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不要死啊團長!(希望之花.mp3)

最初發現騷動的是希雅。

「咦?始先生……那裏好像有人遭到襲擊。」

始一如往常在車內與月卿卿我我,香織加入阻撓。強化後的般若小姐周身吹起冰雪,對上纏繞雷電的龍,兩者彼此威嚇。結果始在幾乎不看前方的情況下進行危險駕駛,直到聽見希雅的話,才終于注意前方。

正如希雅所說,似乎有某個商隊遇襲,敵對的兩個集團展開激烈攻防。隨距離漸漸縮短,希雅的兔耳聽見人們的怒吼與悲鳴,始的『遠視』也清楚看見詳細情況。

「對方好像是盜賊,都是衣著肮髒的男人……人數大約四十。商隊的護衛大概十五人,戰力如此懸殊還能勢均力敵,真不容易。」

「……嗯,那道結界相當堅固。」

「是啊,它宛如一道城牆。除非攻破結界,否則無法接近商隊的本陣。商隊的人隔著結界用魔法射擊,就算是盜賊也吃不消吧。」

「可是盜賊似乎沒有要撤退的迹象耶。」

「當然,要支撐能覆蓋整個商隊的結界,除非是異世界召喚的成員,否則應該撐不了多久。雖然會多花一點時間,但只要耐心等待,結界就會自動解除。」

商隊一開始可能是遭到奇襲,有數人受傷蹲在地上,也有幾人倒臥血泊中,似是已被盜賊所殺。

靠始等人所說的堅固結界,商隊才得以勉強支撐,但雙方人數原本就有差距,護衛的數量甚至減少了幾人。一旦結界解除,他們勢必遭到虐殺。只見像是冒險者的女性被盜賊扒光衣服,用以警告結界內的冒險者同伴。

正如始的推測,始他們才剛說完話,結界便失去效力,融化似地消失在空中。

仿佛早在等待這個機會,盜賊們發出呐喊,朝商隊蜂擁而上,他們腦中好似只剩戰利品,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下流的笑容。護衛隊拼死應戰,卻寡不敵衆,一個接著一個受傷倒下。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露出驚訝的表情、僵直不動的香織,語氣焦躁地向始求助。

「始同學,拜托你救救他們!在那裏的說不定是……」

始沒有聽完香織的話便回應她的要求,不發一語地加快魔力驅動四輪車『布利捷』的速度。事實就擺在眼前,若聽香織說完,考慮是否拯救他們的時候,商隊就全滅了。因此不管香織用意爲何,先展開行動再說。始奉行的信條就是果決明快,如果是同伴請求就更不用說了。

布利捷的車輪緊咬地面,車體以火箭噴射之勢加速前進。

「始同學……謝謝你。」

看到始就算沒有聽完詳情也願意展開行動,香織喜悅地露出微笑,始只是聳了聳肩。

另一方面,月等人看到始駕車狂飙,似乎察覺他打算做什麽,紛紛系上安全帶,抓緊車內固定之物。

「那、那個,始同學?你該不會……」

布利捷的速度隨時間加快,香織的臉頰不禁陣陣抽動。拜托他救援的確實是自己,可是她不由得心想:身爲具有地球交通常識的人,毫不猶豫用那種方法先發制人,真的好嗎?

始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具備常識的香織:

「看到罪犯就要踩下油門……駕訓班有教吧?」

「才沒有!你不要擅自扭曲交通規則!你看,月她們都信以爲真了!」

雖然受到香織吐槽,始卻完全不在意,沖向在後方指揮盜賊的男人。他不含一絲遲疑的動作,簡直就像在說:「汽車就是爲了輾殺罪犯而存在!」

「始啊,回到地球你一定要好好的上駕訓班。」

「不要啊!還有你上過嗎?」

「確實上過,嚴格來說我是教練。」

「都忘了你11歲便是特許司機,15歲便是特許教練。」

貌似盜賊首領的人終于發覺有不明物體揚起塵煙、急速接近。他慌張地對同伴下達指示,自己也開始詠唱魔法。他們一定以爲是新種魔物,做夢都想不到是有人駕駛的鋼鐵之塊。

始注入魔力,啓動布利捷的機關,引擎蓋下方的兩側與頂蓋部分,立即伸出長約一公尺的利刃。

看到從未見過的怪物急速逼近,盜賊們面露驚恐,陸續發射炎彈攻擊。反正那些攻擊全都毫無意義,因此始全然無視,二話不說地向前突擊。

看見黑色鐵塊就算被數發炎彈命中也不痛不癢,繼續疾沖而來,盜賊們的表情驚愕至極。

砰!喀啦!磅!隨著寫實的聲音響起,戰栗、絕望、困惑——盜賊們浮現這種表情,輕易地被撞飛。

有的在引擎蓋上滾動,遭到蓋頂的利刃斬斷;有的嘗試跳往兩旁回避,卻被兩側的利刃斬下身體一部分;幸運沒被利刃砍中的人,在車輛以時速八十公裏的速度沖撞下,整個人被撞飛至空中,骨骼內髒皆遭到粉碎。

僅僅一瞬的交錯,盜賊的後方集團便有七人斃命。

始輾殺盜賊的後方集團後,以甩尾的方式反轉車體,停在盜賊團後方。

不管是盜賊還是商隊的成員們,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凝視這場突如其來的殺戮劇。其中也有盜賊與護衛維持刀劍相擊的姿勢,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始無視他們,回頭看著香織,以確認的口吻說:

「既然要動手,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一個活口都不能留,對他們不用慈悲,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我懂。」

始的意思是:就算香織再怎麽溫柔,也不允許治愈或庇護敵人。如果對敵人慈悲,香織就不能再當始的同伴,應該回去勇者的隊伍。

香織做了個深呼吸,以堅決的眼神看向始點頭。

「你就去吧,我不會讓人妨礙你。」

「嗯!」

香織下車後,頭也不回地奔向受傷之人。盜賊們雖然被布利捷嚇得心驚膽顫,但一見到過來的是年輕女子,便立刻回過神,爲同伴被殺面露怒容,朝香織襲擊而去。

「臭婆娘!去死吧!」

盜賊男發出怒吼,揮動手上的長劍。

然而,香織只是瞥了他一眼,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她絲毫不放慢速度,邊詠唱邊奔向傷者。

眼見香織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盜賊男更加激憤,但他無法表露怒氣,因爲下個瞬間,他的腦袋就被轟飛了。

——砰!砰!砰!砰!砰!砰!

