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雨夜蜈宫(下)

李珌抓着张姮的手,想将她拽到更稳固的地方。

这时,另一只铁头蜈蚣从废墟中逐渐攀上,眼看着就要扑倒已经倾斜的高台。忽然一道绳索,将最后一根支撑高台的木梁锁住,朝着另一处用力扶正;原来是徐悒等人,他们也从混沌中苏醒,眼看着最后一座高台就要坍塌,立即抛出绑在身上的绳索,并全员用力拉扯,妄图归正。

可林蝶并未将这困兽犹斗放在眼中,只冷笑着,又吹奏起手中的叶子,成群的蜈蚣好似得了指令,开始逐渐聚拢,企图压垮高台底部。一时间,人力竟无法抗衡。

他冲着张姮笑道:“小殿下,这一趟,我可要亲自来了。”

母王蜈蚣全力朝前,立起身张口獠牙大嘴,幸亏李珌和安歌在最后关头将张姮拽上木梁才没叫他得逞。对方见这一击又不中,大吼一声给我咬!立时台下的大小蜈蚣卖力帮助主子啃食起来。

李珌见状忙道:“借着绳子,全都到殿顶去!”

廖祈固定木柱抓住绳子,叫身边人迅速爬走,可金陵兵哪里肯留下李珌和张姮涉险,一个也不肯走,倒是余南卿抓着阜平道:“快走!我们留下只能是他们的累赘!到顶子上去!快!”

可阜平也不肯,争执时忽然脚下一空,幸亏余南卿和廖祈两人抓住他的腿,才没叫他成为饲料。张姮见状立即阻止他的意气用事:“阜平!去跟徐悒找火烧死它们!快去!”

阜平无奈,被救上就赶紧抓着绳索朝着殿顶去,可各个城门相较甚远,找火哪那么容易。忽然猛地一拍脑袋直骂自己糊涂,从怀里找出火石,可眼下已没有可燃之物,众人看着又是大乱方寸。还是余南卿道:“跟我走!我们的生门在东南,快!”

徐悒和余有琊,老洪、王纯、刘窈,应思意等人,依旧死死抓着绳索,接应着从高台来的人。剩下的余南卿则带着阜平和几个宫人从殿顶爬下,顺着走廊顶一路来到东南高墙。

此处便是之前张姮泡泉治疗的院落,因这院僻静,又是单独的门庭,所以蜈蚣刚好被隔绝在墙外,而且还有不少未处理的药渣,到现在已经自动晾干。

几个人跳到院内,阜平就建议立即将衣服包裹药渣,点燃成火球袭击。可余南卿道:“即便雨过,可这里尚还湿润,若都扔出去只怕烧不起来......对了!有办法了,快,将这些全都碾碎,碾成粉,快啊——!”

众人不知他为何要干这么费力不要好的事,但今夜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他的卦象筹谋,又听着外面嘈杂之声,再不敢耽搁,均开始找出家伙,将药渣磨制成更细碎的药粉。

院落外,虽然高台上的人陆陆续续被逼着往殿顶去,可有林蝶的攻势,终究还是让不少将士遭了殃。此时蜈蚣们逐步往高台上攀,那铁头蜈蚣更借势一骑当千,李珌固定双腿,抓过卡在木梁中的一柄朴刀,就与它对峙起来。

这铁头蜈蚣的足手比之武器毫不逊色,虽然攻击没有章法,但借着自身的狠毒和优势,一时叫李珌都招架不住,何况此时还有小蜈蚣帮衬偷袭,幸亏安歌帮他护着张姮,一时不曾处于下风。

但张姮虽被保护,可同样不敢怠慢。她手上抓着根断开的木头,尽可能将爬上的蜈蚣扫落,可偏偏林蝶带着他的母王蜈蚣窥伺,万幸对方行动迟缓,几次只是险些叫她滑落,否则以他的手段,能叫她一一避过吗?

