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5.020 开往现实的列车

那就是埋下仇恨的种子，然后静静地等待着这粒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具体做法就是，先将组织扩展到别的虚拟世界，这件事在他接入虚拟世界的几年里已经完成，现在每个虚拟世界都有了组织的身影。指令传达也很简单，他会在线上向核心成员下达指令，然后再由这些人通过线下开会的方式将指令传达给其他虚拟世界。

当然，这种秘密组织不管是在线上还是线下都是政府的眼中钉，所以每次开会的地点，正明都经过认真选择。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就像系统关闭时总能逃脱下线的命运一样，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他也总能找到其中的漏洞，尽管他不知道这些漏洞形成的原因，却总能找到它存在的地方。

正明发现他所在的虚拟世界里的漏洞是移动的，每一次系统重启，这个地点都会随之变更，这里就像是大气泡中形成的小气泡一样，是个独立的空间，虚拟世界中的人看不到它，只能用特殊仪器监测到它存在和痕迹。

这次系统重启后的漏洞存在于一座公园里，正明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赶过去，然后用设备监测到入口进入了那里。里面的环境依然是公园的一部分，他们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景物，但外面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另外七名成员都提前到了，见到正明走进来后都起身表示欢迎。正明也没跟大家客气，开门见山的宣布他“斩蛇计划”的实施方案。

“我们要在各个世界一起动手，猎杀社会的上层人物，包括政府高层要员、顶级富豪和社会名流。但有一点大家需要注意，一定要保证每次猎杀的隐蔽，不能让任何人包括被猎杀者察觉出人为制造的痕迹，如果没有制定出万无一失的猎杀方案，我们宁愿不动手。”

“是怕被后台监测到组织的存在吗？”一个样貌精干的女人问道。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些人意识到是人为设计，就会把仇恨的矛头指向我们，而不是我们的目标。”

大家仔细品味着正明的话，都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根本上说，正明想操控的是民意，猎杀只是手段，即便是在虚拟世界，一个人要想从底层一步步爬到顶级阶层，也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人在底层时的死亡，失去的也仅仅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机会，只需要换一个虚拟世界重新开始就可以，但如果这个人已经是社会的顶级阶层，那死亡后失去的就会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所拥有的已切。那么怒火将会变得不可遏制，最终会演变成一种反对的力量。

“但我有些担心。”另外一个核心成员疑惑地问，“顶层阶级在人口中所占的比重太少了，就算他们都把仇恨转嫁到现实世界，恐怕也不可能形成一股撼动现实的力量。”

“所以我们这项工作要一直做下去，要像割韭菜一样，让这个人群的规模逐渐累积，直到形成质变的数量级。还有一点大家不要忘了，能在虚拟世界中获得巨大成功的人，在现实社会中也绝不会是一个小角色，我们要相信成功基因是与生俱来的，所以他们所发挥的作用，并不是以数量为单位来进行计算的。”

会议到此结束，很短暂，与会者只说了寥寥几句话，没有人对正明的决策提出异议，因为这个组织建立之初，正明的地位就被固定了下来，他只需要发出自己的指令，别人也只需要按照他的指令去执行就行了。简单粗暴，却很有效率。

在接下来的一年时光里，正明都没有召集大家再开过会，他有着充足的时间陪伴子慧，如果说他们在通天树上的偶遇是一见钟情的话，那这一年时光就使他们彻底爱上了彼此。正明是一个好男友，除了上班，他会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子慧。当然最浪漫的时光还是系统关闭的那些日子，他们干了许多在外人看来很无聊，但在他俩眼中却异常有趣的事。反正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俩，他们就像是被逐出伊甸园的亚当夏娃，获得了完全的自由，他们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去做的事情。

在这一年中，这个世界的顶级阶层似乎被施加了某种诅咒，始终笼罩在死亡阴影中，坏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因为这些人都是社会名人，他们的死亡自然会引来各种媒体的争相报道，尽管这一年中只死了几十个人，可在社会上引起的轩然大波和恐慌情绪却异常高涨。大家都怀疑是这个虚拟世界的设计出了问题，起初的时候还引发了许多游行示威活动，呼吁对对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代码进行逐节检查。但后来大家渐渐发现死亡的人都是那些大富豪和社会名流，以及一些政府要员，普通民众并未被波及到，他们在庆幸之余开始了狂欢。恨人有笑人无似乎是人类的本性，坊间开始流传这些死者做了多少缺德事的小道消息，还叫嚣着将这些人，尤其是富豪的钱平分给民众。