每當周圍連續響起爆炸聲,殺意之風便吹襲而過,盜賊一個個遭到爆頭,血肉橫飛。看到那幅光景,獲救的護衛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戰鬥實在過于一面倒且殘酷,原本四十名以上的盜賊,短短數秒便減少至半數。

光怪陸離的光景令數名賊人陷入恐慌,他們大呼小叫,撲向愣在原地的兔人族少女,企圖挾持人質。

一名護衛發出警告,大喊:「危險!」然而,那只是無謂的操心。因爲位于此處的希雅經過不斷強化,變得跟超人一樣,戰鬥兔子沒有任何死角!

希雅手伸向斜後方,從『寶物庫』中取出德盧肯,「啪!」的一聲握緊握把,然後一口氣揮出。德盧肯揮過的同時,前端産生圓形白膜——空氣牆,將一齊逼近的三名盜賊上半身打得斷裂飛出。

「咦?哇,好多血!」

由于最近沒有對上正常強度(合乎常識)的敵人,希雅對付雜兵的力道拿捏失准,原本只是想把敵人打飛,卻不小心將人攔腰打斷,就像在玩禁忌的※打達摩(變形版本)。噴出的血沫令希雅大吃一驚,連忙跳向後方閃避。(譯注:一種日本的玩具,將人偶放在數個堆起的圓筒形木片上,借由打掉木片,讓人偶垂直落下的遊戲。)

願只是默默地看著,沒有任何的憐憫。

依舊冰冷的神色,毫無感情的眸中閃過一抹殺意。

瞬間,烈焰長槍貫穿那些屍體,將屍體焚燒殆盡。

那極耐熱的子彈居然瞬間化作一灘鐵水作為這群盜賊存在的證明。

香織拼命安慰淚眼汪汪的莉莉安娜,說出的話卻相當傷人,始忍不住吐槽。

結果被香織以一句「始同學安靜一點!」帶過。而且莉莉安娜堅強地表示:「沒關系,香織,是我太自大了。」害始無法抱怨。這本來就是因爲始完全忘記莉莉安娜存在的錯。

當始等人氣氛正尴尬的時候,月她們和某位似曾相識的人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看來你們不但平安無事……還相當活躍呢。」

「是能量飲料人……」

「能量飲料?我們商會確實有賣能量飲料……但還不至于有名到成爲代名詞吧……」

「啊~不,沒什麽,我記得你是※莫多吧?」(譯注:莫多的姓氏是日本某能量飲料的名字,詳情請見第三集。)

「對,很榮幸您還記得我,我是庸凱爾商會的莫多。這是第二次承蒙您出手相救,我們還真有緣。」

男人笑咪咪地與始握手,他是過去始等人從【布魯克鎮】護衛至【中立商業都市弗連】的商隊首領,庸凱爾商會的莫多·庸凱爾。

始也記得很清楚他的商人性格擦槍走火事件。始可說是從莫多身上學習到這世界商人的天性。實際上,他的商人性格依然不改。握手時,莫多若無其事地碰觸套在始手指上的『寶物庫』指環。莫多毫無笑意的眼神就像在說:「差不多可以賣了吧?」這一定不是始的錯覺。

在兩人背後,希雅向香織等人解釋和莫多的關系;莉莉安娜不禁喃喃自語「只見過一次面的人都還記得……我明明是公主……明明是公主……」變得更加沮喪。

當香織再度拼命安慰莉莉安娜時,一旁的始聆聽莫多說起自身的遭遇。

根據莫多所說,他們打算經由【旅店都市霍爾亞得】前往【安卡吉公國】。安卡吉的困境在商人間流傳,他們似乎都認爲現在正是賺錢的好時機,聚集而來。莫多也已經運過一次貨品,接著又在王都進貨,這已經是第二趟,從他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看來,應該獲利不少。

始他們原本預定經由霍爾亞得前往弗連,向弗連的冒險者公會分部長·伊爾瓦報告已送回缪一事,再前往【哈爾崔那樹海】。始將預定的行程告知莫多後,莫多提出希望始護衛商隊至霍爾亞得的委托。

這時,莉莉安娜卻出言阻止:

「很抱歉,商人先生,我想雇用他們。您允許我同行至霍爾亞得,我卻提出這種自私的要求,可是……」

「哎呀,你不用去霍爾亞得了嗎?」

「是的,到這裏就可以了。我當然還是會支付到霍爾亞得的費用。」

看來莉莉安娜本來預定跟隨莫多的商隊前往霍爾亞得,結果在途中遇見始一行人,就沒有必要前往了。

在這個時間點,始察覺莉莉安娜的目的不尋常想開口抱怨,香織卻用眼神示意「不准再欺負莉莉!」所以始決定姑且保持沈默。

「是嗎……不,能幫上忙是我的榮幸,錢就不用了。」

「咦?不,那怎麽可以……」

莫多堅持不肯收費,莉莉安娜不禁感到困惑。在商隊中,莉莉安娜從住宿到餐食皆受到他們照顧,原本以爲事後會被要求付款,甚至有點擔心錢不夠,但莫多的話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莫多面帶難色,對莉莉安娜露出笑容。

「雖然我想您應該不會再做出這種事……不過我還是給您一個忠告。一般而言,不論是搭乘多人馬車或共乘,都要先付費。如果在出發前沒有要求付款,不是居心不良,就是有不能收費的理由。這次是後者。」

