，在农歇季节也就是冬季约为5万人，因为许多农民在农歇季节进城居住，总的来说，县城人口比较稳定，因此，高台县的小汽车拥有量的变化也并不大。而且，汽车美容装潢是一项长期性的服务业务，一辆汽车在经过清洗美容之后，还会有下一次的需求，因此，与客户建立长期关系很重要，除了将自身业务做好，汽车美容装潢业的一种普遍做法便是采取会员制。问题便因此而生，在2015年和2016年，高台县许多汽车美容装潢店与客户建立了会员关系并且收取了大量会员费，但因为生意不景气等原因，一些店铺纷纷倒闭，老板跑路，也不退还会员费，这导致许多车主对汽车美容装潢店极为排斥，整个行业的服务提供者很难获取消费者的信任。这两点对王先生的汽车美容业务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背负汽车的按揭、店铺的租金，王先生已入不敷出，公司财务基本处于亏损状态，只能通过向朋友借债来勉强维持，越往后累积就借得越多，王先生前前后后共借得7万余元，而他当时却没有偿还能力，碍于情面，也不再找朋友借款。王先生又转向民间私人贷款，先后通过网贷借得大约3万元。

对于王先生而言，借款是为了弥补流转资金的不足，以维系生意和生活，其固然有周转的作用，但是，网贷的高额利息却给他施加了更为沉重的压力，在生意不景气的情况下，好比雪上加霜。据王先生所说，3万元的网络贷款，一个月的利息就得付近3000元——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2016年那段日子，于王先生而言，生意前途未卜，外债缠身，艰难困苦，如若熬不过，前途渺茫，可是，身处其中，谁又能知道，熬，就能熬过去呢？他自己说道：“想过放弃，但是自己选择的路，放弃了面子不好过，没办法也得坚持，骑虎难下，倒闭是下策。”

迎来转机

情况出现转机是在2017年，转机的来源是政府提供的创业贷款，创业贷款的利息自然远低于之前私人网贷的利息。王先生通过政府网站了解到政府提供了针对小微企业的扶持政策，成功申请到10万元的政府创业贷款，两年的利息总共是8000元。这10万元的创业贷款中，王先生自己使用了6万元，他的担保人使用了4万元。利用低息的政府创业贷款，王先生偿还了剩余的网贷，自己手中还余下3.5万元。之后，王先生关闭了开了两年的店铺，利用其中的3万元作为押金置办了新的店铺，也就是我们这一次访问的样本店铺：汉唐文化街5号楼一楼的门店。因为免租金一年，也不需要大规模购买新的设备，所以企业换新址的过程还算顺利。

新店的面积是以前店铺的两倍，经过店铺的升级，王先生的车水马龙汽车美容会所拥有了更大的空间，可以承接更多的业务，展销更多的产品。更重要的是，自创业以来，经过两年左右的苦心经营和悉心服务，王先生的服务获得了较多汽车主的信任，到2017年店铺也拥有了300余名常驻会员；另外，由于高台县许多坚持不下去的汽车美容装潢店铺纷纷倒闭，整个行业环境有了改观。综合上述原因，王先生店铺的生意也开始逐渐恢复。

对于开店做生意的创业者而言，最大的转机便是生意好转，生意好转就好比水源处的冰雪融化，涓涓流水汇聚一齐，趟过沟壑蜿蜒，滋养生灵万千。

期许未来

直到我们采访王先生之时，车水马龙汽车美容会所已经拥有近400名常驻会员，还有许多散客前来交易。讲到现在的生意来源，王先生说道：“全靠三年多熬下来的老客户，很多新客户都是他们介绍的。”除了这种老客户介绍的模式，王先生还与银行合作，通过银行进行广告宣传。

说起未来，王先生已经有了较为清晰的目标。在2016年按揭、房租、网贷偿还三座大山的压力下，因为生意前景的不乐观，王先生处于“煎熬”“骑虎难下”的状态；而现在，生意的未来可期，尽管仍然还有2019年4月需完成的小汽车按揭、政府创业贷款和朋友借款共10万元左右资金的清偿以及租金的支付，王先生对自己的未来却拥有了更多的期待和信心，他仍怀着最初说服家人、投身创业时的勇气，不同的是，在那份勇气里，经过三年的起伏，沉淀出了成熟和坚韧的气质。

王先生预计，到2018年冬天之后，所有的借款和贷款能够清偿完毕，在那之后，便对店面进行迈向中高端档位的升级，并聘请几位店员，着力打造具有自身特色的汽车美容装潢服务。尽管有这样的规划，王先生仍然担心，毕竟高台县不是一个富裕的县城，如果自己向中高端转型，需求端也许会出现问题。

当问到未来有没有与政府进行合作进行公车美容竞标的计划时，王先生说曾经有过打算，可是最终没有成功。当水深没膝甚至紧逼口鼻时，贸然进入，将充满危险。

故事的最后

相比起一些人们津津乐道的创业故事，王先生的故事并不激昂动魄。不过，在我看来，王先生的故事真实，让我真正想要去思考：创业，代表什么？不同的人对这样的问题会有相异的回答，而从王先生的故事里，我得到的答案是，创业是生活，是成长。这或许是中华大地上千千万万不起眼却又不平凡的创业者会给出的答案，而每个人的答案，因为生活的不同，因为成长的不同，变得千差万别，又精彩纷呈。

很难想象，如果没能挺过“寒冬”，王先生和他的家庭将会去向何方。故事些许普通，却一点也不平凡。

故事的最后，关于创业，关于生活，关于成长，王先生讲道：“第一，目标必须有；第二，花钱可以，前提要能挣钱；第三，心态要好；第四，要有压力。就我而言，没有十几万元的外债，也就没有了鞭策我的动力，没有这个动力，我也就坚持不下来，坚持不下来，一切，都是空谈。”

调研者

罗杰

北京大学2016级本科生

2018年甘肃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