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警方侦破一起盗墓案件。据悉,该团伙分工明确。技术人员张某和王某,策划者吴某,背后买家谢某…青龙市记者持续为你报道。”
“吴启,杭江人。1999年生,25岁。团队中的策划者…”秦高梵盯着手中的资料缓缓开口道。
“这么年轻还是个师爷。说说吧,这些年你们都干过什么。”秦高梵抬头将目光对准吴启。
吴启垂眼盯着审讯椅上的铆钉,指节抵着下巴轻轻敲了两下。白炽灯在他瞳孔里晃出冷光,喉结动了动才开口:“2067年冬至,青岚山明代夫妻合葬墓,盗洞打在封土堆西北侧三丈远,用洛阳铲探到椁室结构后,王某用定向爆破开了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竖口。”他忽然笑了一声,指腹蹭过干燥的嘴唇,“张某算准了当夜有阵性中雪,我们背着装着陶俑残件的登山包下山时,脚印都被新雪盖得干干净净。”
秦高梵的笔尖在审讯笔录上顿住,墨迹洇开个小团。他抽出另一份资料拍到桌面:“去年九月,云栖寺遗址地宫盗窃案,地宫入口的糯米浆三合土是你设计用醋酸溶液软化的?谢某给你们的报酬是两尊唐代石雕供养人,现在藏在哪儿?”
吴启的指尖骤然攥紧椅面,指节泛白。走廊里突然传来金属门开合的声响,他猛地抬头望向单向玻璃,睫毛下阴影剧烈晃动。远处隐约有警笛声由远及近,他忽然前倾,声音压得极低:“秦警官,你见过地宫门轴上的‘土飞机’吗?那些用桐油混着糯米浆粘在门洞里的细沙,只要墓门推开三寸——”他忽然露出个古怪的微笑,“两千斤细沙灌进来,比活埋还利索。张某算错了一个数,那次我差点被埋在东汉砖室墓里喂蜈蚣。”
审讯室的挂钟敲了九下。秦高梵忽然将钢笔摔在桌上,金属笔帽滚到吴启脚边。他扯松领带站起身,皮鞋尖几乎抵住对方膝盖:“别跟我兜圈子。谢某上个月在黑市出手的西周青铜鼎,出土时鼎腹里的骸骨怎么回事?”
吴启仰靠在椅背上,喉结上下滚动。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闪电,他瞳孔里的阴影被照得发白,嘴角却慢慢咧开:“秦警官,你说要是把‘洛阳铲’的木柄换成碳纤维,探土时能省多少力?”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橘色囚服上,像开了朵暗红色的花,“去年在龙盘山,张某用金属探测器扫到椁室时,我就该知道那是个陷阱......”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高梵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技术科的消息:【吴启体检报告显示肺癌晚期,建议提审时注意情绪波动】。他猛地抬头,正看见吴启盯着自己的眼神——那目光里有潮湿的雾气,像浸透了水的纸,轻轻一戳就会破。
“还有件事没告诉你。”吴启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审讯椅的铁栏,“云栖寺地宫的石函里,除了佛经还有面铜镜。镜背上刻着‘见日之光,天下大明’......”他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瞳孔里的光迅速暗下去,“张某说那镜子能照见......照见过往......”
审讯室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金属椅倒地的巨响,秦高梵摸索着去按应急灯,指尖触到吴启冰凉的手腕——脉搏已经停了。窗外惊雷炸响,映出单向玻璃上突然出现的裂痕,像某种远古巨兽睁开了眼睛。
秦高梵在黑暗中摸索着拽亮应急灯,红光瞬间铺满审讯室。吴启的身体歪向一侧,喉间还挂着未说完的半口气,指尖仍保持着抓握铁栏的姿势。走廊传来钥匙串哗啦作响的声音,两名警员推门而入时,正看见秦高梵捏着吴启的手腕猛地按在桌上——他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纹身,蜿蜒的线条竟与上周在盗洞现场发现的墓壁符箓一模一样。
“通知法医!”秦高梵扯下领带扔在地上,蹲身时瞥见吴启后颈有处暗红色斑块,形状极像某种蜷缩的昆虫。技术科的小张抱着勘察箱冲进来,强光手电扫过桌面时,众人同时屏住呼吸——吴启右手食指肚上,不知何时沾了团黑色粉末,在白纸上洇出蛛网般的纹路。
“这是......”小张的声音发颤。秦高梵用镊子夹起粉末凑近光源,颗粒间竟有细碎的金属光泽。走廊突然传来喧哗,负责看押谢某的警员跑来报告:“谢某说要见您,他手里攥着块青铜碎片,非说是什么‘引路灯’......”
凌晨三点的解剖室泛着福尔马林的冷香。主刀医生温存之用镊子夹起吴启肺部的病灶组织,突然“咦”了一声:“这些结节的形状......像是某种晶体沉积。”秦高梵凑近观察,那些灰黑色组织表面竟布满蜂窝状孔洞,隐约有幽蓝荧光在孔隙间流转,像被困在血肉里的星芒。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物证组发来的消息:【谢某上交的青铜鼎碎片检测出异常元素,与吴启体内沉积物成分吻合】。秦高梵皱眉点开附带的光谱图,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出警时遇袭的那个雨夜——老刑警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看到了“会发光的土”。
窗外开始飘雨。秦高梵站在物证室玻璃前,凝视着展柜里那面从谢某保险柜搜出的铜镜。镜背铭文“见日之光”的“光”字缺了一笔,露出底下隐约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星图。当他用手机闪光灯照向镜面时,铜锈斑驳处突然映出奇异的画面:洛阳铲破土的瞬间,土层里翻涌出无数发光的虫豸,围绕着棺椁组成神秘的阵列。
“秦队!”小张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来说,“刚破译了吴启手机里的加密文件,他和张某去年在龙盘山盗的根本不是汉墓——”屏幕上跳出卫星地图,标记点周围环绕着十二座馒头状封土,按北斗七星方位排列,“根据碳十四检测,这些墓葬的建造时间横跨商周至明清,但地宫结构完全一致,像是......”