「難道……」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以您尊貴的地位,竟必須單獨微服出行,想必是爲了重大之事吧。在此危急時刻,若不能盡一己之力,今後別說是做商人,甚至無法擡頭挺胸,以這個國家的子民自居。」

聽到莫多的話,莉莉安娜才明白對方打從一開始就發覺自己的身分。而且莫多明明知情,卻故意裝作不知,想要協助莉莉安娜。

「那麽,爲了表達感謝之意,你更該收下我的酬謝。多虧有你們,我才能夠逃出王都。」

「嗯……恕我冒昧,您知道對商人而言,最難得到、卻又最想獲得之物是什麽嗎?」

「咦?……不,我不知道。」

「就是『信賴』。」

「信賴?」

「對,沒有信賴,生意就無法開始,也不能長久,更賺不了錢。相反地,只要有信賴,大多數的狀況都可以迎刀而解。對您而言,我們庸凱爾商會究竟值不值得信賴?如果您信賴我們,我們便已經收到最好的報酬了……」

聽到他巧妙的說法,莉莉安娜不禁在內心苦笑。如此一來,若莉莉安娜硬要支付酬勞,等于是不信任他們,反而不符合想要報答對方的心意。

莉莉安娜放棄抵抗似地當場摘下兜帽,堂堂正正地面對莫多。

「你們是真正值得信賴的商會,身爲海利希王國的公主,我莉莉安娜絕不會忘記你們的善意與奉獻,謝謝……」

「您言重了。」

聽到莉莉安娜以公主的身分道謝,莫多與部下當場跪下,深深低頭行禮。

之後,莉莉安娜與始等人留在原地,莫多一行人依照原定計劃,朝通往霍爾亞得的道路前進。臨別之際,莫多言語中透露出他已知道始被認定爲異端者,給予「王都的氣氛不尋常」的忠告。始也提供情報,告知【安卡吉公國】已恢複原貌。僅是聽見此情報,莫多似乎就推測出始被認定爲異端者的理由,並且表示「今後若是有緣,還請務必多關照」。由此可知,莫多真的是天生的商人。

莫多一行人離去後,始等人在布利捷中聽取莉莉安娜的說明。她的表情夾雜焦躁與緊張,令始心中的不祥預感急遠攀升。然後,莉莉安娜終于開口,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愛子小姐……被擄走了。」

情況比始的預感更爲惡劣。

莉莉安娜的說明大致上如下——

最近王宮內氣氛不尋常,莉莉安娜一直覺得有種異樣感。

父親艾力西德國王比先前更加熱衷聖教教會,有時會著了魔似地崇拜『埃希德神』,或許是受到他的感化,宰相和其他重臣的信仰也變得更加虔誠。

若只是如此,莉莉安娜還可以勉強說服自己,這是因爲陸續收到魔人在各地圖謀不軌的情報,與聖教教會加強合作産生的副作用。可是……

異樣感不止如此。愈來愈多騎士和士兵變得缺乏活力,更嚴重者甚至死氣沈沈。即使詢問熟識的騎士是否身體不適,他們雖然會正常回話,卻宛如機械,沒有以前的朝氣活力,簡直就像生病了。

盡管想找騎士中最受信賴的騎士團長梅爾德商量,但不久前就不見他的蹤影,有時他會在光輝他們訓練短暫露臉,接著匆忙離開。結果,莉莉安娜一次也沒見到他。

就在這個時候,愛子返回王都,報告在【湖畔小鎮烏爾】發生的詳細情況。

此場會議莉莉安娜也有列席,會議強行表決了一項意想不到的議題——

始的異端者認定。盡管始有拯救【烏爾鎮】和勇者一行人的功績,以『豐饒女神』之名出名、受到愛戴的愛子也提出異議與反對,卻全部遭到無視,會議強行做出決議。

面對如此無理的決議,莉莉安娜理所當然向父親艾力西德激烈抗議,但無論她說什麽,國王仍認定始是神敵,頑固得像有強迫症。對于抗議的莉莉安娜,艾力西德反倒說她信仰不夠虔誠。他看著莉莉安娜的眼神,漸漸不把她當成女兒,而是視爲敵人。

莉莉安娜心生恐懼,與父親虛與委蛇,逃離現場。爲了找人商量王宮的異狀,她追上悄然離席的愛子,告知自己的疑慮。

愛子打算在晚餐時告訴學生,始在深淵底得知的神的情報和旅行的目的,拜托莉莉安娜一同出席。

莉莉安娜離開愛子的房間。傍晚時,她欲前往學生們用餐的房間,卻在途中聽見走廊轉角傳來愛子與某人的爭吵聲。莉莉安娜感到疑惑,躲在牆後窺視,結果意外目擊——

身穿修女服的銀發女人正扛著被打昏的愛子。

莉莉安娜對那個銀發女人湧生難以言喻的恐懼,情急之下進入附近的客房,屏息靜氣地躲進只有王族知道的秘密通道。

銀發女人前來找尋,不過秘密通道本身使用了隱蔽氣息的神器,因此沒被發現。對方沒找到她便離去了。莉莉安娜認爲銀發女人若不是幕後黑手,就是與幕後黑手有所勾結,她起身想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只不過,既然對方埋伏等待愛子,應該也可合理判斷學生們正遭到監視,可靠的梅爾德團長又不知去向。

一番苦惱之後,莉莉安娜想起目前唯一不在王都、值得依靠的友人。

沒錯,就是香織,而且她早有耳聞的南雲始也在香織身旁,莉莉安娜能夠依靠的只剩他們。她于是從秘密通道抵達王都,一路往【安卡吉公國】前進。

因爲莉莉安娜判斷,如果是在安卡吉,或許可以得到不受王都異變影響的傑根公協助;就時機點而言,她有很高的機率可以遇見始等人。

「接下來的事情就如你們所知,我拜托庸凱爾商會的商隊讓我搭便車。不過我沒想到從一開始身分就被察覺,而且我做夢也想不到,不僅在途中遭遇盜賊襲擊,甚至被香織所救……若是不久前,我可能會覺得是『神明保佑』……但是……我現在……很害怕教會……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那名銀發修女……父親大人他們……」

