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将机就计

庞千的步伐,要么快,要么缓。快不会超过两月,慢,也不会拖过半年。单看他能否按预期兵临城下了。

这段时日,张姮一直在青楼内安稳休息,在郡丞来前,再不说只字片语,女子若不是被心心念念之物驱使,也不敢近身,毕竟张姮给她的感觉充斥着危险。等她明确禀告平宁郡丞今夜辰时驾临,才听张姮开口:“红纱入夜若与烛光相迎,必趁得若隐若现的薄纱美人明艳夺目,正适合这项链的美。”

女子明白这是贵人指点,感激不已,也不敢多逗留,回房精心打扮。到了辰时,郡丞果然如期而至,一众莺莺燕燕团簇好不快活。只单有一位面遮红纱,也着红色单衣的女子吸引了他贪恋的目光,跟随她的舞姿,进入事先准备好的房间。

众人识趣退散,而郡丞踏进满是红纱的房子,就被其中的熏香,随着纱幔和红娟扑面而至,被迷得神魂颠倒。再看着眼前红烛下衬托出的满室娇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女子欢好。不过青楼善使欲擒故纵,郡丞见不能行事,就掏出赏金,趁对方拿取的空档,一把拽下她的面纱。容颜虽没看清,可却将她的项链看得真真切切。

郡丞虽然老眼昏花,可面对珍宝却不糊涂。那上面的宝石金珠玛瑙和彩珠扣,绝不是这等地方能拥有得起的。刚要询问此物是哪里得来,忽然两人全身一软瘫在榻上。而女子娇弱,先一步不省人事了。

郡丞想唤人来救,可挣扎起身却又直接摔到地上。此时窗户大开,一阵阴风将烛火熄灭,而窗边缓缓出现一人,只是被斗篷遮住,背靠月光,显得尤为恐怖。

“你,你是谁?!”郡丞浑身颤栗,直到对方安然坐在案几边,才听见讥笑的答道:“官员狎妓,罪在入狱撤职,可如今郡丞公然叫青楼以贵宾之态迎候,如此有恃无恐......我猜猜,怕是郡丞效忠的那位,已是新主了。”

郡丞牙齿大颤:“你到底是谁?你要做什么?!来人,来人啊。”

张姮道:“你知道我谁,就会引来灭顶之灾,还是糊涂的好。至于人,怕都以为郡丞在欢好,不便打扰。”

郡丞受制于人,知道求助无果,转而软下语气求饶道:“有话好说,阁下若求财,我自当奉上,只求您饶我一命。”

张姮道:“钱财,我不稀缺。而郡丞的,怕也不是好来的,我更嫌脏。留住大人,只是想跟你做笔无关钱财的交易。”

“交易?”郡丞提心吊胆,可张姮的语气,似乎比熏香更引人入梦:“停止供应长阳的煤炭,并将押运的武器矿藏全部扣留。”

(煤炭最早在中国先秦时期的地理著作《山海经》就有三处有关石涅的记载。东汉时期,铁制武器逐步取代青铜兵器。)

郡丞如何能应这强迫般的交易,何况那些事关长阳新主的物资,若停止简直是叫他发兵来打。

张姮也不与他多言,取出逐离,贴近他脖颈。不得不承认那老铁匠是位高人,仅仅只是贴近,就让对方皮开肉绽,却不沾一滴血腥。郡丞被疼痛席卷,可惊恐喊叫出的声音绵软至极,根本不像遇敌。

张姮道:“陈恬自封皇四子,可不过是御前的侍卫,仗着恩宠谋窜做乱,大人是朝廷亲封的郡丞,不会不知道吧。”

郡丞磕磕绊绊,只是你我个没完,张姮笑道:“要成事,粮草物资缺一不可,而平宁是各种材料运送长阳的要道,大人不必装糊涂。眼下入冬,长阳更是急需煤炭。待我算算,每笼碳火供应一哨十人,十哨一营,平宁源源不断送去三月可保过冬,想必官道畅通无阻,一日可送百车。抛去骑兵弓兵......平宁可事关三万余人的日常保证。若断了,确实会被碾压成渣。”

郡丞始终不明白她意欲何为,可这物资他断不能答应停下。见张姮收回逐离,以为她是畏惧陈恬的威慑,顿时壮起胆子:“你知道,就好。赶紧,赶紧将,本大人放了,否则......”

