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的语气消散在夜色中，却在戚文谦心中宛如惊雷。
那刹间，他记忆迅速回想起楚湉最后说拒绝话的语气。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我们俩压根说实话，从头到脚就不合适，我们还是分手吧……”
“韩筱筱，你是真心话吗……”戚文谦没有抬头，刘海挡住了他的情绪，他的声音极其低沉。
“我真的很累很烦，我早说了我不能再像高一高二那样继续陪你放纵甜蜜……你状态不是挺好的吗？我挺为你感到高兴的，我是真的快疯了。”
韩筱筱撩起头发，别过头，刚擦洗干净的眼眶，眼泪却又忍不住再次溢出。
双目缓缓闭上，戚文谦听到了自己内心如同受到重创，聆听黑暗中放大千万倍砰砰的心跳声。
“别说爱不爱你真心话什么的，我现在活着都够呛……”酸涩的泪水又一次涌起，韩筱筱眼泪啜泣，被迫说出违心的话，她内心也是疼痛万分。
“我觉得学习，或者活着很累，我觉得我只会耽误你——我现在真的活的好痛苦……”声音颤抖抽噎着，她今晚第一次抬头正式面对戚文谦。
“别寻/死，怎么样都要活着，你觉得很累没有精力爱我，我能理解，我能等你……但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念叨不想活了……”
戚文谦失控的紧紧握住韩筱筱双手，语速极慢，牢牢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今晚的夜色实在是太黑太浓了，天空室内都没有光。
韩筱筱双手被他牢牢握住，双眸由于心情失落而黯淡无光，因不经意被他执着而坚定炽热目光的双眼吸引，而微微颤动。
“学习不会的就慢慢来，还有几百天，还有时间，但怎么样都要活着，不要再想其他的——不会的就去解决，我可以教你，我可以把我所有都会的，都教给你……韩筱筱，能不能不要再这样说了……”
戚文谦一同往日的性冷淡薄的声音终于在话语最后出现了如同瓷器裂缝般的颤音。
他眼底一片水光，咬着下唇。
心里很难受被戳到过去的痛处，但依旧仓促的组织语言安慰她。
韩筱筱苦楚的眼泪终于彻底决堤。
明明自己都说这种话了，他没有因为自己要分手而生气，而只是一直在竭尽全力的疏通我欲放弃生命的心情……
“对不起，我不想说这种话，我知道你曾经经历过生死离别，不应该向你提极端思想的……”
“那天我去河边找你，你裤脚是湿的，我也猜到你干过什么，但是这真的超乎我的心理压力承受范围了，我真的好痛苦，受不了了……
“我不想哭啊，特别是不想在你面前哭，我感觉哭好懦弱，好没用……”
她捂脸失声痛哭着，推搡着却被戚文谦一把拥入怀中。
“哭不懦弱的，韩筱筱。它只是一种发泄的工具而已。”
“我当时也是一直不哭，医生说我身体要哭出来才会好的，确实最后看到我妈妈留给我的信知道了事情所有的原因，我哭了出来，当时一刹那真的感觉，茅塞顿开是什么……
“哭泣是人的七情六欲，很正常，哭完之后解决困难就行——别忍着了，哭吧。”
手指轻轻地抚拍着韩筱筱的后背，她终于放下紧绷的情绪在戚文谦怀里哭得歇斯底里。
“怎么解决呢……我感觉我对学习的方法根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痛哭完发泄情绪之后，韩筱筱坐在床上擦着眼泪，抽泣的收拾自己，声音哑得厉害的问道。
“跟随自己的步伐呀，你之前不是说你一轮复习就是这样子吗？怎么考试还把你的思路给打断了呢？
“我们都18岁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有意义的课，有意义的知识点就主动听，没有意义的就选择当耳旁风。”
“其实，韩筱筱我说实话，学校卷子大部分都是模拟考试，跟高考真题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为了低调要凭控分，我是单纯的觉得为学校自己策划的模拟题呕心沥血没什么意义。”
“认真吃真题，只有见过高考原卷，才知道高考会考什么。”
“一步一步慢慢来，还有300多天，虽然不会创造奇迹，但是总比整天怨天尤人，自暴自弃强。”
“我觉得经历过那年四月份的事情，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活着，什么都不是事，我相信任何困难都能迎刃而解的。”
韩筱筱裹在被子里，顿时觉得戚文谦在他旁边耐心诉说宛如神明的光芒一般。
是啊，我只顾着自己所面对的事情，差点都忘记了他4月份所经历的事……