莉莉安娜緊抱身體,害怕得發抖。現在的她,比起被譽爲才女的公主,更像個普通女孩。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她的親近之人在不知不覺間全變了樣,一個個被奪走。

爲了盡可能緩和盤據在莉莉安娜心中的恐懼,香織緊緊地擁抱她。

始看著她們兩人,內心暗自咂舌。莉莉安娜所說的狀況,很像在【梅爾基涅海底遺迹】內見到的『末期狀態』,被神迷惑的人陸續增加,情況可說非常危急。

即使如此,本來始理應置之不理、見死不救。不對,他的第一要務應是取得神代魔法,盡快找尋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

然而,始猜得到愛子被抓的理由,所以無法見死不救。愛子被抓的原因,八成是因爲她想說出神的真相和始旅行的目的。可能是對方判斷那會令身爲棋子的光輝等人産生疑心,造成不利的影響。

愛子會落入敵手便是利用她的始的責任。

既然對方擄走她,就代表他們沒有打算立刻殺死她。然而,落入暗中把人們當傀儡操縱、沈溺享樂之人手中,愛子不知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愛子是始的恩師,其建言使始的生存方式轉好,甚至帶給始這個還算不錯的『現在』,所以始無論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因此……

「總之我必須去救老師才行。」

這就是始的選擇,他選擇拯救愛子,而不是見死不救。

始的話讓莉莉安娜猛然擡起頭。聽到始願意一同前往王都,她的表情充滿安心與意外。她聽雫等人說過,始絲毫不關心這個世界和同班同學。原本預期說服始將會非常辛苦,沒想到對方竟然爽快地答應伸出援手,完全出乎莉莉安娜的意料之外。

「你願意幫忙嗎?」

莉莉安娜向始確認,始聳了聳肩。

「別誤會,我並不是爲了王國,而是爲了老師。她會被抓也是我造成的,我不能置之不理。」

「爲了愛子小姐……」

得知始並非純粹爲了王國而提供協助,莉莉安娜有些失望,但始到底是願意同行,她于是重新振作精神。

然而,聽到始接下來的話,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過如果在救助老師的過程,造成異狀的原因阻擋在前方,我就會把他打倒。」

「你的意思是……呵呵,我就期待那樣的事情發生吧,拜托你了,南雲先生……」

擄走愛子的女人身穿教會修女服,而且國王等人異常地傾向教會,綜合上述情況,這次事件八成與教會有關。

也就是說,拯救愛子的同時就必須面對異狀,這點始應該也心知肚明。所以始等于在宣告自己將會成爲莉莉安娜的助力。

莉莉安娜與香織相視一笑,一旁的始嘴角微揚。

除了救出愛子,始還有另一個目的——

存在于【神山】的神代魔法。根據密雷迪的說法,【神山】也是七大迷宮之一,但是【神山】也是聖教教會的根據地。始完全不知道大迷宮的入口在【神山】何處,就算想要探索,教會的相關人士既礙事又麻煩。

所以始原本決定先前往比較容易攻略的【哈爾崔那樹海】,不過……這次的事件讓始有理由前往【神山】,而且在救出愛子的過程中,很可能會與教會發生沖突。這樣的話……應該由己方主動襲擊教會根據地,順勢收下神代魔法——始如此心想。

莉莉安娜說的銀發女人……始腦海裏浮現在【梅爾基涅海底遺迹】的豪華客輪中,以兜帽遮住面容、侍立在阿雷斯特王身旁的人物。那人進入船內時,始隱約看到那人的頭發就是『銀色』……

無法得知兩人是否爲同一人,畢竟影像的時代距離現在十分遙遠。不過始有預感將會和那名來曆不明的銀發女人展開一場厮殺。

始燃起鬥志,體內凶猛的野獸發出嘶吼,無論對方是什麽存在,只要阻擋自己的道路,殺無赦。

始的眼眸炯炯有神,宛如野狼,口中犬齒外露,臉上浮現狂傲的笑容。

「啊,始先生又露出那種表情了,我感覺心頭小鹿亂撞。」

「唔,主人啊,您露出那麽凶惡的表情……妾身要濕了喔?」

然而,由于女性成員紅著臉、一副饑渴的模樣,使氣氛微妙得難以言喻。

時間稍微倒轉。

從愛子遭到誘拐、莉莉安娜逃離王都的那天,稍微往前回溯一段時間。

王宮偏僻處的開闊場所出現一個人影。此地十分甯靜。仿佛只允許晚風徐徐吹拂,明亮的月光在天上照耀,是個甯靜、卻又飄散著哀傷氣氛的處所。

那也難怪,因爲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裏是座墓地。

當然,由于位在王宮腹地內,並非埋葬不特定多數死者的地點。這裏只有一座直接將【神山】岩壁加工制成的巨大石碑,它類似所謂的忠靈塔(爲表揚爲國捐軀者建造之塔),只要是爲王國盡忠的戰死者或殉職者,名字都毫無例外地被刻印在上面。

