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玫瑰庄园

煤油灯在密室中投下摇晃的光影,黑衣男子指节叩击桌面的声响像催命的更漏。

平克顿加州总办卡特·莫里斯叼着雪茄,将马靴重重架在黄花梨茶几上,靴底的泥浆蹭脏了精雕细琢的缠枝莲纹。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精锐。”红衣男子——红龙会的龙五爷从牙缝里挤出话,翡翠扳指在桌面上刮出刺耳声响,

“说什么接受过比美国陆军更专业的训练,然后三下五除二被人收拾了?”

莫里斯喷出口烟圈,袖口露出的柯尔特枪柄泛着冷光:“龙先生,你的人可没说目标中也有职业军人,这种战场指挥能力,整个陆军都找不几个。”

那是因为你们美国陆军太废物了!龙五脸上的刀疤抽搐起来,但还是忍着这句话没说出来。

唐威——他记下了这个名字,窗外传来海鸥凄厉的鸣叫,就像在嘲笑他的失算。

“再加五千美金,”莫里斯突然前倾身体,雪茄灰簌簌落在龙五爷的杭绸马褂上,“我派狙击手在酒庄动手。”

“不行!”龙五爷不由猛地拍案,“第一次没杀死他,再让姓蒋的死在枪下,那些人立刻就会查到你们平克顿头上!到时候我也会暴露。”

莫里斯眼底闪过一丝凶光。这个华人暴发户竟敢对他大呼小叫?他慢悠悠从内袋掏出张支票,当着龙五的面撕得粉碎:“那您另请高明。”

房间瞬间死寂。龙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没有平克顿的合作,就算姓蒋的死了,他也很难处理后续事宜。

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出墙上悬挂的旧金山地图,玫瑰酒庄的位置被朱砂画了个醒目的红圈。

角落里传来硬币翻转的清脆声响,一个穿牧师黑袍的白人男子慢悠悠开口:“龙五先生,或许该换个思路。”

他手中的银币突然停住,露出上面的自由女神像,“明的不行,咱们可以试试暗的。”

龙五眯起眼睛。这个自称史密斯牧师的家伙是加州葡萄酒协会派来的代表,那双湛蓝眼睛里的冷酷让他想起捕食前的响尾蛇。

“蒋梦麟明天会在玫瑰酒庄举办庆功宴,”史密斯从怀中取出个水晶小瓶,里面的无色液体随着他摇晃泛起诡异的光泽,

“匈牙利进口,四小时发作,症状像心脏病猝死。”

窗外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龙五转动着翡翠扳指,“你们有什么办法将毒药放进姓蒋的酒杯里?”

“当然是有的,”史密斯拍拍手,一个瘦小的华裔少年从阴影中走出,“阿良在酒庄做了三年学徒,没人会怀疑他。“

少年低着头,双手呈上一张酒庄平面图,龙五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见他的手指很长,手背非常光滑,光滑到甚至不像一个男人。

“地窖在这里,”阿良的指尖停在图纸西南角,“宴会用的红酒都存放在橡木桶里,我可以...”

“用这个,”龙五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个珐琅鼻烟盒,“把这东西抹在蒋梦麟的酒杯上。”盒子里是团透明的胶状物,闻着有淡淡的茉莉香。

史密斯牧师挑眉:“东方的玩意儿?”

“南洋箭毒木的提炼物,”龙五合上盒盖,“接触黏膜后,二十分钟内心肌麻痹。”

他转向阿良,眼睛微眯,“我要姓蒋的死在所有人面前。”

少年点头时,雪白的脖颈后的隐约可见一道细细的伤痕。

......

玫瑰庄园的铁艺大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马车轮碾过碎石铺就的甬道,惊起几只栖息在玫瑰丛中的夜莺。

四周是连排的葡萄架,上面挂满熟透的紫红色葡萄。

唐威掀开车帘,夕阳的余晖为这座维多利亚式建筑镀上一层血色,尖顶阁楼的玻璃窗反射着刺目的光。

“唐老板,这边请。”

管家提着煤油灯引路,灯光照亮门廊两侧的青铜雕像——左面是持天平的女神,右面是握剑的骑士。

唐威却是站在发酵车间的大橡木桶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工人们的操作。

两个意大利裔壮汉正用长柄木槌敲打桶盖,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酸涩的酒香混着橡木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想起前世老家的荔枝酒作坊——只是这里的规模要大上十倍不止。

“第一次发酵要持续六周,”一个穿牧师黑袍的白人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带着探究的神色,

“温度必须保持在15到20摄氏度之间。”

唐威注意到牧师右手小指戴着枚古怪的金戒指,戒面刻着葡萄藤图案。

他假装没看见对方袖口沾染的暗红色酒渍,微微颔首:“听说法国波尔多产区喜欢用新橡木桶?”

“小兄弟懂行啊,”牧师惊讶地挑眉,从怀中掏出银酒壶抿了一口,“单宁与橡木的结合,就像...”

“就像火药遇上火星。”唐威接过话头,指尖轻抚过橡木桶的纹理。他曾在化学课本上读过,法国橡木的香兰素含量是美国白橡的三倍——这个细节足以判断对方的真伪。

“好好好,”,牧师不由大笑,“明日午宴的1887年拉菲,我会特别为您留一瓶。”

他转身时,黑袍掀起一角,唐威这才注意到牧师的左脚有些残疾。

“哎呀,”

也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牧师身后的学徒不小心装到了唐威身上。

“你没事吧。”唐威一把扶住了差点跌倒的学徒。

“抱歉,先生。”

小学徒低着脑袋,连声道歉,最后跟着牧师身后匆匆离开了现场。

唐威的套房位于庄园宅邸二层的东翼。推开厚重的橡木房门,其卧室安放着两张四柱床,立柱镌刻着鸢尾花纹。

靠窗处,一尊洛可可风格的梳妆台静立,镶嵌着玳瑁与珍珠母的镜框内,威尼斯镜面光洁如银。

“威哥,这房间还真不错!”孙强进来园后一直忍不住探头探脑,嫣然一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唐威放下行李,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向准备退出的管家问道:“刚才那个牧师是谁?”

管家喉结滚动:“是葡萄酒协会的史密斯牧师来,这栋庄园就是蒋先生从他手里买下来的,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对外还是称园子属于史密斯牧师。”

“是这样,好,我知道了。”

唐威毫无烟火气的给管家塞了一叠美钞,管家抬头瞟了一眼这位新来的房客,默默收下钞票,然后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威哥,那个牧师有什么问题吗?”孙强抱着一盘葡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问道。

唐威轻轻一笑,手掌一翻,那里竟然藏着一张纸条,

那个小学徒摔倒时塞给自己的,

‘明日宴会,不要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