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心驻栀子拒千香

(晨钟初歇,古刹庭院里飘着细雪。小沙弥净尘握着竹扫帚站在梨树下,衣襟沾着未化的雪粒。老禅师慧明提着铜壶从廊下经过,壶嘴腾起的热气在冷风中凝成白雾)

净尘:(仰头望着满树梨花)师父您看,昨夜一场雪把梨花都催开了,这白花花一片像菩萨洒的甘露呢!

慧明:(往石臼里倒热水泡茶)昨儿扫落叶时,你可是把后山摘的栀子花籽往袖口里藏了三回。

净尘:(扫帚差点脱手)师父怎么连这都瞧见了?弟子...弟子是想等开春种在禅房窗下。

慧明:(往茶盏里放盐)那年贫僧在终南山挂单,灶房供着盆碗口大的栀子。煮饭僧日日浇水,花开了也不折枝,任它香满斋堂。(突然拍膝)哎哟!这茶碗烫手!

净尘:(慌忙去接茶盏)师父当心!这梨花这般好看,您怎么偏提栀子?

慧明:(将烫红的手指浸在雪堆里)你且说说,昨日斋堂的素鹅掌滋味如何?

净尘:(喉结滚动)裹着面衣炸得酥脆,咬开满口菌香...

慧明:(举着红肿的手指笑)方才扫雪时,你肚里唱了七遍空城计。

净尘:(耳尖发红)师父莫要打趣,这和梨花栀子有何干系?

(老禅师忽然抄起扫帚,将满树梨花打得簌簌坠落。雪白花瓣纷扬如雨,落在小沙弥光溜溜的头顶)

慧明:(杵着扫帚喘气)快闻闻,这梨花香可比得上你袖中干花?

净尘:(捏着衣角嗫嚅)干栀子哪有什么香气...

慧明:(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昨日从你枕下摸来的。(打开纸包,焦黄的干花碎成齑粉)就像这陈年旧花,你当它是宝,它早成了心头尘。

(廊下铜壶突然尖啸,沸腾的热水顶起壶盖。老禅师却不急着取壶,反将茶碗倒扣在石桌上)

净尘:(急得跺脚)水要烧干了!

慧明:(慢悠悠添炭)二十年前云游时,在闽南见过件趣事。茶农把新采的茉莉花苞存在瓷罐里,底下铺着隔年的陈茶。(突然掀开倒扣的茶碗,里面积着三片完整的梨花瓣)你猜怎么着?花骨朵儿硬是不开,倒把陈茶染得半香不臭。

净尘:(盯着茶碗里的花瓣)师父是说...弟子心里存着旧花,便尝不到新香?

慧明:(往滚水里撒了把盐)去年中秋,你为供桌上摔碎的青瓷盏哭了半宿。前日典座让你取新盏,你却非要寻个一模一样的。(突然把铜壶掷进雪堆,嗤啦腾起白烟)你闻,这焦糊味可比茶香?

净尘:(忽地怔住)原来弟子不是爱那盏,是舍不得摔碎时的痛...

(廊角铜铃轻响,风卷着新鲜梨花香漫过庭院。老禅师从袖中摸出个布包,抖开是包着湿泥的栀子幼苗)

慧明:(把幼苗塞进小沙弥掌心)后山断崖有处温泉眼,这花种在那或许能活。(突然抬手指天)快看!云缝里钻出个日头!

净尘:(仰头眯眼)哪有日头?分明还在飘雪...

慧明:(大笑拍掌)你仰头的功夫,手里花苗的根须已扎进温泥了!(忽然板脸)还不快去后山?等老衲请你吃竹板炒肉?

(小沙弥抱着花苗跑出山门,老禅师从雪堆里扒出铜壶,壶底黏着几片焦黑的梨花瓣。廊下经幡被风卷起,露出褪色的偈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慧明:(对着经幡合十)当年师父教我这话时,往我嘴里塞了颗盐渍梅子。酸得三天吃不下饭,倒是把“无住“二字刻进牙缝了。(突然朝山门方向喊)净尘!断崖东侧第三块青石下有柄旧锄头!

山风送来隐约的回应:“知——道——啦——“

(老禅师掸去禅衣上的梨花瓣,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硬如石头的桂花糕,咬得咔咔作响)

慧明:(对着梨树嘀咕)当年我要种的是山茶,师父偏给海棠。等开花了才明白,哪有什么该不该,不过是...(被糕渣呛住咳嗽)咳...不过是嚼着旧糕看新花...

(暮鼓响起时,小沙弥顶着一头雪沫冲进山门,掌心躺着片青翠的栀子叶)

净尘:(气喘吁吁)师父!温泉边的土是热的!花苗沾雪就挺起来了!

慧明:(往他嘴里塞了块糕)明早去库房,把装干花的陶罐腾出来。

净尘:(鼓着腮帮眨眼)装什么?

慧明:(指向满地零落的梨花)装这些“菩萨的甘露“。(突然压低声音)别让典座瞧见,他去年偷藏桂花被方丈罚扫茅房...

(月光爬上东墙时,庭中梨树忽然抖落残雪。最高枝上绽开簇新花苞,暗香浮动处,似有似无飘着几缕栀子香)

[禅房灯下,净尘在《金刚经》扉页写下:“执花非为香,弃香亦非道。三千雪色映心时,方知空瓶纳万涛。“窗外忽传来老禅师的唱偈声:“昨日栀子今犹在,不碍梨云漫天白。若问春风归何处,且看新雪落旧苔...“]

(晨钟再响,扫帚声惊起檐下宿鸟。禅院石缝里,一株嫩绿的新芽顶着残雪,悄悄探向熹微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