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老感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从未见过殿下这样的人,你竟然对韶音四术都无感。”
祝妃妃看向厅外,言语少了玩味正色道:“确实奇妙,不过韶音四术并非只有这些皮毛,我不知道这蛊虫在殿下身上是好是坏,但既然林蝶都对你束手无策,那就也只能劝你日后小心他了。”
张姮虽然跟林蝶接触不过一个时辰,可也被他害得凄惨,圣女所言当然不敢忽视,不过还是问道:“那......我身体里的蛊虫,到底是什么?”
祝妃妃回道:“那是林蝶的千里桃蝶蛊,是一种他自创,连我们都很难破解的怪异秘法。其本质是蝶蛊,不过不知林蝶是怎么改良的,发动时散发一种奇特的桃花香,而细小的蛊卵皆会渗进皮肤或者喉管,从而快速演变成成熟的蛊虫,不知情的人便会被这些蛊虫慢慢啃食内脏,从而五脏六腑尽毁死亡。”
张姮听得浑身发颤,一想到自己身体里有这种隐患就止不住汗流浃背,忙问祝妃妃:“你们可有办法将这种蛊取出?”
祝妃妃为难回道:“这......我们目前还没成功过,因为这种蛊发作后,人基本上就濒死了。而且不管是活体取出还是趁它未成形时引诱,只要它离开人就会立即腐烂,所以至今为止我们也没见过一只活蛊,更别提也化解。”
张姮又问:“那,那我身上现在有多少这样的蛊?”
祝妃妃道:“你说你和林蝶接触有一个时辰,那么我大概觉得,应该有十几只吧。”
张姮听罢脸都白了,虽然她身子一直无大碍,可说不准这种东西什么时候会发作。
祝妃妃当然清楚她担忧的,于是好心劝慰:“殿下倒不用这么紧张,既然你对四术无感,那么这蛊虫大概也就像那晚宴席的蝎子蜈蚣,早晚会被消化的,只不过它们会慢一点。”
张姮听罢有点无言以对,也不知祝妃妃说得是真是假,问道:“林蝶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和他到底有什么恩怨?虽然关乎韶音的内政我不该干涉,可他这个人神出鬼没,一出手就叫人没有宁日,所以恕我冒昧,我真的很想了解一下他这个人。”
祝妃妃轻叹一句,反正这在韶音人心中都不是秘密,让祝长老索性就讲给了她听。
说起林蝶,他的身世还很复杂。他的母亲是拜毒教最后一代教主,因时局逼迫失去了存活之地,假死逃离了人们的视线。二十二年间南疆逐渐统一成了现在的韶音,本以为关于她的噩梦已经远去,可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梦魇再度出现,只不过已不在是她,而是她的儿子,也就是林蝶。
林蝶的生父据他们追查应该是齐国人,还和齐国境内最大的学术宗派之主有关。具体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是,林蝶的母亲钟情于他,甚至为他放弃了仇恨,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或许林蝶在十岁前的记忆也是快乐的,至少他初来韶音的时候对任何人都很友善,他的容颜极美又总挂着微笑,就跟韶音任何一个普通民家的孩子一样天真活泼,大家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五年。
在此期间,林蝶表现出对四术浓厚的兴趣和惊人的学习天赋。虽然拜毒教被歼灭,可传承了几百年的认知不是轻易能改的,南疆依然有很多巫师和蛊娘存在,而林蝶时常与他们为伍,大家对此见怪不怪。
可在一个很平凡的黄昏,忽然一个半尸半人的怪物闯进了韶音的王城大杀四方,与此同时,还有很多类似地狱爬出来的怪物也跟着杀戮。