林蝶几次失手,也是耐性到了顶点,可无奈已经没有趁手的武器,于是他视意母王蜈蚣抬头掌嘴,直接将它尖锐的獠牙掰断,当做是攀刀垫板,指挥那些大小蜈蚣更快攀爬围困四个人。

廖祈看着近在咫尺的蜈蚣,立即将绳索砍断,可如此高台又倾斜一大半。铁头蜈蚣没防备这一变故,它挥舞的大足刃失重,整个身子立即摔到地面,其它蜈蚣跟着受了波及。但它们前仆后继很快又来占领,一时仅剩的支撑木柱,让高台摇摇晃晃。

李珌刚要去抓张姮倾斜的身子,林蝶这时瞅准机会,拽着母王蜈蚣的触角,直接让它一个挺立,身高大长。张姮虽然躲过,可林蝶用母王蜈蚣那带齿刃的触角,将她面前已经松塌的木梁捅穿,最后的支撑瞬间塌陷,廖祈虽然及时抓住李珌,但安歌跟张姮却一起掉落下去。

这时正在下面等待的母王蜈蚣,血口立马将张姮咬住,而安歌也被足手控制。

李珌见此是肝胆俱裂,挣开廖祈就持刀跳下,林蝶还未来得及调转方向,母王蜈蚣的扁圆大头便被砍伤,跟着一柄大刀插进大嘴,李珌企图撬开救人。

母王蜈蚣吃痛,可咬着张姮不松,肥硕的身躯左右挣扎。万幸它嘴中的獠牙方才被林蝶掰断,否则立时就能将人压碎两瓣。

廖祈此刻也抓着一根削尖的木柱,抱着直冲到母王蜈蚣身上,扎进它的背板后缘。这下更叫对方剧痛无比;它于群虫,仅仅只是生母,除了体型,根本不惧攻击性,更不要说防御。李珌和廖祈这一前一后的攻击,可谓叫它发狂,节身扫落无数小蜈蚣,就是想来帮忙的两只铁头蜈蚣,也被它发疯一样挤开,更不要说一直站在它头部的林蝶,早被甩出老远。

他见张姮已经到手,本想叫母王蜈蚣停下,可无奈李珌和廖祈折磨的它发狂不止。忽然头顶上方一道银亮闪过,跟着周围很多蜈蚣被大网罩住,因边缘是铁球,一下就将这些虫豸困住。跟着又是两张大网从天而降,虽都未波及母王蜈蚣,但其中一只铁头蜈蚣却被罩得结结实实。

这网不是一般的绳网,而是铁网,纵然那铁头蜈蚣如何利器加身,也始终挣脱不得。接着宫殿另一侧,已经将药渣磨粉的余南卿等人又重新回到了殿顶,扬天撒尘,可毕竟不是艾草,那些蜈蚣根本不惧,纷纷朝着宫殿进攻。

可林蝶看着一团团星火降下,便知大事不妙。果然在药粉末的配合下,炸裂出的大火迅速将聚集来的蜈蚣群炸翻,波及了一大片,连那被困的铁头蜈蚣也浑身燃起大光,甘泉宫已然变成一片火海。

此时,正宫门又传来鼎沸的声浪——是本在曲符城协理的青虎营赶来支援了。方才那三张铁网,也是他们投射进来的。

“王爷——!!殿下——!!”为首的营将手持大斧带人一拥而入,与凶悍的蜈蚣战在一起。殿顶的人也纷纷抽出瓦片,对着下面辅助进攻,局面乱成一片。

宋钰在队伍后,看着那发狂的母王蜈蚣正叼着张姮,忙对为首的营将急道:“公主在那只最大的蜈蚣口里!”

营将立即将大斧朝着母王蜈蚣的尾部投掷过去,其他人见状也一起,可如疯马般的母王蜈蚣除了断了足手,疯癫根本就无法控制。之后营将又取出流星锤,连骂带喊挥舞着朝它奔去,其他人一边掩护也跟着同去支援。可另一只铁头蜈蚣半路截杀,差点没一刀将营将劈了,但它接下来又被母王蜈蚣一尾扫开,连带青虎营也受了波及。

母王蜈蚣攻击性越来越大,扭曲着庞大的身子,叫一直在它背脊上的廖祈终于受不住折腾,跟着被甩飞。而困着安歌的几只足手,也因连番攻势断开,暂时脱离了凶险。

张姮被它咬在口中,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压碎,血已是控制不住流到它腹腔。李珌纵然拼尽全力,将它的触手全都拔出来,可仍不能迫使它张口。

这时宋钰借着火光,发现那母王蜈蚣不知为何,全身各处生出三大块儿红斑,标志明显,恍然间大吼:“大蜈蚣的弱点在红斑!!冲着红斑攻击——!”

