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夫子微微皱眉,沉思片刻,觉得沈钰的请求合情合理,加之二十日历练在即,也不乏是一种别样的学习历程。
于是,他轻轻点头,缓缓说道:“既然你有此心,那就去吧,但务必小心行事,不可鲁莽。”
张汉升见事情已定,虽然心中仍对沈钰不满,但也只能作罢。
他转身招呼衙役们,大声说道:“好了,都别愣着了,仔细探查现场,小心清理遗体遗物,准备送回法司府衙。”衙役们立刻行动起来,各司其职。
临行前,沈钰地拉着赵云清和宁燕然走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道:“宁郡主,今日我就先将云清托付给你。你和林福也要时刻注意自身安全,云清这几日就仰仗你们照顾了。”
宁燕然坚定地点点头,眼神中透着决然说道:“你放心,云清身边有我和阿福,我们定会护她周全。”
沈钰又不放心的再次嘱咐道:“还有别让方乘兮有可乘之机,故意接近云清。”
“绝对不会让那个登徒子近云清的身!”她再次保证到。
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将自己托付,赵云清心中满是对沈钰的不满:“你怎么能如此鲁莽。他们东鹿城个个不像好人,你去法司府衙其中凶险难以预料,你这同羊入虎穴何异!”话到此处,她顿了顿,将沈钰眼中的决然收入眼底。
便知自己无力改变他的决定,只能长叹一声:“算了,你自己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主,记得你告诉我的!”
宁燕然察觉到两人似乎还有话要说,便十分识趣地两三步退回到了林福身边。
柴钰看着赵云清,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安慰,轻声说道:“忍字头上一把刀,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到法司府衙找我。你也别太担心,你可是我们星汉城郡主、堂堂第一美人。你看我也是九城将的预备将军,他们东鹿城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能毫无理由地对我们不善,放宽心。”
赵云清微微皱眉,忧虑地说道:“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些东鹿城人可阴险得很,还是要千万小心。”
她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担忧,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仿佛这样能为沈钰增添一份安全保障。
“柴小将军要是实在难与佳人分舍,要不就别去了。”张汉升在一旁冷笑一声,双手抱胸,看着难舍难分的两人,心中不禁为方乘兮感到惋惜,暗暗啧了几声。
“这就来。”沈钰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赵云清,眼神中饱含着不舍与坚定,随后毅然转身,大步跟上衙役们的步伐,渐渐远去。
沈钰走后,赵云清独自坐在窗前,心烦意乱。
她想到沈钰此去东鹿城府衙,东鹿城与星汉城之间的矛盾可能会进一步激化,自己在越龙堂的处境也会更加复杂。
她深知,接下来的选择至关重要,却又左右为难。要么就跟宁燕然和林福组队历练;要么就独自下山到法司府衙找沈钰,和他一起完成历练。
可是,沈钰现在本就身处东鹿城这个龙潭虎穴之中,倘若此刻去找他,那不就等于自投罗网,让东鹿城人一箭双雕吗?
