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钢翼撕破寂静深空
战舰通道内的红光无声旋转，刺得人眼球发麻。贾煦温赤裸着上身伏在冰冷的医疗台上，背部脊椎沟内镶嵌着十二枚菱形接口，金属边缘深深勒进皮肤里，像是某种寄生藤蔓在吸食他的血肉。每次接入都伴随着电流般的撕裂感，他的指尖死死抠住台面边缘，关节泛白。
“放松，最后一次神经校准了。”清泠的女声擦过耳边。
安琅的手指冰凉，带着一种仪器般的精准，落在他汗湿的脊柱上。那手指引导着最后一根柔软的神经探针接口，缓慢而稳定地旋入他背部椎骨间的某个金属基座接口中。细微的咔哒轻响，像是某种锁被扣死的声音。剧痛如同淬毒的鞭子，沿着脊椎闪电般向上猛抽，直冲颅顶。贾煦温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硬生生压住了喉间的闷哼。肌肉紧绷得石块一样，细微的颤抖却再也控制不住，沿着赤裸的臂膀传递出来。
“神经波动阈值临界…稳定度勉强够格。”安琅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她绕到医疗台前方，指尖点开了悬浮在他脸侧的半透明光幕。复杂的神经脉络图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和淡蓝光点，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瀑布般冲刷而下。最核心的指示条显示着令人心悸的文字：“神经死亡率（累计）：19.2%”。
贾煦温目光掠过那个跳动的数字，眼神深处某种野兽般的凶戾翻涌了一下，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疲惫冻结，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他没有看安琅，只是看着对面墙上那块巨大、厚重的观察窗。窗外是战舰腹部深处如同巨兽内脏般庞大的生态舰库——数不清的蜂巢式维生管密密麻麻排列，管壁上凝结着白霜，里面冰封着无数姿态扭曲的人形剪影。那是上次战役阵亡者，或者说，下一次冲锋的备用燃料。一艘细长如毒刺的“蜂鸟”突击舰正在一排排管壁之间无声滑行调整，幽蓝的矢量喷口像萤火虫在墓地里游弋。
“神经超载模块预热完毕，模拟信号注入开始。”安琅再次宣判。她拿起一支装着诡异莹蓝色液体的注射枪，对准了贾煦温颈侧动脉旁预留的生物接口。
“琅……”贾煦温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这次……多久？”
安琅的动作顿了一瞬。注射枪冰冷的尖端抵上皮肤，金属的寒意激得他脖颈上的汗毛根根竖立。“目标载入完成前，”她声音很低，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所有情绪，“神经链接不会中断。忍过去。”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埋入预置接口的感觉清晰无比。随着“哧”的一声轻响，那幽蓝的液体被匀速推入他的身体。
不是痛。
是焚烧。无形的火焰瞬间席卷了他每一根细微的神经末梢！视野被刺眼的爆炸白光吞没，接着又被纯粹的黑暗碾碎。无数尖啸、哀嚎、骨骼碎裂的脆响、金属被撕开的刺耳刮擦声……幻觉中的沙场上万炮齐鸣，血肉横飞的场景将他淹没！比以往任何一次模拟都要疯狂、混乱。身体在台面上剧烈痉挛，本能地想要蜷缩，却被固定扣死死锁住，如同钉死在解剖板上的标本。喉咙里终于压不住破碎的嗬嗬声，牙关疯狂打战。就在意识要被无穷尽的恐怖漩涡彻底撕碎之际，一股清冷、微弱但坚韧无比的电流，像冰水注入滚烫的岩浆，强行压制住了那沸腾的灼烧感。痛苦稍减，幻听和幻视像退潮般迅速散去大半。
是安琅指尖下的生物神经调谐仪在强行稳住他的崩坏点。
冷汗浸透了医疗台冰冷的表面。贾煦温艰难地扭过头，眼神穿过汗水蒸腾形成的迷蒙雾气，对上安琅的脸。她的指尖还悬停在他颈部接口上方不足一厘米处，维持着能量输出的姿势。她看着他痉挛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未散的杀戮红光，脸上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瞳孔里倒映着光屏上疯狂跳动的红色数据流。
就在这时——
呜————！
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医疗室！刺目的血色警报灯代替了旋转的红光，疯狂地闪烁着。舰船公共通讯频道被强制切入，舰长那经过电子处理的嘶哑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急促和绝对命令的冰冷：
“全员一级战斗准备！侦测网被破！‘沉默牧者’空间站坐标暴露！‘血刃鸟喙’所属驾驶员贾煦温！立即着甲！重复，贾煦温立即着甲！指令：摧毁‘沉眠之环’重力锚节点！30秒后引擎过载！目标通道投射！”
观察窗外，原本在整齐冰棺间调整姿态的“蜂鸟”突击舰引擎猛地爆发出狂怒的深蓝光焰，矢量喷口以一个极限的弧度扭转向下，如同苏醒的毒蛇竖起头颅！庞大的战舰开始传递过来低沉的、几乎能震碎骨头的震动！远处生态舰库巨大的蜂巢式维生管壁在震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凝结的白霜纷纷崩落。
贾煦温的身体还在超载药剂的余韵中剧烈颤抖，但那双眼睛里的虚弱和茫然在警报响起的第一秒就被一股冰寒彻骨的野兽气息彻底取代。他猛地挣脱安琅的搀扶——动作快得甚至在她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痕——滚下医疗台，赤裸的双脚重重踏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冰得刺痛，却让他全身肌肉绷紧如钢铁弓弦。背部那十二根接口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像某种饥饿活物睁开了眼睛。他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再看安琅一眼，赤裸着满是汗水的身躯，猛地冲向医疗室角落如猛兽匍匐的装甲启动支架——那正是即将锁住他、将他榨干的“血刃鸟喙”。冰冷沉重的黑色装甲模块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感应到他的靠近，发出细微的液压充能嘶响，狰狞的爪刃关节闪烁着幽冷的暗红色光流。
安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和刚才他挣脱时留下的微痛还清晰着。警报的红光疯狂地切割着她平静的面容。她忽然快步走向操作台，一把扯下那个刚刚生成的、实时监测贾煦温状态的光屏面板。面板的幽蓝光芒映照着她沉静的瞳孔。
“驾驶员状态：高危（神经毒性累积19.2%）。装备：血刃鸟喙03。链接强度：94%。操作许可——授权通过。”
“目标：沉眠之环。模式：抹杀。”
她看着那行冷酷的指令代码。战舰引擎过载前最后倒计时的尖锐蜂鸣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针，穿透装甲库厚重的墙壁，刺入每一个角落。
黑暗的装甲无声地吞噬了贾煦温的躯体，只留下一双在暗红色目镜下燃烧的眼睛。他跃向下方如鲨鱼般张开了电磁捕获口的蜂鸟突击舰。蜂鸟引擎喷射出刺目的蓝光，引擎喷口如同怒狮咆哮的喉管，在满目悬挂的亡者冰晶、维生液体的飘流微粒的背景下，向着那个疯狂闪烁倒计时的冰冷星空弹射口，猛地冲刺而去——如同一柄投进炼狱的匕首。空间在引擎蓝焰的高热炙烤下扭曲蒸腾，战舰外装甲上层层叠叠冰封的扭曲尸体缓缓飘荡在冲击波之中，像是死亡投下的淡漠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