营将此时已冲回战局,听见宋钰喊大蜈蚣的弱点,一个流星锤扔了过去,正中砸在一块红斑。母王蜈蚣被袭,竟向一边歪了过去。营将忙叫身边手持狼牙棍的弟兄跟着对红斑攻击,即便蜈蚣大军依旧阻挠,可他们也势不可挡,利用盾阵将它们挤开后,将武器全戳进了目标,立时又喷出一股脓血,臭气熏天,这营将还猛地被一个残肢打到。

躲在暗处的林蝶不禁暗恨;到底宿体太劣质,才叫这弱点这么容易被人发现,也因此对张姮更是势在必得。暗中催动蛊音,那母王蜈蚣似乎得到了指令,见李珌还用刀卡在它嘴中,立即朝着坍塌的高台撞去,这一番冲击,人和蜈蚣全受了难。可一击不成,人还挂着,又转而向另一处高墙冲去,李珌仗着身手单撑着刀身,虽然躲过了要害,可也撞断了两根肋骨。

他撑着一口气始终不撒手,可朴刀的刀柄却不堪重负而断,李珌还没来得及扒住它的足手,就跌落地面,若不是青虎营的人支援及时,只怕蜈蚣大军立即将他吞没。

林蝶见母王蜈蚣已经摆脱碍事者,欣喜不已,操纵着它往甘泉宫外去。它一走,蜈蚣大军也随之涌动,剩下的一只铁头蜈蚣也立即跟上。眼看它们就要撤离,混乱中一声埙音,却阻断了它们的进程。

当然,没人听到外音,蜈蚣更是不会,可偏偏林蝶听得一清二楚;那是韶音人特有的驱蛊术。虽然这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可这群蜈蚣就未必了。

自从逃离了无尽黑洞,他碍于保护张姮的人太多,于是就先折返回了曲符,在群山中找到洞穴栖息,静待时机。而那时他身上的蛊也只剩蜈蛊可用,所以不得不隐忍行迹。可母王蜈蚣终究没达到他的预想,寄宿于人体的雄蜈蚣也是劣质繁多。即便外观已经突变,可到底还是保持了蜈蚣的本性,所以对接下来的昆蜉大军,自然是忌惮了。

埙音越来越清晰,蜈蚣们接连躁动起来,就是母王蜈蚣也停顿下。哪怕它们此刻还占据优势,很多却已经翻滚蜷缩,甚至发出痛苦惨叫,接着浑身被另一股颜色渲染。

但那不是颜色,有就近的金陵军看到,那蜈蚣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蚂蚁,它们微小,自然在纷乱中不为人察觉,覆盖在危险的蜈蚣身上啃食;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居然能穿透坚硬的外壳直取其肉。

众人见又来了支援,而且明显是克制这群害虫的,立即奋起反击。不管是被昆蜉覆盖还是已经火烧的,全被碎尸万段。那在铁网中的铁头蜈蚣也没能幸免于难,在埙声的操控下,昆蜉犹如排山倒海将其覆盖,竟将不惧大火的它在转眼间,啃食的只剩一副躯壳。

林蝶见势不妙,就想催动母王蜈蚣赶紧离开,可它的弱点已被金陵军击破,行动已是迟缓。

李珌这时又持刀上前,一下扎进了它的头部,剩下的也跟着撬,又在昆蜉的啃食下,首尾立即分离,张姮也才在血泊中得以生还。

局面已被控制,母王蜈蚣在大火中被众人扎成烂肉,它浑身流出的血水叫人欲吐,也昭示它吞噬的生灵无计其数。

林蝶明白再不撤离就为时已晚,于是借着另一只铁头蜈蚣与众人对峙,蜈蚣群因母后的死再度暴乱,立即攀上城墙缺口逃离;这一次于他而言,也是生死一线了。

不过对于依旧波涛汹涌的蜈蚣来说,他倒显得无关紧要。只是不管它们怎么前仆后继,就无一只敢靠近张姮,而她滴下血的位置,倒意外开出一条退路。营将见此,立即带人架着廖祈和安歌,跟着往大殿退去。

此时那埙音已经叫人听得真切了,一个跟林蝶一样服侍的人走出来,正是药罗。他眼窝深陷,看着比之前消瘦憔悴。幸亏宋钰及时到他身边,否则这副姿态,一些杀红眼的金陵军就要把他当始作俑者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