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浮生若一梦,处处藏艰难

清晨的画馆静谧如常,安然坐在茶几旁,反复翻看那枚折页书签。

沉香气已经淡去,但纸面上那行熟悉的“R.C.”字迹仍如锥刻般深深烙印于她心底。阳光从旧窗洒落,斜斜地照在她手背上,她的指尖因轻颤而不住地蹭过书签边缘,仿佛怕那一点气息再度消散。

门铃响了,是欧阳。

他一进门便将一份牛皮纸信封放到茶几上,未开口便径直坐下。安然看着他神情里的沉重,心中已隐隐有数。

“燕五查到,展会那天,他曾在东岸旧城区的一个地下室住了一日。”欧阳开门见山。

安然呼吸一紧,不可置信的低声问:“地下室?!他还在那里吗?”

“已经走了,昨天下午。”欧阳顿了顿,“现场只剩下一些散乱的笔记,贴在墙面上,有部分药物配方,还有一页残留的编号清单。我们暂时封锁了那个地方。”

安然没有动。

她看着欧阳眼底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忽然低声央求道:“你能帮我找找他吗,我想当面和他谈谈。”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欧阳望着她,“我已经安排了人,在他可能再回来取资料的通道设伏,可惜目前他并没露面。”

“他向来谨慎。”欧阳轻叹,“你比谁都清楚。”

安然捏紧书签,指节泛白。

欧阳盯着她几秒,轻声安慰道:“最近你为这些事奔波,肯定累坏了,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我吧。”

话音未落,楼下后门忽然传来一声细碎的响动。像是猫跳过垃圾桶,又似有人撞到门锁,声音极轻,却像钩子一样勾住了两人神经。

欧阳第一个起身,安然也几乎同时站起。

她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拧,吱呀一声,门缝开了一指宽的缝隙。

阳光斜照在后巷地砖上,一道瘦小的影子正缩在右侧台阶阴影里,额头和半边脸被树影遮住。

“阿晋?”安然脱口而出。

那孩子抬起头,双眼通红,像是好几天没睡过觉。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卫衣,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他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安然。

“你怎么……”她刚想靠近,阿晋却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死死攥住包带。

“别追我!”他低声喊道,声音沙哑又慌张,“我不能来,但我不知道该找谁……”

安然轻轻举起双手,语气放缓:“好,我不靠近。你先说。”

阿晋抿着嘴,脸上是掩不住的慌乱,眼神却有种与年纪不符的复杂。

“我妈不见了。”他低声说,“那天晚上,她出去找人,回来后就说要我们离开黎城。她说再待下去就来不及了……可昨晚,她让我睡下后,就没回来。”

安然眉头紧锁:“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她手机摔坏了……只剩下这个。”阿晋拉开包,从中翻出一本发黄的笔记本。

安然接过,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一串风羽编号:“SPN-B03”。熟悉的红印章赫然在目。后面几页,是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多是药物浓度变化记录,以及几个看不懂的编号对照。

最后一页,有一行歪斜的字迹,可惜上面重重叠叠写了无数字上去,早已无法辨认。

“她说过……他们要重新开始实验,”阿晋低声道,“但那些人也在找她,她……她怕我出事,就藏了我一晚上,让我今天早上来找你。”

安然心头倏然一紧。

“你记不记得,她见的是谁?”

阿晋摇头,嘴唇抿得发白。

“有没有听到她和谁通话,或有什么名字?”

阿晋想了想,迟疑着开口:“有一次她病了,很严重,大概觉得自己情况不好了,就迷迷糊糊提过一次……‘戴手表的男人’……她说他还活着。后来她好了我再问,她就不愿意说了。”

安然怔住。

“戴手表的男人”——她忽然记起风羽档案中,曾有一张模糊的照片,一个西装男子侧影,左腕露出一枚金属链表。下方批注中写着:“实验组外聘顾问。”

欧阳迅速接过笔记本,一边看一边拨通电话:“燕五,想办法帮我调旧城区昨夜监控,特别是靠近东六街市场区域。”

他挂断电话,看向安然。

“不能等了,咱们现在就去那地下室。”

安然点头,一把拉起披风,将阿晋护在身侧。

“你跟我们走,别怕。”

“我不是怕。”阿晋咬紧牙,“我就是……怕再有人不见了。”

安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那孩子的头发已枯黄打结,但头皮下的温度滚烫。

一路上,车速不快,欧阳不时回头看后座安然与阿晋的神色。

他们抵达旧城区时已近正午,街头阳光正盛,街道两边是老楼与商铺,角落堆着未清的垃圾袋,一群麻雀从电线杆飞起,扑扇着翅膀落入远方。

那栋地下室藏在一栋五十年代的居民楼下,入口只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门上锈蚀斑驳,隐约还能看出“仓储”两个字。

欧阳用暗号敲了三下,门从内侧打开,燕五站在门后,神情如常。

“查到踪迹了吗?”欧阳问。

“有。凌晨三点,确实有一个中年女人靠近后门,但监控盲区被人为遮挡。”

燕五将三人带入内室,地下室不大,却整理得有序。墙壁上仍贴着几张发黄的公式推导和药品浓度图。左侧角落堆着一个黑色手提箱,未锁,略微打开。

安然走近,掀开盖子。

箱中放着一叠照片和一枚旧日历书签——是她在沉香展上见过的那一款,右下角,隐约又看到那熟悉的落款:

“R.C.”

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三个字母,仿佛指腹也在微微战栗。

“是他。”她低声说。

欧阳站在她身侧,看着那行墨迹,神色沉定。

阳光顺着通风井的缝隙落下来,投在墙上的光如同旧照片泛起的边角,朦胧而温柔,却裹着潜伏的锋利。

空气里仿佛有沉香未散的余温,还在缓缓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