高考的压力和他4月份所面对的压力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啊。
亏我还讽刺他怎么一直表现的云淡风轻……
我还对他说了想要分手的重话。
还在他面前说想寻/死……
韩筱筱吸鼻涕，缩着腿抱着膝盖，心底的歉意逐渐郁结。
她抬起哭到肿胀的眼睛，真切的低声询问：“戚文谦，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我觉得我挺普通的？”
“我也是普通人，只要我们相互喜欢，在我眼里你就不普通。”
“我喜欢看着你笑，我喜欢跟你说话，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喜欢你而已。”
“你呢？你到元旦节晚会上向我表白，我把你拒绝了，最后我后悔了去找你，你不还是同意了，为什么不拒绝我呢？不还是因为喜欢吗？”
今天的话语宛如一阵清风，把痛苦的阴霾吹拂，韩筱筱低头羞涩，面若桃红。
戚文谦想摸她的头发，看着她油腻不知道多少天没洗的发根还是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韩筱筱……你真的该洗头了，你头发臭了。”
原本暧昧的气氛迅速打碎，韩筱筱气急败坏，迅速来了精神：“呵，我特意把头发攒着，放假去洗头剪短发的！本来之前因为前男友原因这段话挺有阴影的，但现在我忍不了了。”
“你前男友跟短发是怎么回事……”戚文谦只注意到关于前男友的重点。
“呃——呃……”韩筱筱尴尬一笑，想到他刚才嫌自己的行为，最近还是实话实说，说出来气他。
“我之前听说他喜欢短发的女生，特地剪个短头发为了吸引他注意力的……唉，算了不说了，他也是过去式了——没事，你就当我的短发是为你剪的吧，嘿嘿……戚文谦你的表情好有趣……”
韩筱筱终于笑了，这几乎是她上高三下学期以来第一次绽放笑靥。
——
你经历过溺水吗？
没有经历过，但也应该看过相应的书籍、资料纪录片。
韩筱筱曾经借阅过某本少年小说，故事里男主错把女配当做女主，上前去救溺水的女配。
少女在那冰冷的海水里苦苦挣扎，险些呼吸骤停的那一段，可谓狠狠的拉扯到了韩筱筱的心。
当时男主在漆黑的海里游过来时，那段话，作者用了许多的文笔辞藻来形容男主在女配心中的地位以及意义，韩筱筱为此行为不屑一顾的。
但她在临近高考前300天那情绪崩溃的一晚。
戚文谦不顾自己言语冲动上前安慰，肃然点破学习迷津的一刹那，她突然懂了女配溺水时被男主所救的那种感受。
是戚文谦指破她的迷茫，那晚的倾心诉说，真的很像漆黑水里的那一道光。
待休假回来，韩筱筱拨了拨剪到齐耳的短发。深呼一口气，她冷静下来后，还是决定尝试戚文谦那夜所说的学习计划，与自己的复习计划学习。
她学会合理应用时间，不再盲目的跟随大众的复习计划，跟随着自己的步伐。
并且每日午休第一次尝试写自己在打印店所打印的往届高考真题。
原本纠结十几天一直攻克不了的难题，在反复的练习，真题巩固之后，她某次突然就推算出来了。
真题越练越如鱼得水，熟练度逐渐水涨船高。那时，韩筱筱真的有一种溺水时，在冰冷的水里苦苦挣扎，骤然被那个带来一道光的人，被救下的感觉。
“你不是说我们要去看不同的天空吗？当时江城明明说好了的，我们要去江城上大学。”
那夜的最后，戚文谦即将离开时倚在门口，夜晚他的双眸目如悬珠，低头看向韩筱筱的眼神，无比的眷恋缠绵。
“不准再说分手的话了，也不要再贬低自己了。我觉得你很好很好呀，你可不准抛下我……”他手搭在韩筱筱脸上。
“好的，我错了，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我好像有目标，有前进的动力了。”韩筱筱自己都嫌自己的头发，还是脸红着悄悄避开了。
虽然很舍不得自己及肩长发，但韩筱筱剪断发丝，以及学习方向、思路终于目标明确时，她很有一种压力随着发丝的掉落，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们见缝插针的，在下晚自习的路上聊着今日学习的收获和困难。
某日戚文谦下完晚自习行色匆匆，韩筱筱这可不乐意了，一问，原来时燊安也因为受不了高三的压力，三天小哭一场，五天大哭一场。曾经开朗无所畏惧的时燊安也陷入抑郁了。
她笑着推举着戚文谦的背，决定一起去安慰曾经和自己一样迷茫的时燊安。
“已经艺考完了，不要再担心过不过得了，浪不浪费钱了，安心备考吧。”
三人安静的坐在一起，如同那夜一样，低声诉说心声，促膝夜谈。
——高三确实好苦好累啊。
