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境后的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了,就在罗伟忠、罗绍东和罗大山钻进树丛的一会后,那港方的巡逻直升机便带着轰鸣声从远处飞来了,跟着便在头顶上盘旋着。
也许是他们三人从小就看过了无数遍的《地道战》、《地雷战》、《渡江侦察记》、《奇袭》、《铁道游击队》等等的这些战争电影,因而,他们便学起了其中某些片段的军人的动作来,只见他们三人在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声后,便预先匍匐、埋身于茂密的树丛中不动,更折了树枝树叶盖在身上作伪装,这样,在片刻后,他们就躲过了港方直升机的巡查了。
待港方的直升机一飞走,那罗伟忠、罗绍东和罗大山便迅速动身、拔腿就跑,三人趁着黄昏、沿着山路便在一路往南狂奔,三人的心里只怕直升机还会再飞回来盘查,更怕港警来搜山,因此,其三人沿着山路一口气便翻过了数座山岭。
在一个多小时后,天色便暗下来了,也不知是跑了多远和到了什么地方,此时的三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来到了一个山脚处,山脚的山洼里有一口鱼塘,鱼塘的塘水被抽干了,也许是塘主在春节前干塘卖鱼抽干的吧?塘基上有一间空茅寮,这茅寮也许是塘主在平时看管鱼塘时住的,由于是干塘了,所以这茅寮便没人、空在了那里,向前望去,塘前有一条小泥路通向远处的一个村庄。
那性格比较成熟的罗大山在看了看后,他便说道:“嗯,我们跑离边境线应该是已经很远了吧?不怕了,咱们停一停、歇一歇吧,快累死了。”
“哦,没错,好吧。”罗绍东在应道。
“对,天黑了,也看不清路了,欸,我看今晚咱们就先在这空茅寮里过夜吧?怎么样?”罗伟忠说道。
“嗯,行,可以,我看这鱼塘干了,塘主也许就不会来了,好,在这荒山野岭,能有间茅寮来给我们过夜,这真可谓是天助我也。”罗大山说道。
于是乎,三人便在茅寮边驻脚停了下来。
此时,远处的村庄已经在传来了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了,灯火阑珊处的人们也许是在吃团圆的年夜饭了吧?望着远方的三人这时便觉得肚子是在“咕咕”的叫了,也觉得是肚饥舌干了。
听一听山边有“潺潺”的流水声,于是,这三个家伙便循声走向了发出声音的山圳边,走近后,以手试水,感觉清澈无比,这三个家伙便各捧起了山水来解渴充饥。
这一年的春节还是比较寒冷,那西北风在不断地“呼呼”的吹着,喝了水、停了下来后的这三个家伙便觉得发冷了,原来是经刚才的一路狂奔后,三人的贴身衣服便都已经是被汗水湿透了,于是,返回到茅寮后的三人便把贴身衣服脱了下来,并把它晾到了茅寮面去,然后再穿上了原来身上的其他衣服。
逃过来了,晚上又找到了过夜避风的落脚茅寮了,因而,这三个家伙的心便定了许多了,这时,这三人便坐了下来,那罗大山便在交待下一步该何去何从的问题。
罗大山说:咱们是逃港客,没有香港居民身份证,如果被警察抓到了,就照样还会被送回大陆去,按此前听说的情况,咱们一定不能到市区去,也不能到人多的居民区去,咱们只是过来打工求财,所以,我们只能找养鸡场、养猪场、养鱼场等等这些当地人不愿意干的、苦而脏的地方去打工,香港人讲究环保,这些养殖场一般都会在比较偏僻的山窝里,因此,等天亮以后,我们就沿山路去找这些养殖场,在这些养殖场,也许我们才能安身,也才能逃避警方的检查……
那罗伟忠和罗绍东听后便在点头称是。
此后,也没有好吃的什么东西,这三人便饿着肚子一直在谈论、在憧憬和在想象着未来的打工发财的美景,在谈论着等有钱了就回家娶如何如何漂亮的老婆,在谈论着将来抱漂亮老婆睡觉的梦想……
时间在流逝着,至晚上新旧交替的十二点钟时,远处的村庄便传来了“噼噼啪啪”和“砰砰嗙嗙”的烟花炮竹声了,同时也升起了一朵朵灿烂的烟花了,夜空一阵一阵的被照亮了起来,这三个家伙便站起了身来,便在这荒山野岭里欣赏着香港人尽情燃放的烟花炮竹……