在這座忠靈塔前默默伫立的人影,正是海利希王國騎士團團長,梅爾德·洛金斯。

他雖然面無表情,眼中卻含有難以言喻的沈重感情。

時間已入深夜,撇除巡邏的士兵,王宮內沒有人會無故出外走動;更別說是這樣寂寥的場所,一般不會有人造訪。

然而,這甯靜且鮮少人至的地方,除了供死者安息之外,還有另一個用處。

「——團長。」

一道男人的嗓音傳出,聲量小到快被風聲掩蓋。梅爾德瞥了聲音的方向一眼,他等待的人無聲無息地出現。男人名叫何塞·藍凱德,不僅是王國騎士團副團長,也是梅爾德的心腹。

「沒問題吧?」

「是,雖說我沒有被任何人看見,卻也不能久留。」

「畢竟騎士團的兩名高層,于深夜在這種地方密會。在掌權者看來,一定會認爲我們圖謀不軌。」

梅爾德嘴角露出笑容,何塞苦笑以對。

「……兵團的情況如何?」

梅爾德再度恢複嚴肅的表情詢問。何塞的表情非但悶悶不樂,甚至臉色蒼白。

「……包含軍團長在內,隊長級有六成出現『空虛』症狀。」

何塞口中的『空虛症狀』,是最近在王宮內蔓延的奇妙現象。最初出現在下級士兵和騎士身上,簡單說應該就是倦怠症。

出現症狀之人都有確實達成工作,對話也很正常,但跟以前相比明顯缺乏活力、笑容,與他人只有最簡單的交流,時常躲在房裏閉門不出。

這個症狀逐漸擴散。最終,具有發言力的貴族、騎士團分隊長等級之人,也開始出現相同症狀。

梅爾德察覺到情況不太對勁,對逐漸蔓延的詭異現象産生危機感,便著手進行調查。

「居然這麽嚴重。我開始覺得騎士團有一成多的人反而算幸運了。不,光是大隊長層級沒有出現症狀就已經很幸運了。」

「……可是團長,那個,該怎麽說……這真的是出于某人的攻擊嗎?會不會只是那些人太過松懈了呢?」

梅爾德聽過報告,表情變得更加凝重,何塞則是吞吞吐吐地詢問。

「勇者敗北、騎士團精銳盡失、人類方倚靠的數量優勢逐漸被魔人顛覆,在這種情況下還會松懈嗎?何塞,我了解你的心情,但別看得太樂觀,否則連你也會出事。」

「是我失禮了。」

何塞並非發自真心地樂觀看待此事。對于團長的想法,從別的角度提出反對意見也是副團長的職責。只聽見何塞咳嗽一聲,重新開口:

「團長有什麽發現嗎?陛下有受到什麽影響嗎?」

「陛下目前還沒問題,沒有出現『空虛』征狀,反倒是變得更有活力。他甚至口口聲聲說『奉主之名,絕不饒恕魔人的暴行』……只不過……」

「?怎麽了嗎?」

見梅爾德說話不若平常明快,何塞感到疑惑。

梅爾德猶豫著該如何開口,結果似乎找不到適當的言詞,只搖搖頭說了句「沒什麽」——他總不能說陛下有點迷信。不管是在自己的信仰,還是對部下的話語,他都不能說出這種話。

「宰相大人看起來也不像有問題,但中央的位高權重者就不樂觀了。」

梅爾德一一舉出出現症狀的貴族,聽到他們的名字,何塞也不禁感到暈眩。盡管真正掌握中樞的大貴族尚且平安無事,可是各派系有實力的貴族中,已有相當多人發病。

「我向陛下禀告,並從騎士團派人護衛陛下。近衛騎士和神殿騎士目前都還很難講,我已下令一有異狀就要立即回報。」

「關于『空虛症狀』,陛下怎麽說?」

艾力西德國王當然也接到報告——現在可能有來曆不明的敵人,對王國中樞發動精神攻擊。

即使只是缺乏活力,但數量畢竟不少,必須盡速應對。梅爾德卻露出憂郁的表情。

「……從我現在和你在這裏偷偷摸摸地交換情報,應該就明白結果如何了吧?」

「陛下不同意你進行調查嗎?」

沒錯,爲了避開他人耳目,深夜在王宮角落互相報告現狀,代表艾力西德國王非但否決正式調查的請求,甚至命令梅爾德別多管閑事,專心增強軍備。

即使無法光明正大調查,梅爾德仍相信自己的危機感,現在才會和心腹部下在此密會,盡可能做出防範。

「以目前的狀況來說,魔人的威脅逐漸升高,若只依靠一些不明確的情報,陛下也難以判斷吧。」

「就算如此,平時的陛下應該都會聽進團長的建議……」

梅爾德用眼神令何塞閉嘴。即便艾力西德國王現在的作風確實過于專橫,他們也不可輕易抱怨君主。

「正因爲如此,我們才要收集足以供陛下判斷的情報吧?何塞,你去召集精通暗屬性魔法之人,讓他們調查『空虛症狀』的原因,尋找對抗的方法。另外,設法請人打開王宮的寶物庫,裏面說不定有可以對抗精神攻擊的神器,並請管理部給你看收藏品目錄。」

「了解,光輝先生等人呢?」

「由我去說……他們現在處于不安定時期,雖然我不想給予他們多余的不安,但是……天不從人願啊,我似乎非常不適合教育別人呢。」

梅爾德自嘲似地歎了口氣,何塞笑著對他說:

「他們一定能體會團長的用心良苦。」

「那就本末倒置了,應該是我要知道他們的想法啊,而且這才是最令我煩惱的。揮劍或戰鬥的方法都不曾令我這般煩惱呢。」

「即使如此,由團長開口的話,他們一定會比較安心吧。」

若是騎士團的新人,本來就是做好覺悟才入團。因此,遇到精神方面的問題,主要采取跑步、揮劍、喝酒直到倒下爲止,這樣就能解決大多數的問題。可是,對于被迫帶離故鄉、不戰鬥就無法回歸故鄉的普通學生來說,那種方法行不通吧。

正因爲不擅于照顧非運動社團孩子們的精神狀況,梅爾德團長才會這麽苦惱……

他就像爲了孩子煩惱的父親,見到團長這少見的一面,何塞不由得露出苦笑。

之後,梅爾德與何塞交換了兩三項情報,討論完今後的方針,便趁著夜色,回到王宮之內。

梅爾德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小心不被巡邏的士兵發現,朝自己的房間前進。就算被發現,身爲騎士團長的他也不會受到責難或盤查,不過可能會有人好奇自己這麽晚在做什麽,所以梅爾德盡可能不想被人目擊。

不過,想到自己深夜在王宮偷偷摸摸地活動,怎麽看都很可疑,梅爾德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他深吐一口氣,解下腰間的騎士劍,立于房間的牆邊,然後重重地躺坐在沙發上,手指按摩眉尖。

