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们都是老板

每次醒来都会觉得后颈特别累。睡觉本来是一种放松的方式,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喜欢又讨厌的体验。喜欢是因为确实觉得疲惫,觉得困,让肉体像一滩烂泥一样融化在舒服的床上,的确充满了诱惑力。但睡下去后,从后颈到肩到腰再到膝盖,每一处都在挤压中变得僵硬而难受。

我看了看仍熟睡的枕边人,想起很久以前从南市区机构里与萤道别后出来的那天黄昏。

在清晨想起黄昏的场景,一点不觉得别扭,还微微有点奇妙感。

那天,告别萤,从机构出来已是黄昏,微蓝的天空里有一丝丝粉红的薄云,妩媚却不轻佻。

大概是太阳已沉落到山峰之后,不见夕阳,空气里却弥漫着夕阳独有的味道。

忽然来了兴致,决定将自己融入这清爽宜人的晚风,来一段旅行一个人的独行。

当脚步踩在河边松软的泥土上,空气中弥漫着柔润的树叶的味道,流水缓缓,时光光光,我渐渐忘了那个周末在机构上课的烦躁与喧嚣。

如果这条长路可以走上千年万年,就是这样的风景,这样的轻松惬意,我真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有人唱着歌从旁边跑过去,有情侣牵着手笑着沿河而行。

甲城南区有一条笔直的河流,如果在城市的上空俯看,它是蜿蜒的,可对标渺小的我,在那条河流面前,在我的眼前却是一条只有远方,看不到尽头的河流。

我记得那夜回到家里时,面对一屋的空与寂寥,我的内心却是充实而快乐的。

记忆中那些历历在目的美好不会随着时光而消逝,反而会在变得更加浓烈而值得玩味。如果总能够在一些不快乐的时候调动快乐的记忆,或者痛苦会少很多,但那些不开心的时刻我并没有积极去调动过去的回忆,甚至会沉溺在痛苦中难以自拔。

虽然与萤断交,但萤却一直是回忆中那些美好的片段之一,甚至是在她吐槽或八卦这个世界的时候,我都觉得她尤其美好。

人呐,我非得与她断交。

我的确是因为讨厌她所以才果断删除了她的微信,断绝一切可能的联系,但我已经开始忘了那种糟糕是源自于何处了。如果我真要去追究一下过去是什么,我可能得去看看我与她断交的时候,我写了什么。

很遗憾,我拉黑前20秒写一段我必须和她断交的理由。20秒后我便删除了那个理由,但她是看到了,所以她立马打电话给了我。

当然,我再也想不起来绝交之前我都说了什么,但关于她带给我的关于生活里的那些深刻记忆却始终存在着。

那个姓黄的语文老师,我为什么叫她黄鼠狼呢?

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外名字是萤取的。那天周末过后的一天,我下课后走在路上,正百无聊奈,萤来了电话。

“老高,有没有空呀?”她问。

“有啊,不然我接你电话干嘛呀。”我回。

“好嘛,那就聊几句嘛。”她说。

那可不是聊几句,我们一直聊了2个小时,我进门脱鞋时,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脱鞋。我上卫生间里,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干着别的活。我不太好意思用免提,因为冲水或是其他事情的声音会很大,很不雅观。

如果不是因枕边人回来,萤和我还会一直聊下去。

那时,双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机构生意不好,我俩课也不多,那些在朋友圈里成天做广告的机构老板师也消停了不少。老板师,就是既是老板又是老板的人,我观察过,只要能当机构老板的老师,尤其那种生意好的,上课基本上都以兑水为。

那些极水的的老板师,究竟是专业问题还是精力不足的问题我分辨不出来,反正,每天狂吹着能上十几个小时,6、7段接着上的那种,我想,但凡是个人,怕是要干到吐血吧。一旦认真,估计不到俩月就嘎了,那还能撑到学生中高或是高考结束?兑水,是他们既能挣钱又能活下去的生存之道,也是大多数学生喜欢并暗自期盼的。

学习总是累的,老师太认真就更累,遇到轴的老师就更累。

我们都以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可是机构的老师却越活泛越受孩子们喜欢。父母受着社会心理的影响,孩子们受父母影响。如果可以,谁愿意读那些干巴巴的书?做那些伤脑筋的题?可是,现实就逼着你非得干自己不想干的事。

对于孩子们来说,最不想干的事就是读书。

对于孩子们来说,严格而负责的老师是令人讨厌的。

严格就意味着会有要求,负责任就是会死守原则,这些都是令学生讨厌的。除了少数学霸,谁敢不承认,大多数去机构参加辅导与提升的孩子不是父母的要求呢?

对于我来说,因为外表条件受限,通过容貌取胜比较难,而性格方面我也不是特别活泼的人,甚至有一点社交障碍,所以我只能拼命地刷题,拼命地从专业的角度去为自己争取机会。

双减之前,我并不是特别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但架不住那个时候学生多,好像不补课就与世界格格不入,所以我活得也还行,反正没得挑的,机构和学生也便给了我更多宽容。

萤与我不一样,她漂亮,活泼,可爱,教学能力也强,所以她的课总是排得满满的,但她胆子小,不敢多接课。

她说她没法多上课,每天只要超过4段课,她就会感到疲惫,恶心,烦躁。她说不明白,那些每天说自己能从早上8点干到夜里12点的人是不是变异物种,

我说,不奇怪啊,你看看他们是怎么上课的就清楚了。

“哦,对了,就是嘛,你知道黄鼠狼干了件什么厉害事吗?”她叫起来,电话那头很兴奋的声音。

“干了啥?”我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来,好奇地问。

“妈呀,那个死女人太夸张了,你还记得上次那几个学生吗?我们出去吃饭的时候遇到的?”萤说。

我当然记得,便下意识地说:“知道。”

“就是那几个学生呢,有一对一的,有小班的,黄鼠狼把他们全部集中在一个班上课。然后那天买了一大堆零食给那些小朋友吃。”萤说。

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是四段课,如果变成一段课,黄鼠狼岂不亏大发了,可那不像那个女人能够承受得起的损失啊。对于她来说,一分钱也会让她痛到发疯。

还没等我多问,萤便把整个事情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从黄鼠狼大胆操纵学生并班上课,到瞒天过海的革命勇气,再到将一众学生倾倒为止。

可是,有一件事儿我还是不明白,我问萤:“可是,她要损失好多课时费呀!”

听我这么说,萤在电话那边呵呵地笑了。

说:“他们都是老板,黄鼠狼才是那个最大的老板。”

嗯?萤的这话又让我陷入一种混乱与迷雾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