夜深人静后,这三个家伙便窝在了茅寮里,茅寮里只有一张木床,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可谓是空空如也,三人便和衣摸黑睡到了木床上,夜里的西北风吹得猛,气温也冷得厉害,尽管他们三人都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但也都被冻得在瑟瑟发抖,于是,三人便拼命地把身躯紧紧地挨在了一起,以用体温来抱团取暖……
也真是可怜啊!这三个家伙便只能这样忍饥挨冻的在半睡半醒中度过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
在第二天的凌晨,当东方的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时,他们三人便起来重新穿好了衣服,然后趁着晨光,便又沿着山边小路朝南出发了。
在走了大半个小时后,天已经是明亮了,此时,他们来到了一处山窝口,山口被用篱笆密密实实的围着,篱笆中间有一扇被安在两边均为砖墙的铁门,门内拴着两只大狼狗,那狼狗在闻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后,便吠叫了起来。
三人在听到了狼狗的吠叫声后,便放慢了脚步,三双眼睛透过篱笆空隙往里一看,山窝里有鱼塘、有鸡棚、有猪圈,还有菜园,哦!这无疑就是一处养殖场了!于是,三人的心里便一阵大喜。
“好,这里肯定就是一处养殖场了,咱们就先在这里碰碰运气吧,看能不能在这里落脚,看这里的老板请不请我们打工。”罗大山说道。
“哦,行,那我去叫门。”罗绍东说着便想走向铁门。
此时,那两只大狼狗闻声后便又在吠叫了起来了。
“别!别啊!别吵醒里面的老板,我们初来咋到,不能冒昧,如果弄巧成拙了就不好了,我们只能等老板开门后再说。”罗大山喝止了罗绍东。
“对,要注意礼貌,这大年初一的大清早谁不是在睡懒觉啊?这万一吵醒了老板、万一激怒了老板,那就没机会了,咱们还是先等等后再说吧。”罗伟忠说道。
于是,这三人便蹑手蹑脚的走近到了铁门外,然后,三人便背靠背的坐在了门外墙边的地坪上,此时,三人不再说话,而那两只大狼狗便也就不再吠叫了。
也许是又饥又饿又冷又累的原因,没想到的是,这背靠背坐在门外墙边的他们三人,一会之后便就歪头叠脑的在睡着了。
西北风在吹着,微微的灰尘在他们三人身边飞扬着,天色在逐渐的大亮起来了,慢慢地,太阳也升起来了,而歪头叠脑的这三人却睡得了很沉很沉,时间伴随着他们的美梦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喂!醒醒!醒醒!你们是干什么的?靓仔!醒醒……”过了好久,随着“支呀”的一声,那扇铁门便被推开了,随即便走出了一个中年汉子来,汉子发现了他们三人,于是便在催醒他们。
罗大山一眨眼便跳起了身来:“你好,老板。”睡眼惺忪的他说完后便向汉子鞠了一躬。
罗大山趁鞠躬时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电子表,已是上午九点钟了,原来,他们已窝在门外的墙边睡了好几个小时了。
罗伟忠和罗绍东被惊醒后也跳起了身来:“你好,老板,我们是……”两人一边说着也一边向汉子鞠了一躬。
“你们不会是逃港客吧?”汉子问道。
“嗯,是的,我们确实是逃港客,是昨天晚上刚从大陆逃过来的。”罗绍东应道。
“老板,不好意思呀,打扰你了。”罗伟忠说道。
“老板啊,只因风大又冷,无奈我们饥寒交迫,所以才借你的门外墙边睡了一会,打扰你了,请见谅。”罗大山很客气地说道。
“啊?昨天晚上?大年三十晚上?你们是在大年三十晚上逃港、逃来了这里?”汉子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来。
“是的,老板,无奈人穷啊,穷人无心过年啊。”罗大山说道。
“哦!也是,人穷则思变,理解理解……”汉子附和般的叹了一声。
“请问老板,你这里可是一个养殖场?是养鸡、养猪、养鱼的养殖场?”罗绍东问道。