毕竟关于敏姨是事情,李伯霄十多年前瞒下来了。现在他们来查,也不会让她和沈钰轻易查出来。
但要是和宁燕然一道,那必定会引来不小的波澜。
毕竟她们三人都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是遇到危险,还要费时间脱身。
这两条路都走不通,干脆不要下山历练得了,选个地方藏起来,暗中查找真相。只是课业完成有瑕,榜上会落李长夏一段也是有可能。
她坐在窗前,葱白般的玉指下意识地用力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窗棂,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而此时,孟宛霜正拉着李长夏沿着小路缓缓走来。
孟宛霜心中盘算着,赵云清在越龙堂及两城关系中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若能缓和与她的关系,对东鹿城在后续事务中会更有利。
在她的劝说下,李长夏考虑到赵云清在越龙堂中处境,虽心有不愿,还是揣着好奇来了。
“赵郡主,晚上好啊!”孟宛霜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率先打招呼,只是那笑容中隐约透着一丝不自然。李长夏依旧一脸淡漠,静静地盯着赵云清那张惊艳天人的脸,淡淡地眨了下眼睛,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们二位怎么有兴致停到本郡主门前来了。”赵云清一开口,便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爽,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冷淡。
孟宛霜尴尬地轻笑两声,连忙解释道:“这不柴小将军下山去了,我们担心赵郡主你一人孤苦伶仃,心里烦闷。所以我与夏夏就特意过来,想陪郡主说说话,解解乏。毕竟以后夏夏很多时候都要仰仗郡主照顾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神闪烁地看着赵云清,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揣摩她的心思。
“说话、解乏?你看本郡主需要吗?”很明显,赵云清还在为下午李长夏骂宁燕然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眼看着就要放下窗户,李长夏终究还是没能端住那副矜贵的架子,想到孟宛霜之前的劝说,连忙急切地说道:
“对不起!下午我不该说宁燕然。这次换我来诚挚地邀请你,能与我结队下山历练吗?”话一说完,她便眼巴巴地看着赵云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与忐忑。
赵云清听到李长夏的道歉,内心十分纠结。
一方面,她记恨李长夏之前对宁燕然的无礼;另一方面,她又考虑到当下的形势,与李长夏组队或许能在历练中获取一些对星汉城有利的信息,同时也能避免独自行动或与宁燕然等人组队可能面临的风险。
她心中天人交战,沉默片刻后,再次撑起窗户,入眼便是李长夏像小狗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期待,还有其身后一脸真诚恳求的孟宛霜。
她心底一瞬间便软了下来,原本已经堵到嘴边的讽刺之语也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面上不显,却在心中暗暗夸了句,也就是看在李长夏那双眼睛的面子上,少骂一句吧!
“堂堂东鹿城李郡主的邀请,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一下!”虽然她依旧还端着郡主高高在上的架子,但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实属不易了。
孟宛霜许久未见两人如此和睦,如今一朝和解、冰释前嫌,顿时就乐开了花。
她低头看看李长夏,又抬头望望赵云清,眸光不经意间瞥见赵云清的书案上白宣黑字写着的内容。
她不禁轻声念道:“世上男人多负心,只有土匪称人杰”几个大字,心中疑惑顿生,忍不住问道:“这是写的方少主还是柴小将军呀?他们谁的行为竟严重至此,连土匪都比不过了?”
后半句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要是说出来,谁知道会不会影响这两人刚刚修复好的友谊呢。
“嗯?”赵云清一时间被孟宛霜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什么性质严重了?”
“就这个!”孟宛霜用手指了指书案上的白宣黑字:
“我记得你那天说过言不由己、苦不由衷,是指这个吗?世上男人多负心,以你赵云清的美貌,自然是要挑最好的儿郎。方少主确实有些风流浪荡,可柴小将军毕竟是你的表兄,传出些风言风语,多少会有些不好。”
“你在说什么?”赵云清一下子红了脸,腼腆开口,“这句诗可不是你理解的意思,它歌颂的是我星汉城老祖的丰功伟绩。哪里是你们所理解的男女情爱之意。”
“这句话,何处与歌功伟绩沾边儿了?”李长夏惊疑道,孟宛霜也不解地抬眸,投以好奇的目光望着赵云清。
看着这两人求知若渴的眼神,赵云清无奈地娓娓道来:
“这句话大概的意思是‘这世上负心郎数不胜数,但像崔老祖那样,堪称人中英雄、鬼中豪杰的男子却不多见。’这么说是为了让女子们擦亮眼睛寻找如意郎君,也激励更多男子积极效仿崔老祖。即便身为土匪,也要高风亮节、坦坦荡荡,做个大丈夫般的真君子。”
“今日一直听你们说起崔老祖,可为何在史录中对此人记载寥寥,只说是星汉城第一君主。但从你这句诗来看,此人似乎并非如此简单?”李长夏终于说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
“哎呀,瞧我都没仔细给你讲讲。”孟宛霜玩笑似的拍了下椅子楞,道:
“二十年前,你们两城矛盾初结,就有一些官员自作主张,毁了大半有关星汉城的史录。不仅如此,星汉城也对东鹿城闭市,拒绝往来。所以夏夏,你出世至今,只知道崔老祖是星汉城第一君主。”
经孟宛霜这么一解释,李长夏木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哼!”赵云清听完,心里可没那么痛快,讪讪道:“你们东鹿城官员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这行为也太愚昧了,要笑死人了......”
