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秋试结束,学子们的答卷按照誊录糊名的步骤进行下去,然后送去给考官们初评、复评,最后定名次。
因考生人数太多,放榜的时间需要在十天到三十天之内,开封府是大宋的京城,办事效率肯定不能死磨叽。
十五天内,姜塬就能知道他有没有考中了。
八月末。
贡院里的某个院子,有四名穿着绯服的官员,各自手拿一张答卷,认真的阅览。
“策问肤浅,难入前五。”其中坐在侧面的官员,摇摇头。
他对面的官员,忽然眼前一亮,“这份答卷相当不错,文理清晰,又时刻切入题目,内涵独特的见解。”
闻言。
另外的三名官员离座,特意走去人家的背后观摩,不时的点头、赞叹。
然后一名留着短须的官员,返回自己的案几,寻找一会儿,从一堆考卷里取出一份答卷,向众人显摆…
“我这里有份卷子同样答得很好,诗赋、策论等内容都四平八稳,学识十分的扎实,个人认为能入前三名。”
“有好答卷也不早点拿出来给我们赏析,就等着出风头。”
“哈哈,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作为开封府秋试的考官,他们历经数个日夜评比无数张卷子,总算在月末缩减到前五名的名次了。
“现在就剩五份答卷了,诸位赶紧定好名次,给人准备榜单,明日在贡院外放榜。”
“这两份答卷火候不足,就第四、第五吧。”
“同意…”
“赞成。”
统一意见后,四个官员都盯着余下的三份答卷,针对谁能得解元,吵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差点把祖宗十八代点出来了。
“与其争论不休,不如取原文答卷出来,咱们以字迹、整洁去加好嘛?”
屋子里无人反对,说明都默认同意了。
官吏按照编号去取原件,飞快的返回。
四个考官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案几上的答卷。
拆封后,先对上同属的两份答卷,再看字迹和卷面的干净度。
“哈哈,这份答卷有五六点黑墨,楷体也不太工整,它就第三名了。”
“那我看中的这份卷子字迹工整清晰,也无半点多余的水墨,它该是解元吧?”
“不对,你瞧这叫姜塬的答卷,他的水墨色泽度就比你手上的要好,各方面真比下来,应是他稍赢一筹。”
“还真是耶!”
“那解元就定姜塬了?”
“同意…”
“没意见。”
“我遵从诸位的意思。”
皇祐四年、九月一日。
贡院外再度聚集密密麻麻的考生,他们个个翘首以盼,等待院里的人拿出榜单。
姜塬待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试图戒掉浮躁。
科举中能不能再进一步,就看今日了。
而在贡院的对面开有一间酒楼,三楼上雅间,落座着三名家世不凡的男子。
庞籍的五子庞元直就在其中,另外两个则是梁适的七子梁彦昇和文彦博四子文保雍。
“元直,你不会无故拉我们来贡院,现在我与彦昇坐定,是时候说清了吧?”文保雍品着茶,慢悠悠的说。
梁彦昇手持一把折扇,时刻摇晃着,尽显翩翩公子的气度。
庞元直嘿嘿一笑,“想必两位仁兄也听过宫城里流传出来的风声,官家喜得一名神医,他同时是范公的学生。”
“废话,这消息早传遍整个开封府了,等等…你的意思那神医参加了秋试?”文保雍眼帘微低,快速的猜出含义。
梁彦昇一脸的不在意,“嗐,我还以为元直兄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就这?”
“彦昇兄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姜塬现在是皇恩在身,简在帝心,官家性子仁厚,若是经过他的劝说,将范公调回东京城,当年的新政岂不是会再掀风波?”
庞元直单刀直入,神情凝重的阐明。
庆历新政之一抑侥幸。
范仲淹限制高官的恩荫制度,断绝他们的子孙垄断官位。
在场的三人均是高官弟子,根本没打算从过正经的科举仕途进入大宋官场,就算想试试,也明白希望渺茫。
唯有恩荫制度,是进入官场最便捷的途径。
庞元直见他们两人不语,神色暗暗,继续说,“今日咱们聚在贡院,便是看看他姜塬是否能上榜,若是没中,说明才学不精,到时也能传出消息,说范公收了庸才当学生,在舆论上打击他回京的可能性。”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一旦在市井里传开,绝对会变得更夸张。
老百姓也不会关注是真是假,只会茶余饭后的议论。
范仲淹当官那么多年,又不是没政敌,到时候他们上表弹劾范仲淹扰乱东京城风气,肯定又被贬去其他州。
“那姜塬上榜怎办?”梁彦昇眼珠子一转。
文保雍语气幽幽的说,“姜塬久居宫城,他中榜说不定是有取巧的成分。”
“妙啊。”庞元直拍手叫好。
“放榜了、放榜了。”
忽然有考生兴奋的高喊。
只见贡院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左右有禁军维持秩序,墙头上有官吏抬着一张巨榜,朝下方一展。
唰!
众考生主动往前一站,死死盯住榜上的名字。
很快有人欢呼起来,说自己中了。
酒楼上面,庞元直、梁彦昇、文保雍三人靠近窗户边,远远望着下面的人群。
“那边马车是宫城里的,想必姜塬就待在里面。”庞元直指着说道。
梁彦昇好奇的说,“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解元是姜塬,姜塬是谁?你们认识吗?”考生们又惊叫起来。
“什么?”
庞元直一脸的不敢相信,第一次参加秋试中榜不说,还拔得头筹拿下解元。
这不是纯纯让人嫉妒死了?
“看来元直兄要换个方法了。”文保雍单纯的错愕一下,语气平静的说。
但是在内心里,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波澜。
难道又是一个神童晏殊吗?
梁彦昇一收折扇,紧紧捏住,五指紧绷着。
哦!
我拿下解元了?
姜塬听闻外面的语言,一撩车帘跳下去,往人堆里挤去。
谭睿也是二话不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