“像是不同时代的人在给同一处地宫修入口。”秦高梵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忽然想起吴启临终前说的“陷阱”。解剖报告显示,死者指甲缝里嵌着微量朱砂与云母粉,那是古代方士制作镇墓器的材料。他猛地转身走向停尸房,却在推开门时僵住——
吴启的尸体不知所踪,解剖台上残留着半摊黑色黏液,在灯光下凝结成不规则的几何图案。冷藏柜的玻璃上贴着张纸条,字迹是用带血的指甲划的:【它们在等镜光聚齐】。远处传来物证室警报的尖啸,秦高梵拔腿狂奔时,听见身后冷藏柜里传来细碎的敲击声,像有人在冰层下叩门。
秦高梵撞开物证室大门时,警报声正尖啸着切割空气。展柜玻璃碎成蜘蛛网状,那面铜镜不翼而飞,只剩底座下压着半片带血的指甲——正是吴启尸体上消失的右手中指。监控屏幕上,凌晨三点十七分的画面突然雪花四溅,静电噪声里隐约传出类似虫鸣的高频震颤。
“调全市交通监控!”秦高梵扯下警徽拍在桌上,目光扫过谢某的审讯录像——此刻那胖子正抱着头缩在椅子里,反复念叨“引路灯亮了会死”。技术科突然传来小张的惊呼:“秦队!吴启小臂的纹身图案,和龙盘山墓葬群的卫星图重叠率高达97%!”
解剖室的黏液样本检测结果在黎明前出炉。显微镜下,那些黑色物质竟是无数微型甲壳虫状的金属体,每个关节处都刻着米粒大小的铭文。当研究员用紫外线照射时,所有“虫豸”突然同步转向,腹甲拼接出一幅动态星图——北斗七星的斗柄正缓缓指向青龙市西郊的废弃气象站。
“那里是老地质队的旧址。”秦高梵捏着地图边缘,想起父亲遗物里那本盖着“机密”印章的勘探笔记。1995年的记录中,某位队员在暴雨夜见过“从地下升起的光河”,随后全队患上怪病,症状与吴启的肺癌晚期如出一辙。
暴雨在正午倾盆而下。当特勤小队踹开气象站铁门时,腐叶与铁锈的气味中混着浓烈的香灰味。地下室墙壁上用朱砂画满同心圆,圆心处摆着七口青铜鼎,鼎中浮着半融化的人骨——正是谢某卖出的西周鼎里的骸骨。吴启的尸体跪坐在中央,后背插着那面铜镜,镜面朝上反射着天花板的水迹。
“别动!”法医突然按住秦高梵的肩膀,指向尸体手腕。原本淡青色的纹身此刻变得鲜红如血,纹路正顺着静脉向心脏蔓延。小张举着金属探测器惊呼:“地下有空间!深度至少三十米!”
炸药炸开土层的瞬间,硫化氢的臭味扑面而来。垂直向下的墓道四壁嵌着发光的虫珀,每条甬道尽头都立着石刻人像,双手捧着与谢某手中相同的青铜碎片。当第七块碎片嵌入石壁时,整座地宫突然震动,虫珀里的荧光虫纷纷振翅,在黑暗中拼出“见日之光,照破幽都”的字样。
秦高梵的手机在此时响起,来电显示是已去世三年的师傅。接通的瞬间,电流声里混着熟悉的咳嗽:“小梵,当年我们在气象站挖到的不是矿脉......是门......”话未说完便被刺耳的蜂鸣声取代,与此同时,吴启尸体突然抽搐着抬起头,空洞的眼窝里涌出荧光虫,镜面上浮现出二十年前父亲遇袭的画面——凶手握着洛阳铲,小臂上的纹身正在月光下发烫。
“他们用盗墓人的血养虫,用贪心人的骨铸鼎。”谢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每到北斗连珠的夜晚,镜光会照亮真正的地宫入口......而我们都是钥匙。”他忽然抓起鼎中骸骨塞入口中,牙龈渗血却咀嚼得津津有味,“你师父当年想封死门,所以他们让他变成了第一具‘鼎中人’。”
地宫顶部开始簌簌掉土。秦高梵握紧手枪,看见镜面上的荧光逐渐聚成光束,射向墓道深处。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石砖下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他想起吴启临终前说的“陷阱”——原来所有被盗的墓葬,都是为了将活人引向这个最终的祭坛。
“秦队!”小张突然指着手机屏幕,“气象局说有异常气流正在西郊上空汇聚,像是......”话音未落,整座地宫剧烈摇晃,虫珀纷纷爆裂,荧光虫组成的洪流涌向镜面。吴启的尸体缓缓站起,手中铜镜的光芒照亮了他背后的墙壁——那里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新的一行正是“秦高梵”。
暴雨冲垮了地面建筑时,秦高梵终于看清气象站旧址的全貌:七座废弃的雷达塔呈北斗排列,而他们炸开的地宫,正位于“勺柄”末端。怀中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匿名短信:【当镜光聚齐七星,地下的军队将随北斗苏醒】。远处的雷声中,他仿佛听见无数脚步声从地底传来,那些被青铜鼎吞噬的盗墓者,正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月光下的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