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都峰顶,晨曦微茫,天际泛起一线鱼肚白。
道台之上,徐林长老一袭素袍,脚踩布鞋,步履沉稳地走向中央。
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和,唯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
四周弟子早已或坐或跪,身前皆置蒲团。
道服新旧不一,但求道的渴望却清晰地写在每一张年轻或沉稳的脸上。
年幼者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憧憬。
年长者则目光沉静,偶一抬头望向长老,带着敬意。
“一年一度的讲道,今年由老夫主持。”
徐林站定,轻轻一咳,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他语调平缓,开始讲述修仙的基础:“修仙首在修心,心若不宁,道基终是虚浮……”
没有华丽辞藻,只有平实的道理。
“……每日静坐,感悟灵气流转,让心神随吐纳沉静……”
空气仿佛随着他的讲述而凝滞。
弟子们或闭目,或沉思,偶有人若有所悟,轻轻颔首。
长老的话语,如细雨润物,渗入心田。
金色的阳光刺破晨雾,洒落道台,映照着一张张专注的脸庞。
偶有弟子抬手遮挡刺目的光线,却不愿错过只言片语。
山风带着清冽的凉意拂过,却吹不散那份对长生大道的执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脚步。
……
讲道结束,徐林踏入自己清冷的居所,面上的平和瞬间褪去。
他看向垂手侍立的弟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此次讲道,未到者有几人?”
新来的弟子比之前的更加年轻,也更加恭顺。
“名录在此,请师尊过目。”
他双手奉上一张竹纸名单。
徐林接过,目光扫过,脸色骤然阴沉如欲雨的天空。
“岂有此理!”
“陈阳他们不来便罢了,这个顾言!”
“屡次传信不回,断绝同门联系,如今连这等重要的讲道都敢缺席!”
“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尊?!”
怒气让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师尊息怒。”弟子连忙躬身,“此子确实狂悖,目无尊长,该当严惩。”
徐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转为冰冷。
“罢了,本欲提点他几句,既然他如此不知好歹,便由他去。”
“只是……”他话锋一转,眼中寒光微闪,“他入门考核之期将近。”
“你去传讯孟聪。”
“告诉他,身为师兄,届时定要‘好生关照’这位顾师弟。”
那“好生关照”四字,被他咬得极重。
“是!弟子明白!”
“师尊宽宏,弟子这便去传讯孟师兄。”
谄媚的弟子领命,匆匆退下。
屋内只剩下徐林一人。
他负手踱步,眉头紧锁,忧虑之色再也无法掩饰。
“唉……”他低声自语,“近来心绪不宁,行事也多有偏差,若被掌院师兄知晓……”
一想到掌院那严厉的面容,他便感到一阵心悸。
“为何……为何这筑基中期的瓶颈,竟如天堑一般,困了我这么久……”
“难道……我的道途,真的就止步于此了吗?”
他已年过二百,寿元尚有不少,但前路却似乎已经断绝。
想要更进一步,难如登天。
徐林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墙壁悬挂的一副山水画上。
那曾是他颇为得意的手笔。
“不……不可能!”
“我能筑基,便是天资不凡!与那丹药关系不大!”
“定是……定是资源不足!若有足够资源,我定能突破!”
他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偏执,瞳孔深处,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红芒。
自语声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莫名的躁动。
无人察觉,那副挂在墙上的名贵字画,边缘不知何时开始氤氲起一缕缕极淡的黑色水汽。
墨色淋漓的山水,仿佛正被无形之物悄然侵蚀、消融,散发出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唔……听闻掌院师兄他们也遇到了麻烦?连太初门的选拔都受了影响?”
“呵……元洲之事,终究太远,与我何干……”
含糊不清的低语中,徐林的面容似乎被一抹难以察觉的阴影笼罩。
“只要……只要我能突破到筑基中期……”
“到那时,掌院师兄,怕也不好再随意拿捏我了吧……”
……
另一处静雅的庭院内。
梁蕊指尖轻拨,一曲终了,为对面的少年沏上一壶新茶。
“顾师兄……还是没有消息吗?”
少年正是李恒。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只觉满口生香,不由赞道:“好茶!梁蕊姑娘,师兄这茶是从何处得来?当真不凡!”
梁蕊放下茶壶,轻轻一叹,清秀的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嗯,公子半月前曾有书信,只说在外一切安好,让奴家不必挂念。”
李恒闻言,只能苦笑。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师兄了。
一心向道,近乎痴狂。
为了参悟道法,可以数月不眠不休,形同辟谷。
为了寻求资源,也能一去数月,甚至年余不归。
李恒心中暗叹:“师兄啊师兄……”
“身边既有美人相伴,琴音悦耳,又有佳茗在手,清雅自在,何苦这般苛待自己,不肯稍作停歇?”
他自问做不到。
七情六欲,凡俗牵绊,他难以斩断。
更做不到像顾言那般,为了修行,似乎能舍弃一切,甚至不择手段,苦修不辍。
这时,梁蕊似是想起了什么,带着一丝好奇笑问道:“对了,李师兄,近些时日,怎不见朱师姐与你一同前来?”
“唉,别提了。”
李恒摆摆手,脸上满是无奈。
苍清道院,看似平静,实则内部分为三峰四部,各有派系。
灵都峰,灵源峰,灵羽峰。
藏书阁,执法堂,丹室,炼器房。
各由一位筑基长老坐镇。
李恒正是灵羽峰长老的关门弟子。
他与灵源峰的女弟子朱敏两情相悦,本已私下定情,只待时机成熟便结为道侣。
奈何,灵羽峰与灵源峰素有旧怨,关系不睦。
朱敏的师尊,灵源峰的月茹长老,更是对此百般阻挠,态度强硬。
“唉!敏儿她师尊也太不讲情面了!”
“不同意我与敏儿之事也就罢了,竟还想将她许配给丹室那个陈若虚!”
“简直岂有此理!”
李恒语气中充满了愤懑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