张姮冷笑:“呵,我的逐离,只是不便沾小人的臭血。”

郡丞还没明白话中意,忽然脖颈流淌出的鲜血与空气接触,身子好像注入了无数蛇蚁,相啃食吸吮,让他五脏六腑疼得无语附加。明白这是张姮的威胁,连连告饶:“饶命啊!求阁下饶命!我照办!我什么都听您的,求阁下饶了我啊!”

郡丞浑身疼痛,张姮靠近用斗篷一挥,熏香的香味被扇飞后,竟觉得好些。而缓了性命的人,又听张姮冷冷说道:“毒入心肺,我解不了,但能缓解痛楚,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大人明白了?”

郡丞今夜吃了暗亏,不敢不应,忍着浑身绵软尚不能行走,只能爬到门前唤人吩咐回府。又掏出银票为红纱女子赎身,然后叫人将他们一起抬回去,而张姮就顺着轿子在后面跟着。

周围人自始至终不知发生何事,见郡丞站不起来,都往那龌龊方面联想,可谁也不敢说。但这一乘大轿直奔郡丞府,这番不惊动外人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郡丞夫人这口醋坛,没想到丈夫出去拈花惹草,还公然抬回个狐媚。但还不等发火,郡丞就先将她吼住,并开了个独院谁也不准靠近,如此反常更让郡丞夫人怒火中烧,对原本还没回复的郡丞连打带骂,直到黎明才罢。

郡丞也憋着怒火,可此事如何说起,只能躲着众人独宿在书房。

“畏妻如虎,看来尊夫人的母家势力不小。”张姮的话入了郡丞的耳,只觉得浑身仿若踏进冰窖,忙哆嗦着回道:“是,她,她是西川侯正夫人的表妹。”

国主惯用联姻之势来巩固权利,权贵又何尝不是。张姮听他说,便回忆着宜城县主夫妇留下的书信内容,又问道:“她是哪里人?”

郡丞答道:“她是夷州力平郡人。”

张姮了然,这位郡丞夫人不光是西川侯的表小姨,还是宜城县马的同乡,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否则以郡丞和陈恬的关系,不可能仅仅只靠物资的问题就能轻易挂钩。又说道:“郡丞想以密函的方式,去向新主揭发我的威胁吗?”

郡丞被人说中心事,吓得险些滚到地上,忙道:“不不!不敢!小人的性命还在阁下手中,小人不敢告发!”

张姮递给他一封信,语气轻快道:“这是我写的,你看看有无不妥,若觉得没有,就照实再写一封送到长阳去。”

郡丞目瞪口呆,真看不透张姮意欲何为。对方解释:“我是县主的人,县马背叛了她,此仇焉能不报?我来平宁,一则是为了等三口关督总庞千汇集兵力,二则让你断绝供应掐断矿产,也是要迫他不得不来此,我们好讨伐此不忠不义之辈。”

她说道最后是咬牙启齿,着实一副为主报仇的忠良之态。郡丞或许才因她狠厉的手段开窍;难怪身份怪异,没想到是天家奴仆。

张姮又拿出宜城府丞的官印道:“物证在此,我不想多言,只要郡丞乖乖与我合作,我保你安全。”然后又压低声音道:“甚至,让你脱离悍妻的掌控。”

她的话充满魅惑,比方才那青楼女子吐露的话音还要让人绵软酥麻,加上这郡丞早就对蛮横的糟糠不满,这笔交易是千百个愿意。可心中又不免担忧,说道:“我会去办县主交代的,可,可那毕竟是县马,而且他目前跟随新主,也是手握重兵......”