稍事休息後,頭腦自然運轉起來。

「……打擊士氣的魔法嗎?正常來說應該是魔人搞的鬼,可是他們能直接對王宮下手嗎?不可能,如果他們能做到,爲何不使用更強大的魔法?爲什麽要從下級士兵和騎士下手?要是能做到使用魔法不被發現,怎麽不對我下手?若取下騎士團長的腦袋,最能成功打擊我方的士氣吧?爲什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心中的思考不自覺脫口而出。自從察覺危機後,梅爾德持續戒備著不明敵人與其手段。雖然精神尚不至于無法負荷,但有許多事必須考慮,國家高層又無法理解自己的危機意識,令他的精神受到消磨。

梅爾德感到沈重的疲勞在腦內深處累積,焦躁感宛如在純白的畫布滴下黑色墨水般擴散。

「……不知道那家夥這時候在做什麽?」

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名少年的身影,他與少年在【奧爾庫司大迷宮】內奇迹般再會,並見識到少年壓倒性的力量。少年甚至使用傳說級的秘藥救活自己,是自己的恩人。

短暫回想起當時的情形,梅爾德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後,緩緩地起身,朝書桌走去。

他從抽屜取出兩張信紙和兩封信封,拿起筆,神情凝重地書寫。

那是爲了預防萬一而做的安排。一封信是寫給【安卡吉公國】的傑根公;另一封信則是寫給那名少年。信說不定會透過傑根公,轉交給那名少年。如此一來,就算自己遭遇不測,或許也可以借著那封信挽回頹勢。

月光照入甯靜的室內,只有書寫的聲音清脆響起。

當信寫到一個段落,梅爾德重新檢視信件內容時,房門忽然響起敲門聲。

梅爾德吃了一驚,忍不住拿起立于牆邊的騎士劍,隱藏戒心、裝出平靜的語氣探問來人。

「是誰?」

「……那個,梅爾德團長,是我,桧山。」

「大介?怎麽了嗎?這麽晚來找我。」

「那個,我……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和梅爾德團長商量。」

聽到來訪者的語氣既急切又虛弱,梅爾德盡管心中訝異,仍開了門。

桧山大介一個人站在門前,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你說有事找我商量……在這種時間嗎?」

「……對不起,我知道很麻煩您,可是……這件事我不想讓班上的人聽見。」

「這樣啊……不,一點也不麻煩,來,請進。」

梅爾德似乎從桧山意志消沈的模樣,猜出他想商量之事,將他迎入房間內。

桧山在班上的立場很尴尬。他莽撞的行動使同伴陷入絕境,害一名同學墜落深淵。雖然桧山已經低頭道歉,再加上其他同學們也不願意提起那件事,因此無人公開指責桧山。然而,那並不代表他和同學間沒有芥蒂。

得知始還活著,梅爾德感覺桧山似乎有一些變化。

梅爾德也很在意此事,而且既然桧山願意主動找自己商量,他就必須有所回應。

由于桧山低著頭,所以看不出他的表情。他身上的陰郁氣氛令人有些不安,仿佛已經走頭無路。

梅爾德請他坐在沙發上,桧山也乖乖聽從,卻遲遲不說話。桧山駝著背,雙手交握,身體不住搖擺。

「……大介,我大概猜得出你想說什麽,所以你無需修飾,想到什麽就說吧。至于有什麽問題或是該怎麽做,之後我們再一起思考。」

梅爾德語帶安慰,但是桧山的身體仍不住搖擺,也不擡起頭,似乎十分坐立難安。

他大概在不知不覺間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梅爾德如此心想,准備再度勸說時——

敲門聲再度響起。他心想今晚的客人還真多啊,露出苦笑,再次詢問來者何人。

然後,梅爾德聽見才剛告別的何塞的聲音,說是有緊急之事報告。

時機真是不巧,桧山也在這裏,視報告的內容,也有可能是不能讓他聽見的事。

桧山或許是察覺到梅爾德的顧慮開口:

「……沒關系,梅爾德團長,我可以在走廊等你們談完。」

「這樣啊……真是抱歉,大介。」

梅爾德皺著眉頭,似乎很過意不去。桧山簡短地回答:「不會。」從沙發上起身。

團長轉動手把,准備送桧山出去,並將何塞迎入房間。門喀嚓一聲被打開,站在門前的確實是何塞。

是神情『空虛』的何塞。

梅爾德頓時汗毛豎立,本能強烈提出警告的刹那——

「!?」

他發出不成聲的悲鳴,身子一偏,一把騎士劍以驚人速度從他眼前突刺而過。

「何塞!你做什麽!?」

梅爾德大聲怒吼,何塞卻以一記斜劈回應。梅爾德翻滾躲過,以行雲流水的動作拿起自己的騎士劍,擋下默默發動追擊的何塞的斬擊,房間內響起金屬撞擊聲。

「可惡,果然是洗腦嗎!?」

靠近一看,何塞兩眼無神,完全符合『空虛』症狀。假設何塞是與自己分別後發病,卻又馬上襲擊自己,與先前發病之人相比,兩者的行動差異實在太大,表示這一定是出于某人指示。『空虛』果然是洗腦類的精神攻擊,梅爾德臉上不禁浮現戰栗與焦躁。

總之,爲了解除何塞的洗腦,現在只有先解除他的戰力。梅爾德發出呐喊,推開何塞的騎士劍。

「原諒我必須讓你受點傷了!」

梅爾德沖向朝何塞。騎士劍被推開後,何塞的姿勢稍稍失去平衡,梅爾德判斷若是現在,只要沖撞他的身體,應該就可以制伏他。

然而,這時何塞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由于他先前始終以梅爾德爲目標,所以梅爾德一直以爲對方的目標是騎士團長,何塞卻移開目光,無視突擊而來的梅爾德,逼近呆站在原地的桧山。

