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野，你也会来这套了？”
“······”
“若不是你，我岂会这么多年还是个七品编修？”
“······”
忽的一下，躺在炕上的李秋野睁开了眼睛。
是梦。
她坐了起来，将屋里的油灯点亮，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是李秋野紧皱的面容。
光怪陆离的梦，好像是有顾准，又有自己，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亦或者冥冥之中必有暗示，她这个梦并不好。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去？
油灯一跳一跳的，照射下李秋野的影子忽长忽短忽明忽暗，只是她的面容紧皱，没有了白日的那份从容镇静。
不知道枯坐了多长时间，直到红冠公鸡呜呜呜的打着鸣，天光微微发亮，李秋野这才醒过神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两把剔骨刀，这两把刀并不在厨房里，而是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好像有了这两把刀，她就能生出无尽的力量来。
既然如此，她倒是要去看看，这条路，她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李秋野将早饭做好放在了厨房里，她悄悄的从窗子处看了一眼宋娘子。
宋娘子睡得也并不安稳，以往早早的便起床了，今日却还微微闭着眼，想来昨夜也是翻来覆去睡不得不好吧。
李秋野没喊醒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包裹，便走出了院子。
小白兔警醒的站在大门口，看到她要出门，刚要张嘴呜咽，就被李秋野一把捏住了狗嘴，狗头懂事的点了点，蹭了蹭她的身子，站在门口目送着李秋野离开。
顾家村距离成山镇并不算太远，也就七八里地，凭着李秋野的脚程，不过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成山镇的城门说是个城门，不过就是勉勉强强的装上了两块板子，虽有门卒守门，却也只是三三两两的站在一旁说着闲话。
他们都是周边村子里的民兵，赶鸭子上架的训练了两天，就能当做半个兵卒使用了。
新上任的县老爷心有一番作为，命令河山县的大大小小的城镇都要训练民兵，用以看守镇门。
人家那大些的镇子有着正儿八经的镇门，像成山镇这样的小镇子压根就没有过镇门。
但是上有令，下必达，成山镇的里长拿着鸡毛当令箭，运了一堆土坷垃，在这入镇的必经之路上，修了一个四不像的镇门，还让村子里轮番派人值守，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
以往随意进出的镇子，赶集的时候人多了还得排个队。
今日逢九，是大集，是以虽然李秋野早早的到了成山镇，却在这镇门口，还拍了一刻钟的队。
入了城镇，看起来便繁华了许多，街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喷香的包子、馄饨直往鼻子里钻。
李秋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着那稍不明显的咕咕声，决定先歇歇脚，吃上一肚子再往县城里赶。
此去京城路远，她家又没有马匹，若是光靠双脚走，不说身体受不受得住，就说银子也背不住，所以她只能想想其他的办法。
刚一入座，卖馄饨的两口子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李屠夫？您来了？今日也是来赶集的？”
热情的大娘刷刷的将李秋野入座的桌子擦了个干干净净，殷勤的给她先端了一碗面汤。
裹着精白面味道的面汤带着丝丝热气涌入了李秋野的鼻间，让李秋野明明只是小饿的肠胃愈发的闹腾了起来。
“霍大娘，今日生意可好？”
李秋野也不矫情，霍大娘端上面汤她便干脆利落的喝了下去，一碗热汤下去，浑身的汗都激了出来，整个人都觉得通透了。
“还好还好，这才刚刚巳时，已经下了两大锅了，今日是大集，后面还来人呢”
霍大娘说到这个，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他们虽然是在镇上住，可是不像村里人可以从地里刨食，他们的吃喝拉撒都是要花钱的，这吃食生意靠的就是个人气，也只有赶集的时候才能好好的赚上一赚。
“是呀，现在来的才是周边村子的，再远一些的应该才到镇门口，您家的馄饨吃过一回的都忘不了，估计您今天那些今天都不够卖的”
“哈哈哈，借你吉言，燕燕出去买东西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她要是看到你肯定高兴坏了”听到李秋野的话，霍大娘笑的更开心了。
“让她玩，正是小姑娘爱玩的时候，我下次有时间了再来看她”
这么说着，一个穿着深色襦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一看到李秋野，顿时两只眼睛笑弯了起来。
