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馄饨

万泉楼。

突发国丧,万泉楼这几日都没有歌舞管弦,只做简单的饭食生意,显得清冷许多。

此时的七楼,傅承德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给谢昌文添茶,“世伯,可喜可贺呀。”

谢昌文接过茶晃了晃,冷哼一声“该是老夫恭喜贤侄才对,若不是贤侄自己做主,瞒着我们将计划提前了半月,此事成不成还得另说。”

傅承德知道这次擅自行动,惹了谢昌文的怒气,很给面子地赔笑,“世伯莫怪小侄自作主张,实在那日下面的人来报,急急忙忙说是出了细作,惟恐叫他们提前知晓有了准备,这实在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所说险了些,却胜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是?”

谁都知道细作这样的由头如此草率,但也没人会点破。

谢昌文扯出一个笑,起身拍拍傅承德的肩膀,“老夫何曾如此小气量,只是感叹这时过境迁,我们这些老骨头不扛事儿了,还是得靠你们啊。”

“只是事关宗族满门,贤侄还是不要太儿戏的好。”

说着就向门口走去,傅承德朝着他的背影朗声道,“小侄受教,恭送谢世伯!”

言辞毕恭毕敬,却是连头都不曾点一下。

“长林你瞧,这谢家与咱们始终不够齐心,这凡事,还是靠自己最安心。”

傅承德眼中闪过暗芒,只一瞬,面上便只剩志得意满的愉悦。

“主公英明。”长林熟练地续上香。

傅承德看向谢昌文方才用过的茶盏。

“老匹夫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衣袖随意一挥,将方才桌上的茶具尽数扫到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响噼里啪啦,长林添香的动作一顿,将香箸轻轻放下,快速移步跪到傅承德面前。

长林低着头,跪着将碎瓷一片片捡起放在掌心。

“嗯……青霁还没有找到吗?”傅承德认真地看着长林,好像他没有在跪着收拾,而是坐在坐在对面同他喝茶闲谈。

长林闻言止住了捡瓷片的动作,依旧低着头,恭声回话,“那夜青霁听到动静本已从锐羽殿出来,欲往肃风殿护驾,这也在主公意料之中,如此也可在肃风殿一举杀了。”

“不料鹤玄逃了出来,拦住青霁带着她一起离开,追到青阳殿就再找不到了,青羽卫随后即到,我们的人没能细细搜查死伤过重,只好撤退。”

“青阳殿内必有密室或是密道,如今却是很难探查,小人无能,请主公责罚。”

傅承德走到长林面前蹲下,捻起一片碎瓷把玩,沉默许久,久到长林鬓边都渗出冷汗。

终于扬起一个笑,“有意外自然不可避免,我怎会责罚你。”

说罢起身离开,长林小心翼翼松了一口气。

若是放在十年前,那片碎瓷早嵌在他肉里了。

傅承德走在永安街上,整个乌阳城都冷冷清清的永安街自然不例外。

但仍有不少买零嘴吃食的小贩,只是大街上没了起劲儿的叫卖,没了热闹的人潮,没了欢笑嬉戏,连吵闹摩擦都没了。

傅承德在一家馄饨前停下,静静望着锅里蒸腾起的热气,一个妇人头发利落地盘起,正捞着刚煮好的一碗。

妇人一抬头便看见了他,将这碗迅速端给客人后立马迎了出来,“恩人!快快请进。”

妇人的丈夫正包着馄饨,听见动静,忙将手上的白面粉在衣裳上一擦,“恩人来了!请坐请坐。”

说着便拉开一条长凳,拉着衣袖,用力快速地擦凳子和桌面。

“不必如此,今日要一份。”傅承德面上淡淡的。

店主家热情异常的举动,引得周遭稀稀拉拉的客人纷纷侧目,看到一个贵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也无甚稀奇,继续吃自己的。

傅承德没在意,只坐在长凳上静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妇人就将一碗馄饨轻轻端到傅承德面前,“恩人慢用。”说罢颔首后退两步离开。

馄饨个个皮薄馅大,盛在粗陶大碗中,清亮的汤面上飘着几颗鲜绿的葱花,蒸起腾腾热气。

傅承德舀起一点汤,放下汤匙。

桌上有辣椒油碗和盐碗,舀起辣椒油微微倾斜,默默数着数,放八滴辣椒油,最后舀起盐,均匀地撒在汤上,再用汤匙搅拌搅拌。

一举一动不像在根据自己的口味调味,倒像是复刻着记忆中一遍又一遍的动作。

然后沉默地吃完馄饨,再沉默地走出店门。

店主夫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视一眼,默默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