這出乎意料的舉動,一瞬間令梅爾德的動作有了遲疑。梅爾德視線移向桧山,事態卻又出乎他的意料,桧山竟然嚇得坐倒在地。

桧山再怎麽說也是前線隊伍,天職又是前鋒,在這緊要關頭卻喪失戰意,確實大大出乎梅爾德的意料。不,這就是桧山想要商量的事情吧,梅爾德在內心咂舌,急速轉換方向。

梅爾德以不合常理的姿勢、毫不減速地轉換方向,盡管感覺作爲軸心的腳發出悲鳴,他仍使勁往前踏步。啪的一聲,後方傳出地板被踩壞的聲音,梅爾德阻擋在桧山與何塞之間。

「唔,這個力量是……」

兩柄騎士劍再度交擊,堅硬的金屬聲響起。由于勉強擋住攻擊,梅爾德接招時並非處于萬全的態勢。即使如此,何塞的一擊過于沈重,在接下攻擊的瞬間,他手臂産生麻痹,甚至無法瞬間化解力量。

梅爾德熟知何塞的劍術實力。何塞的體格偏瘦,所以劍術並非剛強,而是偏向陰柔,卓越的技巧才是他最大的武器。但何塞剛才的斬擊,破壞力足以與梅爾德匹敵。

梅爾德不能閃躲,背後有必須保護的人;他的姿勢不穩,不足以將攻擊推回,也無法發揮全部的臂力。他迫不得已,決定以魔法攻擊。

「你可要撐住喔,副團長!」

雖然這發攻擊可能不會只是輕傷就了事,不過梅爾德相信王國騎士團副團長的強健體魄,准備從極近距離發出風之炮彈。

「呼嘯吧!無所不在的風——『風——!?」

魔法沒有發動,他詠唱到中途便停了下來——一把短劍刺進梅爾德的側腹。

「大、介?」

「呿!在這個時機點出手還能避過要害啊。」

梅爾德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回頭,看見桧山眼露殺機,刺出手上的短劍。沒錯,那眼神就是『眼露殺機』。

「大介,你……」

盡管不清楚詳情,不過梅爾德已看出桧山與『空虛』現象的原因有密切關聯。或許是出自于本能,梅爾德在感受到危機的瞬間,身體無意識地有了動作,若非如此,他可能已經受了致命傷。桧山確實想殺死梅爾德。

桧山無視梅爾德的怒吼,用力拔出短劍,准備再度揮出凶器。

「——『風錘』!」

即使被短劍刺中,梅爾德仍未『中斷』詠唱而是『暫停』。這時他發動魔法,目標爲正下方。壓縮過的風之炮彈發出劇烈沖擊聲擊中地板,碎片與暴風侵襲梅爾德、何塞、桧山三人。他們受到強烈沖擊,各自遭到擊飛。

梅爾德身體撞擊地面,側腹鮮血飛濺。以梅爾德的狀態來說,一般人應該會劇痛不已,他的表情卻完全感覺不出負傷,動作敏捷地站起,朝好不容易才撐起身體的桧山沖去。

桧山身爲前線隊伍,在【奧爾庫司大迷宮】中潛入比自己更深的階層,因此梅爾德判斷桧山比何塞更危險。

然而,此時又有更多敵人參戰,兩眼『空虛』的士兵湧入梅爾德的房間。

「咳!我的行動都被掌握得一清二楚啊!」

梅爾德只是橫劈一擊,便將三名士兵揮出的劍彈開。起身後的何塞以騎士劍迎頭一記劈砍,梅爾德側身躲過。一旁的桧山迅速沖了過來,同時連續揮擊,梅爾德靠劍身改變攻擊的軌道,勉強躲過連擊。

對于繞至背後的士兵,梅爾德以省略詠唱的方式,發動風彈牽制,並一腳踢起倒在地上的椅子,絆倒接近的何塞。

桧山似乎感到不耐,准備使用魔法攻擊,卻因此稍微分了心。

而梅爾德似乎早在等待這個時機,騎士劍劍尖在空中劃了個圓。隨後宛如變魔術般,桧山的短劍被卷入圓中,遠遠彈開。

「喝啊!!」

「啊!?」

下個瞬間,梅爾德躲過何塞的橫斬,將身子壓低,肩膀朝桧山沖撞過去。

這一撞正好撞上桧山的胸口,他悶哼一聲飛了出去,撞翻沙發,倒在地上。

兩名士兵夾擊沖撞後的梅爾德。

梅爾德向前翻滾,躲過士兵們的夾擊,以騎士劍接下何塞的追擊,借沖擊的力量讓身體飛出,再順勢重新站穩。

「吹散吧——『風壁』!」

利用爭取到的短暫時間,梅爾德發動魔法,以風壓防禦、擾亂敵人的攻擊。

正揮起騎士劍的何塞,受到突然産生的強烈風壓幹擾,身體失去平衡。

一名士兵沖了過來,梅爾德無視何塞,用騎士劍擋住士兵的劍,再一拳重重打在另一名士兵身上。梅爾德感覺敵人的力氣雖有提升,攻擊方式卻變得粗糙,他已經能預測兩名士兵的動向。他的拳頭避過揮來的劍,漂亮的反擊拳擊中士兵下颚。

