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曲羚来到大燕已是月余,一切都相安无事,没有扰乱,没有动乱,曲羚安分的可怕,这样的一条毒蛇被养在了宫中,她端起茶杯,放置嘴边轻轻吹了吹,却又没有喝,便是放了下去,“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燕皇帝安排在她身边的婢子道,“今日是赴考的日子。”
赴考?她记得,上次那个刺头好像是说了一句夫子放假什么的,“本宫可以出去看看吗?”曲羚转着眸看向那人,婢子应当是摇头的,可她却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
“阿肆,这次打算考个第几啊?让文某猜猜,该不会又是第四吧?”文江拿着折扇在许肆身后跟着。
可惜连少年的一个眼神都没换来。
许肆还是一袭白衣,他走出南山院,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
还是没有。
没有一袭红衣的女子,也没有让他魂牵梦绕的青衣女子。
许肆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屈了屈,“你看什么呢?”
文江冷不防冒出一句话,“哦~你在等县主啊!”
他甚至还将语调往上扬了扬。
“没有。”高马尾少年死要面子。
“那为什么还不走?”文江又道。
许肆转眸看向文江,“你急你先去,小爷还想看会风景。”
“是什么风景?”出声的人一袭蓝衣,浓眉之下一双桃花眼泛出淡淡涟漪,可惜就是这一双含情眼,换是谁看了都难以抵挡,偏偏陆纵对着的是许肆,少年白衣胜雪,狭长的凤眼里没有丝毫的感情,他只是淡淡地盯着陆纵,然后以极不在意的语调道,“管它什么风景,陆少爷在这,想来也是一道风景。”
陆纵摇摇头,嘴角噙着笑,“小少爷的脾气果然是……在下却不知,怎的惹恼了小少爷?还望小少爷告知?”言罢,他还用手中的折扇抵着下巴,微微歪了歪头,倒是十足的良害。
许肆这下总算知道了陆纵这厮是怎么来的那么多桃花债的,光是他那双眼睛便是最好的道具,偏偏此人如此会装腔作势,付小姐还真的是眼光拙劣。
“小爷懒,没空和你周旋。”语尽,他就欲向考场方向走去。
却听见人群中一阵骚动,少年顺势回头,他听见一阵马蹄声,如同那次他躲在墙角处偷看着人间红色妖姬降临。
马儿踏着风而来,众人唯恐伤了自己,便连忙退向两边,给来者让出一条道。
紧接着,少年就看到了一世倾城。
山里的妖精学会了人的模样,她红衣在身,强烈的视觉冲击直直让人移不开眼,偏偏她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一扬一扬的,贪欢的妖精嘴角噙着笑,双眸在阳光下变得灿烂,她忽而大声道,“阿肆!”
少年赶忙转过身向妖姬走去,却见秦蓁将手里的东西扔向他,许肆也顺势接过,“好好考啊!考完带你做糖人啊!”
人群吵嚷,少年也在一瞬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回应道,“说话算话!”
随即便是一阵马鸣声,秦蓁勒住缰绳,停在了南山院前,她轻笑出声,“本县主,说到做到。”
打扮作平民百姓的曲羚混在人群中将这一幕全然收入眼下,秦蓁还真是让人恨不上来。
凑够了热闹的公主拨开人群,从缝隙中离开了,只不过她还没走几步便被人拽住,曲羚不解道,“做什么?”
“偷了银子还想走?”来者却是不放手。
曲羚有些莫名,她住在宫里,一切的吃穿住行都是宫里负责的,做什么需要偷大燕的货币?
“这位小兄弟是否抓错了人?”曲羚挑着眉看向他。
那是一个极高的少年,曲羚本生的不矮,却也只能仰视他,再看他穿的衣裳,是用上乘布料作成的,想来应当是个富家公子哥儿,只不过他这张脸倒是十分看的过去,剑眉星目,倒是个英气之人?
曲羚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了,这分明是个不懂事的傻小子。
“大家都在这里凑热闹,就你一个人想走,你说说,我怎么可能抓错人?”少年道。
曲羚一直没有挣扎,想来这位公子哥是料定了她是小偷,那有什么办法呢?她也只得用两个人才听的到的声音道,“你真的抓错人了,我是颐兰人,不稀罕你们大燕的东西。”
“颐兰?胡说,那曲羚公主……”语未尽,曲羚便用另一只手将头发散下来,十分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你听过本宫的名讳?”
少年先是愣了一愣,连忙放手,慌上好一阵,才道,“你长得确实不错,可比上我家阿姐,却是远远不及的。”
“不知你阿姐是?”曲羚转了转手腕。
“首辅之女秦蓁即是。”少年恭恭敬敬地回道,语气里满是骄傲。
曲羚笑着点了点头,“那你是?”
“我?我叫秦慕。”
……秦蓁一路上悠悠哉哉,慢慢地赶着马儿,等到了一个茶馆之后便将马儿给了店家,自己点了一杯茶。
她想去听场戏。
“咳咳。”秦蓁故意提高声音咳了咳,“不知道这梨园的门票该怎么获得啊?”
一旁给秦蓁端茶来的店家听罢,便熟练地坐下,将秦蓁从上往下掂量了掂量,然后凑近道,“我听说,这梨园的戏子讲究眼缘,若是姑娘找到了其中一个戏子,合了她的眼缘,进去自然不是难事。”
秦蓁问他,“那不知这些戏子喜欢在哪里活动啊?”