短短一年的时间，原本宁静的虚拟世界开始告别田园，走向混乱，尽管政府出动了很多警力调查这些人离奇死亡的原因，但都不了了之。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可能用不了多久，虚拟世界就不得不因为社会体系的崩溃而被迫关闭。

这些是正明未曾预料到的，他做这些只是为了把仇恨的种子导向现实，从而推动政府关闭虚拟世界，完成他小时候的梦想，根本没想过引发的这些连锁效应。但他并不想叫停自己的计划。

直到有一天，子慧痛苦的告诉他，自己在虚拟世界中的父亲被杀了，并带着他去参加了父亲的葬礼。

原来，子慧和父母是以家庭为单位整体接入虚拟世界的，大家保持着血缘纽带，一起从现实中搬迁到虚拟世界生活，就跟从一个地方搬迁到另外一个地方一样。刚来虚拟世界时，子慧的年龄还很小，只有六岁，可以说，她对世界的认知都是从虚拟世界开始的，可能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要远远超过对真实世界的了解。通过十几年的打拼，父亲在虚拟世界中慢慢走向了人生的巅峰，成为社会金字塔尖上的顶级阶层中的一员。

葬礼上，子慧哭得死去活来，像是真的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从那以后，子慧开始变得不那么天真了，也不那么浪漫了，她从天上的仙女降落到了凡尘，在正明眼中，她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孩。

在葬礼后的第三个月，子慧突然不告而别，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正明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他意识到子慧可能下线了，但又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子慧从六岁接入系统，到十岁能够躲过系统清除，就从来没有先线过，她曾经告诉过正明，对于自己来说，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而那个真实的世界才是陌生的，虚幻的。正明不担心子慧是否下线，他担心的是子慧还会不会回来。所以他宁愿相信子慧只是去了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并没有下线。

所以正明一直找，一直找，直到七天之后，子慧满脸哀伤的出现在他面前。

子慧告诉正明，自己离开的这七天，是去办了一件事，父亲死了，他要去参加父亲的葬礼。

正明以为子慧精神出了问题，因为三个月前，他们刚刚参加过子慧父亲的葬礼。

子慧惨笑着告诉正明，这次是真的，不是虚拟世界中的父亲，而是现实中的那一个。他们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父亲才决定带着全家到虚拟世界中生活，寻找一个成就自我的机会，他用了十几年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成为了一个富豪，可是三个月前的那场意外令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二十多年过去了，原本那个只有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变成了一个接近七十的老人，看着跟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的家，父亲彻底绝望了。三个月后，这个老人走上了绝路，他跳楼自杀了，这次是从现实世界中彻底消失。父亲留下的遗书上说，他要去看看，真实世界后面是否还有一个更真实的世界？也许在那个世界里，自己依然是一个富豪。

在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子慧全家开了一次重要的家庭会议，大家做出了一个决定，永远注销虚拟世界的账号，搬回到真实世界中生活。子慧之所以最后一次接入系统，就是来向正明告别的，他不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对于子慧父亲的自杀，正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从根本上说，这是他造成的，如果没有那个计划，子慧的父亲就不会走向绝望，进而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很想向子慧说一声对不起，可这三个字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子慧让正明跟自己一起到真实世界中生活，他们还能在一起。正明拒绝了。他不能不拒绝，因为现实中的他是一个废人，只有一个大脑还能用，别说子慧，就算换成任何女人，也不会愿意跟一个大脑一起生活。

正明强装微笑，为了使告别更有仪式感，他决定开车为子慧送行。

在距离他们生活的城市两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个老古董造型的火车站，轨道上只行驶着一辆老式绿皮火车，这辆火车取名“现实”号。它不开往任何地方，只是沿着所有城市做环形运行，周而复始，永不熄灭。车如其名，这是一辆开往现实的列车，自愿搭乘这列火车的人都是决定永远离开虚拟世界的旅客。

正明将子慧送到了这个车站，目送着这列火车缓缓驶离，子慧一直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始终保持微笑的正明，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可直到列车驶远，再也看不到正明的身影，也没等来他的这句话。

在登上火车前，子慧曾交给正明一封信，目送火车消失后，正明打开了这封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BJ市西宋街5号。

正明知道这是子慧在现实中的居住地址，她依然希望自己在改变主意后能够来找她。正明将这张纸条撕的粉碎，扔向天空，转身大步离开，任凭碎纸片雪花一样飘落下来。

正明尽管很想跟子慧呆在一起，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子慧。

“就在这里结束吧。”正明抹了一把溢出眼眶的泪水，自己跟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