除此之外,梅爾德對另一名士兵使出掃堂腿,趁對方身子不穩,用劍脊打在他頭頂上。清脆的聲音響起,士兵隨即倒下。

「你的副團長之名會哭泣喔?」

戰鬥技巧才是何塞的真本事,但現在的他只憑蠻力攻擊。習慣何塞的動作後,梅爾德口中流泄抱怨,格開何塞的劍並抓住他的衣襟,順勢使出一記完美的過肩摔。

背部撞上地面的沖擊,令何塞吐出肺中的空氣。

「你就稍微躺一下吧。」

梅爾德如炮彈般的拳頭打在何塞胸口,何塞痙攣一下後,身體隨即癱軟。側眼看著已倒下的何塞,梅爾德在起身時,反手向背後揮了一拳。

最後一名士兵的身體在空中轉了一圈,飛至後方。

「可惡,我連副團長都找來了,卻還是這麽淒慘。明明是這世界的人,混蛋,你是怪物嗎!」

桧山不住咳嗽,依舊勉強站起咒罵。梅爾德則是以略帶悲傷的眼神望向桧山。

「以我的程度實在配不上那麽高的評價,我們只是差在對人戰鬥經驗的不同。再怎麽說我也是王國的騎士團長,對魔物戰倒也罷了,對人戰鬥我可不會輸給你。」

言下之意是——你就投降吧。

然而,桧山抓著頭,布滿血絲的眼珠不住轉動,似乎聽不進梅爾德的話。

「你以爲自己勝利了嗎?」

桧山的樣子不太尋常,眼神中蘊含瘋狂的氣息。看到他陰暗汙濁的眼神,梅爾德不禁倒抽了一口氣。梅爾德知道那種眼神,那是已經墮落至無法回頭之人才會擁有。

「大介,你——」

梅爾德開口正要說些什麽,隨後卻發生難以置信的事,令他閉上了嘴。

士兵們緩緩起身,何塞也是。他們仿佛感覺不到痛楚,既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身體也活動如常,只是面無表情、帶著『空虛』的眼神站起。

「你這是白費力氣,嘻嘻嘻,因爲那些家夥就算死也不會停止!!」

「什麽?那是什麽意思——」

桧山臉上浮現嘲弄的笑容,梅爾德開口詢問前,便有兩名騎士進入房內,門外還有其他騎士和士兵,每個人都擁有『空虛』的眼神。

無法讓他們失去戰鬥力,他們又擁有驚人的力氣,以被洗腦的情況而言,技巧也沒有減退太多。

梅爾德忽然想到——

明明發出這麽大的聲響,爲什麽沒有人趕來?

他終于明白自己成爲甕中之鼈。對方可能使用了某種結界抑制聲音和震動。如今在這座王宮之內,恐怕沒有人察覺梅爾德正遭遇襲擊。

(被擺了一道,是我過于相信王宮的防衛措施。)

梅爾德完全沒想到,如此規模的滲透竟是從王國中樞發動。這裏的層層防禦固若金湯,過去從未被突破,證據就是人類和魔人的對抗已達數百年。

被突破的原因只有一個。梅爾德的目光向桧山看去心想:以桧山的才智,不太可能一個人做出此種規模的攻擊,十之八九一定有人協助,或是另有幕後黑手。

(那麽,這種情況需要的不是決一死戰的覺悟。我必須活下來,設法將此事態告知他人。)

出入口完全被擋住,梅爾德一點一點退至房內,何塞與『空虛』人們一步步逼近。

「你就乖乖受死吧,梅爾德團長。」

就在桧山面露扭曲的表情說完後——

「不,我要忍辱負重、奪路逃生。」

「什麽!你這家夥!」

梅爾德猛然轉身——朝窗戶的方向奔去。

只聽見一聲巨響,窗戶破碎四散,梅爾德以身體撞破窗戶,跳出窗外。梅爾德的房間在王宮四樓,一般來說,從那樣的高度落下絕不會只是重傷。

「——『風壁』!」

梅爾德以風壓魔法減緩下墜速度,成功落地。

桧山等人恐怕會立刻跳下追擊,梅爾德並不認爲這樣就算逃脫。

不過,至少已經爭取到詠唱上位魔法的時間,梅爾德可以使出發出強烈閃光與爆炸聲的攻擊魔法。

接下來只要拖延時間就好,仍然正常的騎士和士兵們應該會趕來,那樣梅爾德的目的就達成了。

「焚盡天地的紅蓮之——」

梅爾德的詠唱停止,不,是被阻止,但什麽都沒發生,桧山他們甚至還沒跳下來,梅爾德落地的王宮庭院裏也空無一人。

既沒有人對他使用妨害詠唱的魔法,他也沒有受到攻擊。

「——」

只不過梅爾德的本能拒絕行動,命令他不可出聲。

簡直就像心髒被人探手抓住,梅爾德冒出的冷汗從下颚滑過。他感到身體僵硬,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都格外響亮。

若要比喻,這種情況大概就像小動物被丟在肉食猛獸面前。小動物的本能理解,除了屏息靜氣等待災難過去,沒有別的活路。

「不管是國王也好,騎士團長也罷,全都虎頭蛇尾。果然終究只是人類,還是需要我出手……」

那是個美麗得令人戰栗的聲音,卻感覺不出任何感情。

聽到聲音,梅爾德的身體終于動作,他宛若忘了加潤滑油的機械,動作生硬地擡頭望向聲音傳來之處——天空。

空中有個人影背對月光。令人驚訝的是,對方有一對羽翼。閃耀銀色光輝的羽翼,看起來既離奇又夢幻。

然而,梅爾德沒有余裕爲此感動,因爲他的皮膚、頭腦和身體都很清楚——

對方是遠高于自己的存在。

銀光增強,人影看起來就像小型月亮,散發出美麗光輝的月亮。只不過,那個月亮擁有可怕的力量,既殘酷又無情。

梅爾德知道自己會遭到可怕的對待,同時領悟已無路可逃。

「……神啊。」

即便是王國最強的騎士,無意識求助的對象也是他自出生以來便一直信仰的偉大存在。

然而——

「對,這就是主人的旨意。」

銀色月亮降下,那顆月亮和給小孩子們玩的球一樣大,也是消滅生命的死亡光芒。

梅爾德的視界被銀光充滿,死亡即將降臨。

不管是自己的死,還是侵襲部下與同伴的惡意,如果說這些都是他信仰之神所望,接下來一定會發生更可怕的事。

所以在臨死之際,梅爾德于緩慢流逝的時間中——

(我不會要求你負責後事……因爲那是你的敵人,所以——)

——盡管痛揍他們一頓吧。

王國最強騎士臨死祈禱的對象,並非至今相信的神,而是從深淵底下爬上來的怪物。

(本章完)

有人看得懂希望之花的梗嗎?

希望我不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