“是的。”汉子应道。
“那……请问老板,你能不能收留我们仨个呀?我们能为你养鸡、养猪和养鱼的。”罗大山即以央求的口吻问道。
“是啊,我们都是来自农村的穷小子,养鸡、养猪、养鱼一定不在话下,我们一定会尽心为你服务的。”罗伟忠说道。
“对,养鸡、养猪、养鱼一定是不在我们的话下,老板啊,说实在的,我们从昨天中午至今,已经是粒米都未下肚了,就请求你收留一下我们吧,好不好?”罗绍东也在央求道。
“哦,这样啊……”汉子看着满脸都是灰尘、满身都沾着泥巴污垢的形容憔悴的这三人,特别是见那罗大山的外衣还破了几个洞,那洞口的被撕碎了的布条在飘曳着,于是,汉子便同情般的说道,“嗯,这逃港客……也真是担惊受怕的、也是拿条命来搏的,唉……我深有同感啊,那……那进来,进来再说吧。”
罗大山、罗绍东和罗伟忠听后,心中便一阵大喜,于是,三人便跟随着汉子进入了门内。
门内十数米处有一栋两层的楼房,楼房并不太宽,只有五、六十平方米的样子。
在进入客厅后,发现厅里的各种摆设倒也是十分的齐全,内有彩电、冰箱、茶几、茶具、开水瓶、煮水壶、沙发、饭桌等等,在厅的后部有一楼梯通到二楼,估计二楼应是老板的卧室吧?厅的右边的房间是厨房、浴室和厕所,厅的左边的房间则堆放着一包一包的满屋的饲料。
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正对门的墙上设有一个神龛,神龛里供奉着一樽关公像,像前龛台上的小香炉正燃着香火,那青烟正在袅袅的升腾着,其烟气也正弥漫着屋里,这似乎像是潮汕胶己人的商铺店面或公司厂企会客室里的特别的摆设。
“阿老板啊,听口音,乐席胶己人(你是潮汕人)啊?”罗伟忠见状,他便用潮汕话问道。
“席哦(是啊),瓦就席胶己人哦(我就是潮汕人啊),乐雅席啊(你也是啊)?”汉子用潮汕话回应道。
“席席席(是是是),瓦三个雅都席胶己人哦(我三个也都是潮汕人啊),席嘎底囔啊(是自己人啊)。”罗伟忠、罗大山和罗绍东便同时用潮汕话说道。
前文说过,我的父老乡亲的母语是客家话,但是,我的故乡可是潮、客交汇区,因此,我的父老乡亲们便多少也是会讲些潮汕话的,在这三人里面,要数罗伟忠讲得比较正,因为罗伟忠的曾祖母林木兰是揭阳榕城人,她把一口纯正的潮汕话传给了罗伟忠的祖辈罗家福和李雪梅等人,当然也就传给了那时还处在孩童时的罗伟忠的父辈罗海龙等人,那罗伟忠几兄妹便当然就从其祖辈和父辈那里学会了潮汕话了。
“哎呀,想唔到啊,乐三囔雅席胶己人啊(你三人也都是潮汕人啊)!好好好,嘎底囔(自己人)、嘎底囔(自己人),来来来,唊嘚(喝茶)、唊嘚(喝茶),哈哈哈……”汉子笑了起来了。
哎呀!这真是没想到的啊,此时的你说一句“胶己人(潮汕人)”,我来一句“嘎底囔(自己人)”,这便让屋里的气氛变得了格外的热情和亲近起来了。
“好好好,既然都席胶己人(既然都是潮汕人),那乐嘎底(那你自己)泡茶,等瓦来(等我来)煮锅鱼蛋粉给乐们唊(给你们吃),其他话,就等乐们唊饱饱了再讲(就等你们吃饱饱了再讲)。”汉子说完后,他便爽快地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了数包冰鲜,然后便往厨房走去了。
此时的罗大山、罗绍东和罗伟忠三人见状,三人的心里便暗喜了起来,更顿觉暖融融的,三人便无不是喜形于色了,那香茶便被他们三人自泡自喝着。
不久后,汉子拿来了一个大塑料盆,然后便往盆里倒了半盆冷水,之后,汉子便掇出了装有大半煲已煮好的鱼蛋粉的不锈钢煲,并把它浸泡在了大塑料盆的冷水中,汉子是在用物理降温的方法来让滚烫的鱼蛋粉快速降温。
片刻之后,罗大山、罗绍东和罗伟忠三人便洗手拿碗吃粉,哎呀,真是饿坏了呀,真是没必要客气了呀,这三人便“嚏嚏吐吐”狼吞虎咽般各吃了四、五碗的鱼蛋粉。
汉子看着这三人的食相,他便忍不住的暗笑了起来。
“谢谢,谢谢,万分感谢!我叫罗大山,他叫罗绍东,他叫罗伟忠,老板啊,不知怎样称呼你的尊姓大名呀?”在吃饱喝足后,罗大山放下了碗筷,然后,他便指着罗绍东和罗伟忠说道及问道。
“对,十分感谢呀,还没来得及请教老板的尊姓大名,真是失敬失敬啊。”罗绍东和罗伟忠也说道。
