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亡璃与星降之歌

双手在颤抖着，李岩已经被自心底迸发的绝望给淹没了。

到最后，他听见了自己几乎破音的质问。

“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的话。”少年已经近前，他抬起拳头，朝着李岩的脑袋砸去，“除了斩魔具和盾魔具以外，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履魔具吧？”

轰隆声里，山岩屏障展开，李岩躲在盾魔具下面，羞恼的脸红脖子粗：

“可恶，不过是魔具的品质更加高级而已！”

啪嗒一声，一只手掌握在了山岩屏障的边缘，在李岩慌乱的注视下，一张俊逸的脸蛋从前方探出了头，笑眯眯的看向他。

“可是从头到尾，我也只用了一件履魔具啊。”

相比之下，李岩不但有着火系魔法，还有一件植物系的魔具和现在释放的盾魔具。

怎么看，都是他更占据优势吧？

连这样都输了，那也只能说是——

“菜，就多练！”昭离手臂上的肌肉贲起，向着魔能已经枯竭的李岩砸去！

只是朴素直白的一记冲拳，就让李岩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捂着腹部，痛苦的趴在地上。

没有任何的停顿，昭离又抬起了脚。

“既然会害怕，那就少干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咔嚓一声，李岩清楚的听到了自己腿骨的断裂声，他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鼻涕眼泪糊的满脸都是，却还是拼命挣扎着起身，朝着少年扑了过去。

并非想要垂死一搏，而是不知廉耻的，像是一条死狗般的，跪倒在昭离面前，拼命求饶。

可面对李岩的求饶声，昭离没有任何的动摇，即使眼前的男人是如此的可怜而狼狈，但当回忆起昨日的冷漠，算计和背叛时，心底仍然会觉得怒不可遏。

哪怕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拜你们所赐，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轻声呢喃着，猛然抬起脚，踩在了李岩的胸前，将他重新压制在地上，任由他徒劳地挣扎。

“我之所以如此迫切地成为法师——”大拇指倒转，狠狠往下一摁，昭离狞笑着凝视着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告诉他：

“——就是为了宰掉你们这些王八蛋的狗头！”

李岩瞳孔骤缩，在昏死之前的最后一刻，在他眼底不断放大的，是昭离骨节分明的铁拳！

“下地狱去吧，杂种！”

砰！

在这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之后，整个魔法协会鸦雀无声，观战室中的众人沉默着，满怀着震惊和敬畏的看着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他收回手，站起身来，抬头仰望着晴朗的天空。

阳光洒落，昭离张开双臂，平静的感受着一切都尘埃落地的温暖和安宁。

战斗结束了。

复仇也结束了。

他终于有充足的时间和觉悟，去拜访在帝都故宫庭的那位老人。

脚步声响起，昭离睁开眼睛，当赤瞳黑发的少女映入眼帘时，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我赢了。”

“嗯。”亡璃颔首。

对于昭离的胜利，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

而在观战室上，杨作河下意识将厚厚的登记表翻到下一页，当看清了第二页上签署的红色协议后，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果然是越漂亮的女生越不好惹……啧啧。”

“什么什么？”旁边人好奇的凑了上来，紧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嘶……矴城洞天窟义务劳动二十年协议？这可是比签生死状还要残酷的刑罚啊！”

洞天窟里那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从阴暗空间里扭曲繁衍了千百年的妖魔……研司会至今都没能了解千万分之一！

干脆利落的死掉还都是幸福了，要是被寄生或是被控制，那才是真正生不如死的地狱！

“要是李岩知道自己输了后会被送到那地方去……绝对会在这一战想方设法死掉的。”

“亡璃长老好狠的心呐。”

“是啊，别忘了这是一个双向协议，如果昭离小弟弟输了的话，那被送到洞天窟的人就是他了。”

“我去……”

“啊这……”

人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昭离，此刻的昭离浑然不觉，还沉浸在美人的温柔乡中。

好惨一少年。

可是，为什么我们忽然想找点柠檬片来恰呢？

————

吱呀吱呀。

咔哒咔哒。

昏沉之际，某处传来了发条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八音盒转动着，有悠长的乐曲流泻而出。

他听见有人在轻声哼唱。

【不久之后，星星从天空降落】

【星星从天空降落的时候】

【心中欢快无比】

【怀念的一点一滴】

【可不能忘记了……】

女子的声音凄冷而孤寂，如同一首离别的叙事诗，带着终究无法重逢的追忆，和无止尽的空虚叹息。

“唔……”李岩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摁着脑门，头痛欲裂，“老子这是在哪儿？”

他环顾四周，黄昏日落之时，房间的一切都染上了浓郁的夕色，当李岩望向窗边时，便被一道绝美的身影牢牢慑住了所有心神。

那是一个纤弱的背影，仅仅是这样看着，都能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美感。

夕阳的余晖透过菱形窗棂斜切而入，将倚坐在窗边的少女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剪影，鸦羽般浓密的长发垂落在腰际，几缕发丝被晚风拂起，仿佛要融化在苍茫的暮色之中。

少女的侧脸精致，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阴影，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倒映着天际燃烧的云霞，仿佛穿透了时空，凝视着某个永远无法触及的远方。

她素白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中古旧的黄铜八音盒，小嘴轻启，齿轮转动的咔哒声与飘渺的哼唱交织，黄昏的风卷着歌谣的尾音掠过耳畔。

这幅画卷是如此美丽，却又如此的寂寥。

在李岩痴迷乃至灼热的注视下，少女终于转过身来，当那双死寂的眼睛与他对上时，李岩的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了眼前少女的身份，以及自己现在的处境。

“等等，亡璃长老，我……！”

他的话语被堵在了喉咙里，令人窒息的死气如浓雾般扩散开来，充盈在这座房间之中。

明明是来自死者国度的亡灵之息，却并不血戾和浑浊，反而纯净无比，就好像纯氧般扩散开来，悄无声息的融入空气之中，化作一双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夺走人们身上的热量，带走属于活人的呼吸。

将平等而公正的死亡，带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寸角落。

在少女默默的注视下，李岩痛苦的窒息着，痉挛着，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跪趴着，膝行向前，用手无力的扯着少女的衣摆，祈求她的宽恕。

可下一刻，男人的动作僵住了，那曾经燃烧着欲望和狡诈，也曾被恐惧和畏怖所填满的眸子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他的尸体倒在地上，在亡灵之息中飞快腐烂着，而灵魂无声哀嚎着飞向天空，哪怕只剩下本能，也想要不顾一切的逃离这个地方。

亡璃平静的扬起脸庞，左眼越发的幽深，宛如森罗魔渊，右眼却猛地绽放出六芒星的色彩，神圣而威严。

在两股强大力量的互相对峙之下，李岩的灵魂连反抗都做不到，就开始寸寸泯灭，

真正意义上的，挫骨扬灰。

完成了这一切的亡璃眨了眨眼，两种互相矛盾的印记顿时暗淡下去，她推开窗户，唤来晚风，送走了那个肮脏者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然后，再一次的倚坐在窗边，注视着行人们来来去去的道路，面容清冷，让人看不清少女的思绪。

他已经走了，离开了这座城市。

等待的时间还很漫长。

但是没关系，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微笑着，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是……

八音盒的发条已经停止了转动，虽然被少女郑重其事的抱在怀中，但发条笼罩在黄昏的色彩之中，倒影仍显得几分孤独。

这是在昭离离开博城后的，第一个黄昏。

她已经开始了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