韩筱筱头发长得快，明明刚不久修剪的齐耳短发，已经垂落到脸颊了。
某日午休，她见阳光正好，忍不住从题海里忙里偷闲，撑着头看向窗外放松紧绷的眼睛。
窗外春光乍然，阳光和煦。
玉兰树的白花瓣已经悄悄绽放，斑鸠藏在树枝里，声音咕咕的响。
远处自建房的花盆，围墙上的迎春花，金银花也都稀稀碎碎的开了。
又是一年四月，到春天了……
活得真好啊，死/了就看不到这么美的风景了。她想。
“你终于决定学英语了？”
早饭时，戚文谦从紧凑的早饭时间里专门抽出时间问她。
“我看到你英语早自习终于拿出英语书，不是因为被老师所逼嘴巴张动了。”
“错，只是看，我没有背，因为我一个单词都不会读……”韩筱筱手指比了一个叉，抬手把早已长长，没有特意保持的眉前刘海拨在耳畔。
“英语150分实在是恐怖啊，我的语文怎么学也是8.90分这个样子，提语文还不如提升英语，赌英语的选择题，说不定分还多一点……”
戚文谦正欣慰她终于醒悟了，却听见韩筱筱小声说。
“其实我觉得听力也挺有趣的，像哥哥姐姐买彩票玩刮刮乐一般……”
“啥？刮刮乐？”
“呃，就是……”韩筱筱目光躲闪已经准备好撒腿就跑。“就是你们还没有听，我就已经2B铅笔填完了，对不对全部靠赌，得分像彩票刮刮乐——”
“喂，你说好的英语要提分呢——”戚文谦恨铁不成钢，立马追上。
六七楼的楼梯他们唰一下就爬上去了。
走廊外，班级里两位排名争夺不止的文理科战士，陆可淇和刘敏漫步准备回教室，突然感觉一阵强风刮过。
“我刚才是不是看见了戚文谦在和韩筱筱打闹了？”
英语语文分数永远霸占在排名前几的陆可淇同学匆忙张望。
“啊，我没看到唉，我就感觉有一阵风。”
个子小小理科思绪却异常敏捷的刘敏随机巡视，她吃早饭又没有戴眼镜，当然看到的是一阵风。
陆可淇只好点头：“可能我早上复习《逍遥游》的扶摇而上背晕了头吧？”
韩筱筱依旧很抗拒学英语，但是被戚文谦以强硬的手腕或者其他的软磨硬泡的方式下。
以韩式自创偷奸耍滑学英语的方法，也逐渐的摸到了一点英语的得分技巧。
戚文谦在面对数学最后几个压轴的题目也在韩筱筱的教导下没有再逃避，慢慢掌握了解题诀窍。
渐渐韩筱筱的数学和物化优势也随着她不断的真题巩固再写的练习下逐渐显现出。
正当她觉得她的成绩逐步青云时……
“韩筱筱！你能不能背一下文言文古诗，你每次眼睁睁看着语文默写6分掉了，你心一点都不痛吗？”
晚上戚文谦熟练的打开她的房门，推门而入。
“不心疼，我觉得赌文言文古诗默写，那么一点的6分概率我还不如去买100万的彩票，我背了也考不了……”
“你的语文为什么成绩起伏这么大？这次78，上次考了102……我真的是服了你——”
戚文谦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啊，我不想写语文……英语我什么都看不懂，靠着找原文的重点单词还能得一点分。语文，字我全部认识放在一起我就看不懂了，我一个字都不想看，看着就觉得头痛……”
“这也是150啊，韩筱筱，你物理化学生物学到死满分才100分，语文说实话的单拎一个作文都比你的小科总分高，你能不能上点心！”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我妈！我不想听，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听——”韩筱筱从桌椅上站起，踏着其他的椅子如同探险般回到床上。
“我不听不听！”她缩到床上，马上就要赶走他的唠叨，准备关灯。
“呵呵，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相处时间久了，戚文谦常用语言逐渐被韩筱筱所影响，两人说话的口头禅，语气也越来越像。
“晚安。”韩筱筱笑眯眯的关灯，躺在床上，目光被白炽灯的逐渐褪去亮度的灯丝所吸引。
黑夜里那小小的一点灯，真的好亮啊。
她想。
当时她陷入迷茫，心情精神崩溃时的状态，真的好像小说里所描写的溺水的场景。
周围的环境黑暗、阴冷、潮湿……
双腿使不上力气，脚下感受不到实物，喉咙被紧紧扼住，连呼吸都是火辣辣的刺痛。
还好有戚文谦那一道光，细微但坚定，目标执着的救了自己。
他就是我的光。
而韩筱筱不知道的是，去年4月份他心情一度心如死灰，痛不欲生时。
韩筱筱也是他宛如溺水时救他的一道光。
无论是刚从江城回来，发烧晕倒前所感受到韩筱筱的呼唤以及怀抱，还是那一夜在江边吹了一夜冷风，准备回家时看到她熟悉的身影。
韩筱筱无异于更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