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玉祁端杯与他们一同饮酒,那四人同时抽出藏在护腕中的匕首冲他而去,可夏侯玉祁只是原地转身,就让四角全部落空,然后酒杯猛地砸向其中一人脸上。见对方摔倒在地,他还狂妄嘲笑说人醉了,然后也七扭八歪的站不直。
校廷都尉三人见状,既然事已败露,那便不再藏着掖着,猛地又冲夏侯玉祁袭击,可对方身法武功岂能让他们得逞。
此时营内还有其他人,见有人公然刺杀,忙加入战局,魏国数位女子听张姮的话,借着惊恐忙往外逃,可殊不知许由早带人等候,一一拿下又扔回了主帅营。
于满芳没有趁乱离开,她一直盯着校廷都尉,见他败下阵,忙将掉在地上的匕首捡起靠近,等人就在前面,立时将武器扎进他后腰,换来一声惨叫。然后于满芳又缠住他脖颈威胁。夏侯玉祁等大局已定,才不慌不忙调笑他二人:“不顾旧情了?”
于满芳并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带着人往后退,当抵在帐内一处,忽听背后有人说道:“校廷都尉不是一般官职,他的命,可以换你们的性命。”
于满芳六神无主的心瞬间定下,也忙将话用齐语断断续续转述。齐人见这女子临危不惧,想来与校廷都尉勾结的军帐娘子正是她。
夏侯玉祁妥协道:“你不伤他,我可以放了这些女人。”
可张姮却提醒于满芳:“外面都是齐军,一放出去,她们就会被杀的。”
于满芳又将话转述,明摆着拒绝他的提议,夏侯玉祁视意周围别轻举妄动,虽然校廷都尉罪在不赦,可毕竟是朝廷委派,如果真完了,那他夏侯一族势必被国师有的放矢了,忙问她想怎样?
于满芳视意让魏国女子们聚拢过来,看着战战兢兢的她们,身在敌营,于这些齐人不过是饿狼窥伺的圈中羔羊,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她们集中后,背靠的布幔竟划出道十字大口,纷纷让她们逃出大帐。
夏侯玉祁不禁笑道:“你以为她们出了这里就是脱离苦海了?”
于满芳寸步不让,也不言语,等最后一名女子离开才说道:“落得如此,也是各安其命了,不过我相信她们会跑的。”
夏侯玉祁正伺机上前,忽然外面马蹄声阵阵——不知是谁将营内的几匹马放出,并在它们身上套上了火绳,一路波及了营帐。虽然齐军历来是隔开距离扎营,可受环境限制只能紧凑,如此也就成了火烧连营之势。不禁拍手称赞:“原来早有准备,说,谁指使你们的,说出来我可以饶你。”
于满芳却笑道:“齐人手下,有过魏人的活口吗?!”
夏侯玉祁狂笑道:“你明白,那也该知道区区几匹作乱的马和火帐,根本不成气候!”
他说完疾步上前,抓开于满芳的手将校廷都尉踹倒一边。可就在这刹那间,一柄更锋利且伴随寒气的武器向他袭来。
夏侯玉祁虽然不惧刀俎,可这一击来势汹汹,被迫将手放开。上脚正欲踢开武器,对方却适时收势,将于满芳带离大帐,跟着一股寒风扑来,不管是于满芳还是施救者,竟全然无踪了。
夏侯玉祁当然不会放过,跟着追出,韩当想拦都拦不住,只能带人跟去支援,其余人等各自救火,抓捕那些魏国女子。
张姮拽着于满芳逃出主帅营,可敌人就在身后,张姮挥舞斗篷避开的同时,也将部分燃火之物抛向后方制造阻碍,见边缘破开的围栏口已到,反而让于满芳折回往火势最大的地方去,然后引着后方追兵逃离不知所踪。
虽然湿滑也昏暗不见,可张姮就是能轻易避过阻碍;这一路对她而言已是轻车熟路,等到了尸骨地沟,就安然停在边缘静待。
很快,身边有兵刃划过的寒风袭过,追兵以至。但夏侯玉祁见前方人静止不动,执剑谨慎上前。忽然一旁树上猛地落下一人,借力踢在他后背,致使他身子倾斜栽倒,可只有前半身悬空在地沟,腰腹后还保持在地上,这般姿势不稳,全凭一双玉足保持着平衡。
夏侯玉祁虽然武功卓越,可前后近接失力,起不得身也反抗不得,紧随而来的韩当等人正欲搭救,可谁知被月光衬托下的匕首威胁禁止靠前,见夏侯玉祁身上竟站着个人,立时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休伤将军!”