她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
“赵云清!”李长夏微怒喊道。毕竟两人刚刚修复关系,赵云清也知道分寸。
她无趣地收了笑,心想乐行都已铤而走险,自己这边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你们还是进来,听听本郡主给你们好好讲讲,我城老祖崔晋庵的事迹吧!
就算你们鹿城的史记没被毁,那上面写的,也必定是诸如乱世时,老祖占山为匪,劫富济贫后收获民心,创立汉城之类的片面之言。看了也没意思,外面颇为寒冷,快进来吧!”
她无意瞟了眼李长夏受伤的腿,便开门邀请两人进屋。
屋内,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不知是花香还是何物,闻之使人提神醒脑。
赵云清为两人添茶置果,拿出一张张彩绘的画本,展开来:
“这个故事要从数百年前的神越国说起。那时,神越国主的皇长姐,也就是当时的长公主殿下,下嫁给了当时的辅国丞相崔胤,不久后老祖便诞生于世。因老祖幼时常居病中,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去道观求了崔晋庵这个名字。
之后就是,神越国主和皇后也迎来了小公主。因公主与老祖年纪相仿,两人便相伴长大。
根据宁族史书记载,老祖曾任神越国的大夫,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儒士君子。那时的天乐城,也就是神越国的王都,上下士人皆以老祖为表率,闺阁娇媛也都以他为典范寻觅良人。
后来,神越浩劫降临,王都崩毁,消逝于世间。整个大陆被黑暗笼罩,各族纷争不断,争权谋利,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颠沛流离。
老祖不忍百姓受苦,凭借着公主传授的几招武艺,占山为匪,劫富济贫,收复失地,开辟疆土。就在宁族都以为老祖会重振神越国时,他却做出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他遇见了星汉城府的郡主,甘愿入赘到星汉城府,娶郡主为妻,并将自己的土地、兵人和财富,都悉数交由星汉城府。
此后,他不再参与各族纷争,只是陪着善良的郡主救济难民,教导难民因地制宜、定户安家,最终与郡主相守到白头。
当然在星汉城还有更加详细的纪录,当初崔老祖身受重伤,得郡主救护。因而感激郡主大恩,才将手中权利移交星汉城。至于二人大婚也是情深鹣鲽,之后不在征战也是因为年少时,老祖与小公主的承诺。
当然,这一段不在史录中,而是当时星汉郡主所留下墨宝中的隐秘。
星汉城能有如今盛世,也多亏老祖不顾声名、儒雅爱民,愿为红颜倾其所有,与星汉郡主相辅相成仁爱待民。才会成就我汉城是大陆上城域最广、耕地最沃的天下粮库的城阀。
我们汉城自然都以老祖为典范,毕竟在乱世中,是老祖为汉城先祖开辟了一处安居乐业之所,护住了祖先的生息。
所以,‘土匪’在我们星汉城,可是比一般雅词还要高尚的名词。它代表着惩恶扬善,是正义对抗邪恶的化身,也代表着忠贞不渝的爱情,更是拔尖、优秀、流芳千古的传奇象征。
这句‘世上男人多负心,唯有土匪称人杰’,可是我城不少人的信念呢!”故事讲完,赵云清脸上写满了骄傲,两眸弯弯,笑若弯月,甚是好看。
“没想到这崔老祖的故事竟如此精彩,今日也算大涨见识。”李长夏不禁感叹道,“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将这个故事详细地完善到星汉城史录上,让更多人知晓崔老祖这一为民济民的英杰。”她表情十分认真,仿佛这真的是一个必定会完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