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桐!快看邮箱!”
乔昔的尖叫声从客厅传来时,我正在浴室刮胡子。手一抖,剃须刀在下巴上划了道口子,血珠立刻渗出来。
“嘶——”我皱眉,抓过毛巾按住伤口,推开浴室门,“怎么了?”
乔昔光着脚冲过来,手里挥舞着一封信,眼睛亮得惊人:“《纽约客》回信了!他们要用你的小说!”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什么?”
“《星辰》!他们接受了!”她几乎是跳着把信塞到我手里,“快看!”
我低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纽约客》编辑部正式接受我的短篇小说《星辰》,并邀请我继续投稿。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
“天啊……”我反复读着那几行字,好像它们随时会消失,“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乔昔已经掏出手机,拨通了FaceTime,“爸妈!邱桐要在《纽约客》上发表小说了!对!就是那个《纽约客》!”
我站在原地,下巴的血迹染红了毛巾,手里捏着那封信,像个突然被大奖砸中的傻子。
《纽约客》。
那个我高中时在图书馆偷偷翻阅的杂志,那个刊登过我最崇拜的作家的杂志,现在要有我的名字了?
乔昔挂掉电话,转身扑向我,差点把我撞倒在沙发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搂着我的脖子,声音里带着哽咽,“从你写完《星辰》那天起,我就知道它一定会被看见!”
我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我说。
这是实话。
每次被退稿,是乔昔把打印出来的拒信折成纸飞机,和我一起从阳台射向夜空;每次自我怀疑,是她半夜爬起来给我泡热牛奶,逼我念出那些被我嫌弃的段落;每次修改,是她用红笔圈出“这里不够真实”“这里情感不够”——她不懂文学理论,但她懂人心。
而现在,我们站在客厅中央,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封信上,像某种神圣的见证。
接下来的几天像做梦一样。
爱默生学院的教授们在走廊上拦住我祝贺;当地报纸的记者约我喝咖啡,说要写一篇“新锐作家”专访;甚至有几家出版社的编辑发来邮件,询问我是否有长篇计划。
“你看,”乔昔把《波士顿环球报》的报道贴在冰箱上,得意洋洋,“'来自中国的文学新声'——邱先生,你要出名了。”
我摇摇头,把煎蛋翻了个面:“一篇短篇而已,离'出名'还远着呢。”
“才不是,”她戳了戳报纸上我的照片,“你写得那么好,迟早全世界都会知道。”
她总是这样,比我自己还要相信我的文字。
庆祝那天,我们去了查尔斯河边那家意大利餐厅——就是两年前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去的那家。乔昔穿了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我则难得地打了领带。
“敬未来的大作家,”她举起酒杯,烛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和《纽约客》的第一篇,但绝对不是最后一篇。”
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里,我突然想起高中时那个躲在图书馆角落写故事的自己,想起那些被揉成一团的草稿纸,想起乔昔第一次读我写的东西时说的——
“邱桐,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作家。”
那时的我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这句话会成真。
乔昔的事业同样蒸蒸日上。
她设计的音乐疗法项目获得了医院年度创新奖,还被邀请去芝加哥参加全美音乐治疗大会发言。
“紧张吗?”出发前一晚,我帮她整理演讲稿,看她反复练习同一个段落。
“超级紧张,”她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台下会有好多专家……万一我说错了什么……”
我握住她的手:“但想到我在观众席,就不那么怕了,对吧?”
她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对,你在的话,我就不怕了。”
演讲当天,我坐在第三排,看着台上的乔昔。
她穿着利落的西装套裙,头发整齐地别在耳后,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英语结巴、在电话里把“injection”说成“rejection”的女孩。她的英语流利而自信,手势专业,幻灯片上的数据清晰有力。
“……音乐不仅能激活大脑的愉悦中枢,更能重建创伤儿童的信任机制……”
台下不时有人点头做笔记。问答环节,一个灰白头发的教授提出了尖锐的问题,乔昔稍作思考,然后给出了一个既专业又充满人文关怀的回答,引得现场一阵掌声。
我坐在那里,胸口胀得发疼——为她的成长,为她的光芒,为我们一起走过的这条路。
回波士顿的飞机上,乔昔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收到的名片——几家大医院和研究中心对她的项目表示兴趣。我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想起三年前那个在医院走廊红着眼睛说“有家长嫌我口音重”的女孩。
现在,她是会议上备受瞩目的新星了。
夏天,我们搬到了稍大一点的公寓。
两室一厅,有独立的书房和更宽敞的厨房。搬家那天,艾达奶奶拄着拐杖来送我们,手里捧着一盆罗勒。
“在新家继续茁壮成长,孩子们,”她挨个亲吻我们的脸颊,“就像我的罗勒一样。”
我们小心地把那盆植物放在新厨房的窗台上。乔昔还带走了旧公寓的那张橡木书桌——虽然边缘已经磨损,漆面也有些剥落,但她坚持说“这张桌子见证了你的第一篇小说,必须带着”。
新公寓的墙上,我们挂上了《纽约客》刊登《星辰》的那期杂志,旁边是乔昔获得的奖状和媒体报道。书架上,我第一本短篇小说集的样书和她的音乐疗法手册并肩而立,像某种默契的宣言——
我们都在这里扎根了。
而且,我们开花了。
“下一步是什么?”某个周末的早晨,乔昔蜷在沙发里问。阳光透过新换的窗帘照在她脸上,在她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我搅拌着咖啡:“出版社建议我写长篇……你呢?”
“波士顿儿童医院给了我正式offer,”她轻声说,“还有纽约和加州的机会……”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这是第一次,我们的职业道路可能出现分歧。
纽约有更好的出版资源,加州有顶尖的医疗研究中心。波士顿呢?有我们熟悉的街道,有艾达奶奶,有我们这三年来建立的一切。
“我想留下来,”最终乔昔说,手指缠绕着我的,“我的项目在这里刚起步……而且……”她抬头看我,眼睛清澈得像查尔斯河的水,“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点点头,如释重负。
我也想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但我知道乔昔不会接受我为她放弃机会——就像我不会接受她为我牺牲一样。我们相爱的方式,从来不是互相捆绑,而是并肩生长。
“不过……”乔昔狡黠地眨眨眼,“等你的书大卖,我们可以考虑纽约……或者回中国……”
我大笑:“一步一步来,乔女士。”
感恩节,我们邀请了几个新老朋友来家聚餐。
乔昔信心满满地要烤火鸡,照着YouTube视频腌制了整整两天。结果出炉时,表皮焦黑如炭,切开后里面还带着血丝。
“怎么会这样!”她瞪着那只失败的火鸡,几乎要哭出来。
我赶紧救场,用冰箱里的食材炒了中式面条,意外地大受欢迎。餐桌上中英文交杂,笑声不断——有乔昔医院的同事,有我文学圈的朋友,还有隔壁的艾达奶奶,她带来了一大盘提拉米苏。
“敬我们的第三年,”乔昔举杯,脸颊因红酒而微微发红,“和最美好的未来。”
窗外,波士顿的第一场雪悄然飘落。屋内,朋友们举杯相庆,暖意融融。
在这片曾经陌生的土地上,我们的爱情已经深深扎根,绽放出绚丽的花朵。
三年时光,从忐忑不安到从容自信,从一无所有到小有成就,我们证明了——
无论相隔多远,只要彼此守望,就能在星辰之下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