张姮没有理会,只是问身下的夏侯玉祁:“沟下的尸骨,味道如何?将军。”
她最后的一声称呼,语气阴森的叫人不寒而栗,也才叫追来的人明白此地是哪儿。
夏侯玉祁反问:“你是替她们报仇的?”
张姮轻笑道:“我是这里冤魂凝结的厉鬼,你说呢?”
说完她一刀扎进夏侯玉祁的大腿,对方吃痛,可或许因为逐离刃上的毒液,他已是动弹不得。
韩当忍不住,立时抓过弩箭就要将张姮穿心不可。
“你杀不死我。”张姮面对威胁不慌张,她未着斗篷,如瀑的长发只是随便绑缚,在寒风下飘散起,显得她非常的危险。紧接着,一些从天而降的坠物,将韩当和齐军砸得措手不及,然后周身各处被撕咬,传来剧痛。他们想喊,可身子也逐渐僵硬。
不知何时,角头山竟聚来大批的山猴,因为常年毒果的滋润,让它们颇具攻击性,而将齐人制服后,又像完成使命般爬回树上。所有人对此惊恐万状,又回想起在郢山的遭遇。
此时张姮一字一顿道:“我说过,魏国不会败的。”
“长河公主?!”夏侯玉祁竟先认出了她,虽然看不到此刻她的面容,心中的那份悸动也不知为何又起,脱口而出:“你还活着?!”
张姮冷笑回答:“对齐人来说,亡国公主是不该活。”
她轻轻一踹夏侯玉祁,便叫他倒进满是尸骨的地沟。对方闷哼一声,虽然下身僵持,可双手还能动,强支过身,看着黑暗中的人恍然道:“我就说营里的一些人怎么忽然暴动起来,原来是你。”
“对,正是我。”张姮承认:“不过也幸亏你们君臣不合,给了我一分契机。不过更准确来说,我也是师承贵国国师......齐人,不最擅长钻他国内讧的洞吗?”
韩当听罢怒斥道:“妖女!你休得将我们和那妖人相提并论!”
夏侯玉祁则笑道:“她也没错,妖女本就师承妖师!而若非魏国气数已尽,我们是没机会踏平永州的!”
张姮道:“激将法没用,你的命我也不稀罕。我要的,是你们数万大军为我永州陪葬。”
夏侯玉祁道:“能一个人从敌军中逃脱,你的本事我知道,可实话不妨告诉你,齐军没那么简单,驻扎此山的各个大营我为何分开驻扎,你真以为我......”
张姮替他说出答案:“清剿奸佞,分散撤离,然后尽可能保住主兵之力,回去效忠你们的皇帝与国师抗衡,我说得对吗?”
夏侯玉祁不言,算是默认。
张姮不怒反笑:“可怜我境内永州数万民生,不过是你们君臣较量的牺牲品,而本该是你们内部的政见不合却要我魏国承担。呵,好,齐人视我们魏国如草芥,那你们也该同被视如粪土般轻贱!”
月光大盛之下,张姮的容颜依稀可见,但夏侯玉祁却只觉得一股戾气,让此处的尸骨注入了生命,正欲将他拖入地狱——张姮,似乎真的是齐军杀戮后的冤魂煞气凝结出的恶鬼。
“将军!!将军!!”远处,许由焦急的声音传来,韩当见来了支援,刚要大喊,忽然另一方的熊吼压制住了来人的呼唤,让韩当瞬间心如死灰,连许由都瞬间静止不敢妄动。伴随枯树被碾压的阵阵声响,好像人心都被碾碎了。
齐人在遇到张姮以后,匪夷所思之事历历在目,即便是踏过生死的他们,也不禁恐惧她到底是什么人。纵然是国师,可谁能操控自然为己所用——难道魏国真不当绝?齐国真的不能无视天周十轮盘的预言吗?!