“李姐姐，你来了，你好久都没来镇上了，自从你不卖猪肉了，我要好久好久才能见到你呢”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是脸圆圆可爱的时候，微微嘟着嘴巴撒娇的样子，看得是个人心都化了。
与霍家人的相识，倒是有几分英雄救美了。
李秋野十六那年，双刀插腰，不知道什么叫做怂，路过的恶犬见了她都得夹紧尾巴。
李秋野这人，身量高大，走路向来挺着胸膛，板正着腰板儿，大步迈着，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天天像是要跟人干架。
所以背后总有人嘀嘀咕咕指着她的背影说她吆五喝六不像个姑娘。
不过对于这种话，李秋野理都不理，她自有一番道理。
不像个姑娘？怎么着，难道要像隔壁王二家的闺女那样，被麻癞子调戏几句趁乱摸了一把小手就羞的要跳河了才像是姑娘？
麻癞子那人不成，是个女的他都要调戏，路过的母牛他都要摸一把屁股。
有一次胆子大，不信邪，摸到了李秋野头上。
那一天李秋野站在摊前卖猪肉，燕燕路过，刚想买点猪肉，就被麻癞子堵住了去路。
“燕燕，哥哥好久没见你了，有没有想哥哥啊”说着，麻癞子就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小姑娘的脸颊。
小姑娘当时就吓呆了，动也不敢动，还是李秋野“歘”的一声，剔骨刀上下一番，就那么直挺挺的立在了案板上。
麻癞子一愣，随即双眼就放出了色光，整个人顿时如同沾了春药的猴子，磋磨着手就上来了。
李秋野这人最客气了，一把钳住他摸过来的右手，捏着他的肩膀，客客气气的问道：
“摸我？那我把你肩膀拧断了？”
“肩膀拧断？”
麻癞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嘴角的笑容还没收起来，脑瓜子却转速飞快反应过来了。
“不不不···”
“啊！”
他这一嗓子直接喊破了天际，整个面容瞬间涨的通红，面容狰狞而扭曲，涕泪不受控制的纵横泗流，另一只手扶着那只断掉的胳膊，更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而他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则毫不意外的转移到了路过的行人的脸上。
只是那笑容在他脸上的时候看着让人分外不适，此时落在行人脸上，却让人很是顺眼。
“啊，啊，我的胳膊，胳膊，断、断了，疯、疯婆子，你这个疯婆子，你，你竟然敢卸我的胳膊，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他鼻涕眼泪混合在一起，糊的满脸都是，原本的一脸癞子就让人很不适应，如今看着愈发恶心了。
李秋野强忍着恶心，一用力。
“咔吧”一声，在麻癞子惊恐的眼神中，将那只卸下来的胳膊又顶了回去。
还未脱口而出的嚎叫就这么止在了嗓子里。
麻癞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李秋野，眼泪鼻涕都快流到嘴里了。
李秋野嫌弃的在旁边的盆子里洗了洗手，继续卖她的肉。
李秋野这时候年岁也不大，人也没啥手艺，就两把刀玩的还行，当年思来想去最终选定了杀猪这门生意。
宰杀、放血、烫毛一条龙服务，出她手的猪，那是连一根毛茬子都不会有。
自从杀了两年猪，乡里乡外见到她都客气的喊一声李屠夫，听到这称呼，李秋野更加昂首挺胸，一把剔骨刀在手里玩的那叫一个花。
麻癞子是镇上的人，不认识她也是正常，只是这次，李秋野这个名字，让他好生做了好几场噩梦，连带着对猪肉都有了几分阴影，原本一顿能吃几大块的红烧肉，看着了都能吐三天。
至于那个小姑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她，脸颊微红的买了二两肉，含羞带怯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听说之后麻癞子安份了好一段时间，李秋野的摊子也热闹了好几天。
多是十四五的小姑娘，想来看看这个惩治了恶棍的李屠夫是不是身高八尺、胡冉挂面，只是看了她美丽的脸庞和利落的身手后，镇上突然多了一堆吭哧吭哧练武的小姑娘。
也有那慈爱的的大娘没事干了就过来看着她，就算不买也要帮她宣传几句，托麻癞子的福，那段时间生意火爆，连杀数十头猪，挣了个盆满钵满，好好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至于燕燕，小姑娘当时也是被吓着了，因为之前她跟王二家的闺女一起出门的，结果一个没注意，王二家闺女就被占了便宜，最后要死要活闹了好久，吓得她也不敢出门了。
后来好不容易出门了，结果又倒霉遇到了麻癞子那个混球，只是这次，小姑娘再也不怕了。
自此，小姑娘就有了一个新爱好，就是看李秋野卖猪肉。
每次看到李秋野丝毫不费力气的搬着半扇猪，两把剔骨刀的刀尖在阳光下那么一闪，那半扇猪就听话的分成了几块子后，她立刻鼓掌喝彩，然后逢人就说李秋野的英雄事迹。
原本只是小范围的流传，到最后几乎成了无人不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