“哦,我叫李汕辉,我原来是汕头人,老家也是在汕头的市郊农村。嗯,都是胶己人,这样吧,你们刚逃过来,早先不是说要找落脚处吗,现在吃饱了,那请你们告诉我你们的情况,再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好不好?”李汕辉见眼前三人的态度那是十分的诚恳又有礼貌,而且又是胶己人,他便笑着说道。
“好的。”罗大山、罗绍东和罗伟忠在同声应道。
于是乎,罗大山、罗绍东和罗伟忠便你一句我一言的把三人的祖籍龙头镇的情况、数年来在深圳打工的情况以及昨天逃过来的过程等详细的对李汕辉讲述了一遍。
在讲完了以后,三人便又在央求李汕辉能不能收留他们在此落脚打工。
其实,那性格比较成熟的罗大山已经是心中有数了,因为能在这里碰上富有义气的胶己人,还吃上了这萍水相逢的胶己人煮的鱼蛋粉,那在此落脚打工的机率就已经是有八成了。
“哦,是这样啊,都是胶己人,那好,那我也把我这里的情况讲给你们听听吧,至于能不能收留你们在此落脚打工,我一个人也决定不了,这还要征求我另外两个股东拍档的意见,我这里的情况嘛是这样的……”那李汕辉便也把这个养殖场的情况讲述了出来。
原来,这个养殖场有三个股东,除了他李汕辉外,还有赵潮波和林鑫榕,其三人都是来自潮汕农村,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李汕辉是汕头人,赵潮波是潮州人,而林鑫榕则是揭阳人。
其三人都是1972年大规模逃港潮时成功过境的逃港客,赵潮波和林鑫榕是结伴一起来港的,而李汕辉则是独自来港的,三人是在成功过境后的路上凭着讲潮汕话而结识在一起的,在到港的半年后,三人便都获得了香港的居民身份证,成为了正式的香港居民。
然而,因其三人的文化水平低,又没有什么技术专长,便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只能在港人的家庭手工作坊中帮人做制衣的杂工,家庭作坊的制衣厂条件差,工作时间又长,经常要加班加点,这便让时年还是年轻男子的他们三人难于适应。
后来,经人介绍和几经周折,其三人便来到了这个养殖场帮原来的雇主养鸡、养猪和养鱼,做回了作为农村人熟悉的老本行,这便反而让他们感到了自由和舒适了。
原来的雇主是养殖场不远处的那个村庄的人,大陆在改革开放后,其经济在快速的发展,这便让作为中外联系桥梁的香港经济也得到了更好的发展,因而,原来的雇主便转行去办厂、开公司了,所以便把养殖场赊转给了他们三人继续经营。
在经过了三年的努力后,其三人不但还清了赊借款还赚了不少钱,因此,三人便各自返乡建房子、讨老婆,当然,回去建房子相亲讨老婆时,他们便是持回乡证的香港客,是十足的香港客的派头,便得到了乡亲们的羡慕和得到了无数姑娘的倾慕,以致其各自讨的老婆那也是十分的漂亮。
在回乡讨老婆亲热的10个月之后,其各自的老婆也就在乡下生了孩子了……
现在,其三人的老婆、孩子可都还生活在各自的乡下,都还在等待政策以随迁到港呢。
所以,在每年,其三人也只能凭回乡证轮流回乡下数次,以与老婆、孩子团聚,这才可享受天伦之乐。
也所以,这养殖场的三个老板在港便只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和默默地经营着养殖场,只有在鸡、猪出栏或卖鱼后,他们也才会往家里寄老婆、孩子的生活费或是回乡去……
这便是这个养殖场和其老板的大概情况。
那李汕辉倒也颇有口才,他一口气便滔滔不绝地把自己和养殖场的故事讲了出来,其中三个老板回乡下娶漂亮老婆的故事,可听得罗大山、罗绍东和罗伟忠三人的耳朵都在流油了。
正当李汕辉讲完之时,门外突然便传来了一阵“突!突!突!……”的摩托车的声音了。
原来是昨晚去探亲访友和去夜店混而彻夜未归的赵潮波和林鑫榕回来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续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