许由不信邪,忙叫人摆好阵仗,武器一致对外向着韩当等人靠近。此时,树上的猴群一哄而散,熊吼仅那一声便再无声响,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在地沟下的夏侯玉祁都屏住呼吸,深怕再有什么从天而降。
这一僵持,竟过了半个时辰,等许由发现真的没有异动,立即将韩当等人包围,然后又往夏侯玉祁所在而去,可忽然一道阴柔的声音提醒他:“你再走一步,我让你的将军与被你们残害的魏国女子一起合葬。”
原来张姮一直沉默在这儿,夏侯玉祁先喝止了许由的冒进,然后才缓口气道:“你为那些女人争取时间。你只身前来,就只为了她们?不为别的?”
“也为了你。”张姮的话,倒让夏侯玉祁觉得荣幸:“我有什么值得你冒风险的?还是说,你是来报答我藏着你不被千刀万剐的恩情。”
张姮冷笑,单刀直入:“你不是想帮你们的皇帝对抗国师吗?”
这话说得绕口,可夏侯玉祁却明知故问:“你有什么好计策?”
张姮收起逐离,不顾身后的威胁道:“这不是交易,是你无可选择的道路。”
夏侯玉祁道:“洗耳恭听。”
张姮道:“齐军内部的矛盾已起,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我若是你,会舍弃一切物资直奔回国。”
夏侯玉祁笑问:“你看我是傻子吗?”
张姮否认,但却答道:“魏国已经开始反攻,而你和拾骨的目的不同,你要为齐国保存兵力。可你们的国师屹立不倒多年,不是一朝战败,不是政绩得失就能扳倒的。”
“所以?”
“所以,你去太峩山,那座他引以为傲的学府以西有处地洞,里面尽是孩童尸骨,惨不忍睹,我想齐国国君一定想知道为何圣洁之地会肮脏的堪比炼狱。”
“......你怎么会知道?!”
“他是人,不是神,所做凭什么不能被世人所知。夏侯玉祁,我告诉你,身处巅峰之人有多圣洁,他背后的阴影也就会有多大。虽然政治不及刀枪剑戟,可我相信,神,是绝不会举起屠刀面对毫无反抗之力的生灵。”
张姮将斗篷重新披在身上,说道:“你记住,今日是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回去也顺便告诉他们,齐国不仁,已是诸国窥伺的目标,骑虎难下的结果,就是损如我永州那般的疆土,失我永州那般多的生灵,自此,再无宁日......”
张姮最后在齐军的注视中径直离去,始终没有畏惧。
许由之后将夏侯玉祁救上问道:“将军,目前局势已经稳定,接下来?”
夏侯玉祁见张姮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不带一声响,若不是方才感受到她的重量,几乎怀疑她到底是人是鬼,不过他期望是前者。看着地沟下的白骨,无奈道:“将这里好好掩埋了,然后派人整顿点兵,每人只待随身物资干粮,撤离角头山。”
许由道:“将军是想放弃裴城,往甪造关去吗?”
夏侯玉祁摇头:“避开山林,齐军以后只走平原......直取境内大宛山,然后取道去太峩。”
许由忙道:“将军信她说得?!”
虽然明白撤离是迟早的事,可辛苦征战下的永州就此舍弃,多少也是不甘的。
夏侯玉祁知道他的心思,叹气道:“夏侯延是为了国师征战杀伐,并不是忠君为国。永州即便划归齐国之境,也不是皇上的政绩......眼下军中的钉刺拔除干净,这八余万大军便是与之分庭对抗的本钱。走吧,齐人再不能损失在魏国手里了!”
许由叹口气道:“但愿那地洞的事能抵得过国师名下的五万精兵,至于永州,等皇上除去内患在重新部署也不迟了!”
夏侯玉祁不言,厉青兰欲意开疆扩土,而皇帝借机根除军中异心,这场残酷的内斗,谁都做不成赢家的。但愿这一切,只将是齐国和魏国的恩怨,不会延伸成诸国众乱。
至于长河公主......夏侯玉祁呢喃这个称谓,虽然与她曾同处一帐,可却连名字也不知道就成了敌人。他不知除了这份国仇家恨,他们的联系还有什么,也说不清。但终身脱不开这道枷锁,或许是另一份不负此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