张姮道:“大人,成大事不能瞻前顾后啊。陈恬的皇位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他绝不会允许有反抗势力的存在。若后方不宁,这笔旧账还得算在县马头上,他不照样会主动到平宁来?我如此交代,除了引他,还为着郡丞考虑啊。”

“我?”府丞疑惑,张姮道:“事成,县主自会感恩。可若事败,县马即便恼怒,他也会感念大人的首告之恩,如此也不必被归为叛党一系,也当是我对威胁大人的歉意。”

“不敢不敢,一切全凭县主吩咐!”郡丞完全被教唆的听之任之,连夜将信写好派人快马加鞭送去长阳,然后又敢在天明之时,下密令给守城将官,即日起过往押运煤炭矿产等赴长阳的物资车全部扣押,借口是扩充军备,这也是张姮教唆的。

守城将官不知内里,却乐见其成,毕竟那日开仓可是后悔不已,下令去讨要,又是一片伤亡,闹得民怨四起。如今郡丞给了名正言顺的借口,一连数日,全部将共计长阳的东西扣下,堆积在兵器库和粮草库房。

对此,守城将官和郡丞并不放在心上,毕竟长阳四面八方都有供应,只是少了东面又有何妨?可他们自以为是,并不知其实长阳早已是四面楚歌的境遇。

北部是郢关,而郢山再往北的大安关正热火朝天着,供应自然先转送前线。

西部是蓟侯势力,当初全部的粮草兵马,算是拥立陈恬的资本,尚不足他旁系的开销又何谈继续。南部的西川侯和文通侯正忙着损公肥私,加之南部是张昱当初设计妖星局毁坏农田的主要地区,本身已是资源匮乏,说供应那是天方夜谭。唯一可倚仗的就是东部势力,可被张姮搅和得混乱不堪,如今一断了过冬补给,就等于掐断了最后的生命线。

可反观平宁,却因此逐步有了生机。

守城官并未将扣下的东西浪费,全部打造了新的兵器,制造了新的守城器械,看着城门好像被加固了一层,连那新帅旗好像都神气了一分。可庞千始终没再出现,这让张姮有些不安,不禁担忧是否出了变故,若此路已经不通,还得靠平宁另寻对策。

她偶尔出府,在街上听城民闲聊,除了对苛捐杂税的抱怨,官僚的欺压,也就是日常琐碎。偶尔有文人在茶楼高谈阔论,可除了评判多是不满,等有兵来,就变得畏畏缩缩,只顾装聋作哑。

实在没有可利用之人,张姮也只能回郡丞府再做打算。

院中,那郡丞夫人正趁郡丞不在,罚那新姨娘,也就是刚被赎身的青楼女子跪在碎瓦片上,并让周围的丫头将一桶桶冰水浇灌而下。幸亏这几日没有刮起寒风,否则这女子便要被当场冻成冰柱。

张姮看着张牙舞爪的郡丞夫人,忽然想到那年宗亲奉旨入京,槿心告诉她看到的事。那西川侯夫人因入宫时被宫婢不慎弄脏了衣角,便命家奴将宫婢的双手踏碎至残。因地位悬殊,事后也没人追究。如今也是这般,看来这凶残的本性是承袭血统的。随即冷笑,并不搭理这闹剧,而是又出府去了郊外......

入夜,郡丞夫妇双双就寝,张姮悄然来到他们的卧房外,将雕窗一角用逐离破开。然后伸手靠近,一条毒蛇居然从她的袖口爬出进入。较小的体型爬过小洞,因雕窗靠近窗幔,很快就爬到了卧室床上。对着郡丞夫人,便张开剧毒的獠牙,狠狠咬下......

(杜撰环节,亦不存在任何教唆行为,也请看官不要带入,不要模仿,不要臆想。)

翌日天明,郡丞见夫人背对着他,以为还在酣睡,也是因夫妻感情疏离没有在意,先更衣出府去了。而丫鬟们畏惧,也没敢吵她,直到午时进膳才轻唤她起身,见久不应声,将人转过,竟是一副七口流血面目青灰的惨状,吓得屋内人浑身冰凉,乱吼乱叫着挤出卧房。

郡丞赶回府时,发现人还在床上,可见昨晚就已气绝。但他并无半分悲伤之情,心中反而升起解脱之感,欣喜之余只吩咐人赶紧筹备后事,毫无彻查之意,甚至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