店小二住了声音,一双贪婪的眼睛转了转,他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了摩挲。
秦蓁看罢,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示意他继续说。
店小二又道,“柳州,若是按照一般的路线,估计要好些时日,若是姑娘赶时间的话,”说着就用手指着向西南的方向,“沿着这条路走,可快几日到达。”
秦蓁点点头,“那我需要多久?”
“三日。”店小二继续道。
“我知道了。”言罢,又是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多谢。”竟是一点茶也没喝。
眼看着,秦蓁就要牵着马离开了,店小二突然站起身,端着那杯茶走到秦蓁面前,“姑娘还是尝尝咱家的茶吧。”
“三日的路程还是挺久的,喝点水好上路。”
秦蓁看了看他,便伸手拿过,一饮而尽,“谢了。”
随即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店小二看了看手里那空了的茶杯,嘴角漫上一层笑意,一边转身一边招来另一个伙计,“去告诉李小姐,事已成。”
那人听罢,便喏喏地离开了。
秦蓁用手抚过路边的狗尾巴草,却猛地感到心脏骤缩,她勒紧缰绳使马速降下来,心脏却是又骤缩,好疼。
疼到握不住缰绳,秦蓁用双手按着胸口,整个人都趴在马背上,她费力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家,没有烟火,她若是死在了这,连个能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的骤缩让她痛不欲生,偏偏她痛的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连维持自己在马背上的力气都散去了,竟是直直在马还在跑的前提下,摔在了狗尾巴草堆里。
“秦蓁!秦蓁!”系统呼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回事?”大颗大颗的汗从她的额间滚下。
“这是失觉散,和软筋散的药效差不多,但是就是在发作的时候痛不欲生,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好疼,浑身都感觉被万蚁咬噬,秦蓁疼到缩成一团,后来她甚至连系统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这失觉散这么厉害?还能隔绝她的外挂?
她死死地咬着牙关,却依旧不能缓解身上的痛疼,秦蓁感觉她好像要看到落日了,那是她的落日。
少女咬着牙,将自己蜷缩成一个虾状,后来她先是看不清落日,只听得见两三个人在她身边,其中一位还是女子,那女子的声音,秦蓁这辈子都忘不掉,“秦小姐啊,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秦蓁也想嘲讽回去,可是她发现她竟然不能开口说话了,不过好在失去一处觉,她的痛疼就会减轻一些,但是大抵还是疼的,少女睁着“双眼”,趁着听觉还在,颤抖着向声源伸出手,好不容易扯到一处衣袍,却被人猛的推回原处。
“看来是药效不够,再给她灌点。”
原本还因为疼痛而蜷缩的秦蓁猛的被人扯着头皮仰起头,内痛和外痛的加持下,她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被人又灌了失觉散。
双重药效下,心脏再次骤缩,她这次甚至连李蔓模糊的轮廓都看不见了,彻彻底底地看不见落日了。
她按着胸口再次蜷缩,汗水浸湿她的衣衫,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眶,尽管她已经看不见了,李蔓到底要做什么?
秦蓁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她试着唤了几声系统,等来的却是一片寂静。
渐渐的她连听觉也没有了,听不见周遭嘈杂的声音,也听不见李蔓嘲讽的声音,她的世界突然就安静了。
后来秦蓁感受到自己被人抬着塞进了一辆马车,她庆幸自己没有被李蔓丢进一个恶心的地方,不过她想,估计也快了,毕竟李蔓这么恨她。
秦蓁无力的躺在那里,眼泪顺着眼角流出,要不是知道她现在看不见,李蔓还以为她是看到什么伤心的风景了。
李蔓走上前,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会,“确实漂亮,可惜你惹恼了我。”
因为秦蓁的出现,让付清不得不改变计划,李蔓恨她,她会扰乱付清的心绪。
她知道,秦蓁听不见,只能用手在她的手上写下一句——“该把你卖到哪里去呢”。她写的极慢,一会就要停一会,秦蓁知道那是写完一个字的意思。
感受到了这句话后,她不在意的笑了笑。
被汗浸湿的头发散着,凌乱不堪,却又有股说不出的美,尤其是月光从窗外透进,照在她眼上的时候,李蔓咬了咬嘴唇,她不得不承认,秦蓁到这个时候依旧是好看的,没有生气的狐狸眼暗淡无光,却又被月光染出死水一般的涟漪,敛去了许多妩媚,留下的只是可怜与凄美。
秦蓁感受到李蔓离开的步伐,心脏还在骤缩,身体还忍不住在颤抖,她不知道等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李蔓走到外面对着车夫说,“送去城南郊外的那处宅子,陆三少爷会给你们银子的,”一边说着,又一边嘱托道,“陆三少爷不喜欢被玩过的,想全身而退就不要去打她的主意,不然我敢保证,你们绝对拿不到一分钱。”
为什么不让他们碰她?
不过是因为害怕陆放事后和她算账罢了。
那两个人连连应好,李蔓又给了他们二人一些银子。
车内的秦蓁感受着马车开始动了,慢慢的,她甚至连感觉都没有了……
此刻远在燕京正在收拾东西的许肆猛的开始大口喘着气,好像有什么摁着他,让他呼吸不了,刚考完的少年用手撑着桌子,大口的喘着气。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许肆拿出那一缕青丝,那是秦蓁今日给他的,放在那盒子里。
却不料被风吹落了,青丝掉在了他的书上,少年顺势看过去,竟是一个“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