一座好端端的王城转瞬间变成了炼狱。上代的韶音王被迫带着残余的兵力逃离,回首望去,似乎满城大火中传来阵阵欢畅淋漓的大笑,然后这个笑声就像噩梦一直伴随着他,不管他与什么藩王结盟试图反击,所到之处无一不成为可怕之境。事后有人认出来,那些怪物很像是那些巫师和蛊娘,也因此更加奇怪是谁将他们变成了杀戮工具。
最后韶音王被逼到绝境,他和他的亲信躲避到一处拜毒教的遗迹,而那笑声再度出现,似乎是在那等候多时。没人知道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等旧部找到他时,发现其身陷一个大坑中,而里面尽数是沾血的毒蛇,啃食得那些人早已气绝,死状惨绝人寰。
那段时间对南疆人来说无疑是天塌地陷的绝望,而林蝶就伴随着绝望出现在人们面前,可那时候他就像一个救世主,一个神,他重新让人们掌握四术,民众信奉他甚至又让拜毒教重新回到视野抵御十二蛊尸。可惨痛的争斗结束后人们才清醒这一切都是林蝶的阴谋,他杀了韶音王,杀了那些当初毁灭拜毒教的藩王,愚弄了民众,让他们自相殴斗作壁上观,让南疆陷入了更大的痛苦。
从此之后,林蝶成了所有南疆人的敌人。
也或许是困兽犹斗让他尝到了逆境中的苦果,林蝶也和他的母亲一样离开了,可事后再回想,更觉得他像是大仇得报后已经索然无味,才让现在的韶音人存活,苟延残喘......
“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让有了今日的安宁,可一提起林蝶这个名字,依旧叫人心惊胆寒。说来惭愧,我二十岁时机缘巧合遇到他,当时年轻气盛便冒然与他争斗,可尚未反抗就被他一击败落,幸亏还没致命,否则又岂会是现在这般孱弱不堪。”祝长老神情严肃地讲述,可张姮却觉得大惑不解,眼前这个人怎么说也有八十多岁了,他二十岁遇到林蝶,可当初张姮遇到他时,他的面容及其年轻,看着比李珌大不了几岁,问道:“恕我冒昧,我认识的林蝶看着不像是......敢问长老今年高寿?”
祝长老苦笑:“我今年才刚刚不惑,自称老朽也是怕引起外人的误会。”
张姮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人居然才只有四十岁,可看外貌却已是耄耋之年。
祝长老对她的惊讶尽收眼底,似乎对于外人的反应已习以为常,解释道:“其实就我本人来说跟殿下一样有个疑问,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少说与我同岁的人为何还那般年轻,直到我从一部拜毒教保存的典籍中发现端倪。在他们四术达到顶峰的时侯,曾有人创出一种叫存容术的秘法。可惜年代太过久远,典籍也不全,此秘法如何施展,或者需要什么媒介都已无从得知了,不过我相信林蝶他一定掌握了,所以这么多年他始终保持着十七八岁的音容样貌。”
张姮忙岔开话题道:“既如此,那这人当真是个危险的。”
祝妃妃道:“岂止是危险,简直是恐怖,虽然我们的职责不能不追查他,可于内心来讲,当真是希望有生之年不要碰到他的。”
张姮跟她心照不宣,觉得能从他这个诡异莫测的人手中逃脱真是万幸。回头看向侍卫,见他们的面色已经恢复,只人还昏迷着,心道还是尽快回去沐浴解蛊为妙,忙道:“既如此,那恕我不能多陪,日后韶音诸位有何需要,我也自当应诺的,至于这个......如此重要之物还是送回。”
张姮将笛子交回,祝妃妃爽快接过:“我们未寻到林蝶的下落,也没能帮上殿下的忙,如此也算概不拖欠。不过殿下竟对吾族四术无感,这件事只怕会成为韶音奇闻,日后若有机会......殿下可有兴趣去韶音做客?”
