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肇秋来雨

倚秋馆内,孤身一人的何净柔,坐在窗边看着夜空,思绪却缠绕万千。

皇上借口她旧疾复发,可没有派人照顾。可若是圈禁,又给了她囚犯以外的自由。

“所有事已经没有证据,你为什么还要承认?!”漆黑的屋内,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焦急的关怀之语。何净柔也感到诧异,但却知道来人是谁,在对方近前来时反道:“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男子一身黑色斗篷,可焦急之意不掩:“我能不知道?而且你还有心赏月闲聊?”

何净柔苦笑:“长河公主早已怀疑我了,我不让她得逞,难道等太子巫祸的真相揭露吗?”

男子语气沉稳,又道:“你要做什么,我从来也不问,这些年看着你一步步迈向深渊,我也只当自己是瞎子装作不知。可如今我真的看不透你,也不想再看。既然皇帝已将你囚禁,那我就想办法带你走。”

“不。”何净柔拒绝:“我早已在泥沼里沉没了,走不出去的。何况我运筹帷幄这么多年,我不甘心魏国就此得以延续!”

男子抱着她浑身颤栗,何净柔也贪恋这份温暖:“子岐......别阻拦我,我的命终究要和这个国家覆灭在一起。但你不一样......”

男子有了呜咽声,却反笑道:“你真是蠢,你何净柔就是个妇人,却偏偏要勾动整个国家跟你毁去。你到底有没有将老天放在眼里?!待他日一切付之一炬,焉知不会有新的主宰?”

何净柔却笑道:“即便有,这个江山也不会再姓张!皇家的一切,都要为我陪葬,仅仅只是大公主,根本就不够——!”

倚秋馆内,在不久后又恢复了平静......不管是何净柔还是那诡异的男子,都不曾叫人发觉,除了那齐国奸细,冯容。

“公主的人都盯着这里,我不能久呆。不过她们已经准备用姒玉,来揭露寍王之死的真相了。”屋内黑暗,他的声音也不知从何处传来。何净柔也不介意:“阮珍儿已经让姒玉告诉宬王了,等闹起来,你知道怎么做。”

冯容道:“我会让贺参侍准备,不过......他方才的提议不错,你真不考虑?”

何净柔在月色的洗礼下,缓缓开口:“冯容,你知道这世上,什么答案最耐人寻味吗?”

冯容不明。

何净柔笑道:“那就是‘不知道’。”

......

宁妃旧疾复发,贤妃昏迷不醒,慎慧怡形同软禁。如今后妃在宫人眼中,唯有姒玉和阮珍儿两位主子。日日殷勤照顾,奉承不断,特别是姒玉,无不比作夜明珠般小心翼翼。

可一日宁湖畔,她正惬意散步,忽然旁边的林道传来不少鸟雀之声,十分悦耳美妙。

但她这一驻足,一只白色的鹦鹉就猛地窜了出来,直冲她面门而去。尽管侍监及时轰赶,可还是让姒玉的脸颊被鹦鹉抓出两道血痕,仪仗立时乱作一团,赶紧回了含清殿。好在郑院判诊断人只是受了惊吓,龙嗣并无大碍。而飞禽又无神智,伤痕也无中毒迹象,便只当这是场意外。

可姒玉孕中的脾气变得冲动,看着伤痕,认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也不管张思戚正在烦乱,就是矫情个没完,为着皇嗣,皇帝也不好斥责姒玉,最后下令将整座园子的鸟都轰赶走这才作罢。

经此一闹,张思戚私下更亲近阮珍儿,宫人不敢明说,但也多了份心给交宸宫的主子些。

又过一日,御膳房正准备膳食,双燕进来检查姒玉要用的菜品,可发现还有十道菜还没预备,顿时大声呵斥,见还有个大盘被罩盖着,忙问那是什么?