她好心邀请,可张姮却直接拒绝,毕竟一个林蝶已经让她吃尽了苦头,再去那种地方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委婉拒绝道:“多谢好意,不过我怕是和韶音无缘。”
“来日方长,不过现在时辰不早,韶音也有自己的事处理,殿下自便吧。”祝妃妃对她的婉拒并不强求,张姮也就带人回了府。却不知在她身后的一棵古树上,一个跟祝妃妃相同年纪的青年对着马车若有所思。
而他,也在当天的夜晚踏月而致,更直奔了某人的寝室。
张姮向来浅眠,特别是回到府中见阜安还未归来更是忧心忡忡,但不知为何太阳一落山就显得倦怠,很多人包括宋钰也难得进入了梦中梦。
只见那人透过纱帐看到张姮已经熟睡,黑夜下的他忽地轻笑起来,然后轻轻撩开遮挡,凝视着床榻上的人。
这个韶音男子赤足坦胸,身上的服饰挂件无不暴露他的身份。但他不是林蝶,却有着和林蝶不相上下的容貌,少了林蝶的阴柔和妖媚,只在黑暗下呈现另种说不出的魅惑。而更特别的是,他的右眼变得像紫水晶一般美丽,就好像张姮对韶音的所有免疫一样奇特。
他缓缓低下头,然后竟对着张姮微张的小嘴吻了上去,半眯着眼睛表示他很是喜欢也享受这种触感,接着他的喉咙一动,一条银朱色的蚕虫钻进了沉睡者的口中。
那青年良久才不舍地离开,于床边又轻轻吹起血珀雕刻的蛇纹笛子,曲音优美,可反让张姮睡得更沉。待又过去一盏茶的时间,那青年再度俯身,这次他没急着迎接他的蛊虫,反而轻轻抚摸着对方的朱唇,然后才点开重新吻了上去。与此同时,那蚕虫体型有些微涨,慢慢爬回了男子的腹腔。不过他的唇依旧没有离开,还很调皮的用舌尖去挑逗,最后竟跻身上榻,就那么趴在张姮身边逗弄,乐此不疲。
直到黎明将至,他深深看了张姮一眼,才起身准备离去。不过他看到一旁的梳妆台,从那里拿走个若竹色绣瑞鹿图案的香囊;那本是张姮想送给李珌却始终留在身边的,现而今却让陌生人放进自己怀里,然后轻声道别:“再见,特别的小公主。”
......
韶音馆驿内,青年踏进大厅的时候祝妃妃和祝长老竟在等候,见他归来祝妃妃道:“怎么去了那么久?难道林蝶的蛊虫出了意外?”
“让养在身上的蛊母将她身上的活蛊抓过来,自然要费番功夫。”答话的青年正是拜毒掌教使,祝妃妃一孪双生的哥哥,祝孟极。
白天他见张姮对韶音的各种秘法无感早已来了兴趣,既然他体内保存有林蝶的活蛊未消,那自然要想办法弄过来,以便研究出对抗隐患的办法。
——只是私心下,方法特别了些。
祝妃妃听闻惊喜道:“这么说,活蛊已尽数取到了?”
祝孟极点头,祝长老此时说道:“若有掌教使的蛊母那抓取蛊虫定然事半功倍,不过为了谨慎,我们还是尽快回韶音吧,毕竟蛊母压制时间有限。正好天色已亮,不如这就动身。”
祝妃妃当然是迫不及待,但祝孟极还想多留些时日,可事态严峻最终否定了这份奢望;到底还是林蝶的事重要,对他二人说道:“回去自然是要的,不过上一趟宫廷之行,魏国的皇帝对咱们可是很不满呐,为了将戏做足,长老你先留下,等过些日子再走,以防长河公主难做。”
祝长老觉得他说得也有理,事情也就这么定了。
不过祝妃妃看着他若有所思,抿嘴一笑凑过去低声道:“掌教哥哥如此为外她人考虑,莫非是动心了?”
祝孟极却只是一笑,答非所问:“那样特别的人,你不感兴趣吗?”
祝妃妃哈哈大笑,然后便启程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