御厨不敢得罪,忙回禀这是预备给思凉殿(阮珍儿下榻处)的菜。

双燕一听是她,顿时心生不悦,而一打开,菜品呈现的是一只用萝卜雕刻的大白鹦鹉,嘴部叼着颗红樱桃,盘下更铺满了赤小豆。大声责问:“这是谁做的?!不知道娘娘前儿刚被这畜生冲撞了吗?!你们竟敢做这样的菜!”

双燕仗着姒玉得宠,愈发趾高气昂。

御膳大监忙赔笑:“良侍息怒,这就是道菜,而且专供思凉殿,奴才也不会大胆送到德仪娘娘面前的。”

哪知双燕立即叫人掌嘴,怒喝道:“分明是你们胆大妄为取笑德仪娘娘还敢狡辩!来人!把这些菜都给我砸了!”

戌绛宫人不敢违抗,除了这鹦鹉菜,连带旁的也砸个稀烂,大监和御厨跪地求饶也无济于事。

忽然有人一脚踹跪了正嚣张的双燕,紧接着身子一扣动弹不得;是阜平带人来了。

御厨大监立即爬到他腿边求救:“平公公!求您救救小人啊!奴才真的没有冒犯之意。”

阜平看着一片狼藉,皱眉道:“咱家是来催膳,御厨房这是怎么了?!”

御厨大监连哭带嚎:“奴才不敢扯谎,菜肴本都预备齐全了。可,可都让良侍砸了。”

双燕立即反驳:“不是!这不是奴婢的错,是他们故意嘲讽德仪。”

她还没说完,阜平一挥手,立即又上来一帮人,将打砸的戌绛宫人和双燕,全押到畅青园的惩戒所。这一路好不招摇,可对方都是张姮的人,也没人敢管,任凭双燕等人哭天喊地。

事情传开,姒玉自然不依,可深知张姮的厉害,又因这事不占理,只能忍气吞声。而事后还打听到阮珍儿点了一道寓意讥讽她的菜肴,更是将那晚她的信誓旦旦抛之脑后;她为着张昱!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再说惩戒所,双燕久不见姒玉来救,急得火烧眉毛,可偏偏窗外又飞进几只白鹦鹉,顿时让她火冒三丈;心想自己落得这下场全败它们所赐。刚用石子打去,偏偏女狱卒劝道:“姑娘,你消停点吧。焉知这东西有无灵性,伤了它,少不得报复啊。”

双燕原本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可到了月明星稀时,鼻腔忽然窜进一股花香,而且隐约听见有半大孩子的笑声和哭声,忙起身查看,可牢笼外什么也没有。

突然一只鸟蒲扇着飞过,激起了不少粉尘,吓得她惊慌不已。然后第二只,第三只......源源不断涌进,最后竟将她受困之地占满。

“啊——!”双燕猛地惊醒,这才发现不过大梦一场,可却真实的让她心惊胆战。旁边牢里的宫婢被吵醒,见她一脸惊恐,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可双燕却问她们有无听见孩子又哭又笑的声音,那几人莫名其妙,只当她是发昏。可当双燕再度昏昏沉沉后,孩子的声音竟又出现,且这次明显靠近了几分,吓得她又是一声惊叫。这下狱卒恼火了,可双燕怎么说也是姒玉的人,于是将其余人带走,独留她一人。

双燕恐慌了,任凭如何开口也无人响应了,瞪着双眼再不敢睡,这一夜便在恐慌中挨过......

翌日有旨传来,因她们莽撞,打砸御膳厨房,特令罚俸一年,杖责二十。可等一身伤痛的双燕回到含清殿,立即拽着姒玉惊恐道:“娘娘!鸟!孩子!他们来报复咱们了!寍王......”

“啪!”姒玉打了她的脸,让双燕立即清醒,可眼中的惊恐无法掩饰,姒玉忙吩咐人将她押下去“养病”。

这时郑院判又来请脉,姒玉低声问道:“郑院判,本宫身边的双燕得罪了公主,本是不该留的。只是皇上仁慈网开一面,但娇弱之身难以抵御伤痛,而且胡言乱语。您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治法?”

郑院判道:“身伤,有身伤的治法,内伤也单有内伤的疗术。就看娘娘喜欢哪种?”

姒玉低声道:“本宫不希望她身首异处太快,反惹来怀疑,先用外伤法治她的舌头。等她安静了,在悄无声息地送走。”

郑院判应承,不过这事阴损,他不敢明着去医馆熬药,只在含清殿悄悄配了熬煮,连着三日,果然双燕喉咙越发粘稠,连句整话也说不得了。可这幻听幻想的毛病却越来越严重,倒刺激得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姒玉要封她的口,灭她的命了。

不过她不敢张扬,毕竟里里外外都是人看着,只装得乖顺服药。待到了第五日时,郑院判又端来碗更黑更刺鼻的汤药。双燕知道自己大眼将至,立即反抗起来,两名侍监不察,险些没按住,可忽然手臂一麻,倒给了双燕寻到机会夺门而出。然而眼前却又猛地扑来一群白鹦鹉,吓得她又开始大喊:“寍王饶命啊!不是我,不是害你,别找我!是德仪!是她害你!冤有头债有主,求你饶我啊——!”

姒玉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出了乱子,忙命人捉拿双燕。

可对方为了活命已是拼尽全力,又有人“暗中”相助,一时竟逃到外院,眼看大门就在眼前。却被两名宫婢趁势一扑,死死按在地上。

姒玉刚要命人将她的嘴堵上,张姮一行人竟门来了。她见这乱成一团,立时冷脸质问:“青天白日,娘娘这是闹什么呢?”

东宫护卫不待命令迅速上前,将嚷嚷的双燕和宫婢分开扣押,含清殿宫人也不敢再妄动。

姒玉心知事情不妙,只缓和道:“长河殿下亲临,嫔妾当真荣幸。只是刚好有放肆的奴婢搅扰,所以改日在请您做客。”

可张姮却款款走了进来,一点不将她的逐客令放在眼里,说道:“不是本宫要叨扰娘娘,只是你这含清殿闹腾得外面也听得清楚,深怕有了歹人,这才赶紧进来看,以防冲撞了龙嗣。”

这时双燕嚷嚷:“寍王饶命!不是我!寍王饶命!不是我!”

她这话立即引来众人的警觉,见姒玉有想遮瞒,张姮大喝一声,将含清殿团团围住。

姒玉慌忙狡辩:“殿下这是做什么?!即使叨扰了你的清静,可本宫再怎么说也是一宫之主。”

张姮耻笑:“娘娘若身正,又何必紧张?而且你这婢女口口声声说了件大事,这可不能轻易盖过!”

“大事?!什么大事!”姒玉紧张起来:“殿下不能信口开河,单凭几句小人言语,就欲对本宫污蔑。”

张姮却命人将姒玉送回正殿道:“本宫可什么都没说,一切,只等皇祖父定夺而已。”

姒玉知道事情要败露,可事发突然,也来不及知会宬王,又没个说辞,只盼着郑院判赶紧离开。

可事情哪能如她这般轻易带过?不管是鹦鹉,菜肴,花香还是幻觉,都是张姮一步步设好的局,既然何净柔已经抽身退步,那么姒玉就该“出面”,为她的恶行偿还。

彼时的皇上正与阮珍儿在一处作画,忽然有人通传说含清殿发生了大事,张姮请他过去一趟。原以为是姒玉又发了脾气,可张姮这般说,知道事有不妥,只能摆驾前往。

阮珍儿本想同去,可偏偏被阜安拦下:“淑仪娘娘,您是清白人,这趟子的事儿,怕您不便听,且等皇上稍后传唤您吧。”

阮珍儿一顿,没想到张姮这么快就对姒玉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