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睁眼说瞎话

村东头，老榕树下。

青瓦小院被竹篱团团围起，破旧的木门痕迹斑驳，门口挂着由竹条编成的精致神像，能看出是个女娃，朱红色的丝带缠在上面，尤为醒目。

元涛领头走进去。

只见一名老者站在堂口，蓝色大褂簌簌抖动，正梗着脖子争执着：“几位大人去附近打听打听，咱浣河村可是出了名的安稳，怎么还来我家拿人呢？”

“估计这就是浣河村村长，看来还是个难缠的货色。”老黄沉声说道。

老者年逾七十，瞧那油烟不进的模样，两名军卒脸色阴沉，却不知从何下手。

总不能抓起来拷问，不然这把老骨头随时就得散架。

两名军卒听见门口的动静，扭头见唐钟峻等人夺门而入，赶忙凑了上来。

一阵耳语后，元涛目光冷漠。

他环顾四周，指着地上什么东西，寒声问道：“那浣河村确实安稳......安稳到有妖魔隐匿？”

众人顺着元涛的视线，一具尸体就躺在地上。

灰色的鳞片爬满全身，腹部被破开一个血洞，狰狞可怖......

明显就是妖魔尸体。

就这还敢说安稳，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元涛一副冷面阎王的模样，倒是把村长镇住了。

他拐着木杖，步履蹒跚，苦着张老脸说道：“大人，我就是个油尽灯枯的凡夫俗子，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您不会觉得我跟这妖魔有关吧！”

“这都是我敬奉神灵，得了朱华娘娘的庇佑，不然遇到这些妖魔，小老儿哪里还有命？”

陈渊略微思索。

朱华娘娘已经失踪，莫非还留下了什么后手？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爹，您没事吧！”

年轻村妇身穿碎花红杉，面容年轻却端的彪悍，领着群汉子匆匆赶来，看着陈渊一行人，眼中满是敌意。

“干什么呢！”村长看着这些人，脸色一变。

“呵呵，郑村长，对我们兵戈相向是什么后果......你可想好了？”元涛嘴角勾出笑容，分外冰冷。

“你们当官的了不起，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敢有动作？”妇人神情中带着不屑，言语讥讽，眼中流露厌恶之色：“可那些害虫来搜刮民脂民膏......怎么没见你们出头？都是些官官相护的蛀虫罢了！”

蓝褂老者神色一变。

这些娃儿还是太年轻了，自古民不与官斗，他年纪大，就算胡搅蛮缠一番也无伤大雅。

可哪跟他们似的，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不要命的话也往外倒腾。

“丽娘！”老者严厉喝了一句。

见阿爹动了火气，小妇人缩了缩脖子，眼神闪躲。

显然，这软硬不吃的村长还颇有威信。

“大半夜不睡觉，上我这儿表演杂技来了？”

“把那些烂鱼叉都给我收起来！”郑伯抬起手臂，皮肤皱皱巴巴，却带着股说一不二的气势：“咋咋呼呼的，小心冲撞了神灵！”

这话说完，那些汉子才不甘不愿的将鱼叉扔在旁边。

“嘁！冲撞了才好。”丽娘在旁边小声嘟囔着：“反正新神灵心眼子小，大不了咱跟那些害虫一块儿玩完儿！”

这话让村长脸色大变，也顾不上长者风范了，呵斥道：“大军，把丽娘带回去！少在这里疯言疯语！”

“是，阿爹。”旁边的汉子慌忙应声，扯着妇人的袖口，神情惴惴不安：“走吧，丽娘......”

只是跨出门槛，丽娘就狠狠拧了把汉子腰上的皮肉，低声数落些什么。

可人潮并未完全散尽，院子里还留着七八个赤膊男子。

为首之人不修边幅，叼着根旱烟，痞里痞气，刚才缩在后头竟无人注意。

“三水，你怎么还不回去？”

村长语气平静，可话里话外却透着疏远。

甚至......有股隐隐的嫌恶。

“郑伯，这些人都是朝廷鹰犬，我怎么放心您一个在这儿？”三水嘬了一口旱烟，露出满口黄牙。

“再说了，那东西还在您手上，郑伯不说个准信儿？”

说罢，也不管旁人的眼神，自顾自的坐在院中石凳上，满脸嘲弄。

“我老了，耳朵不好使，听不清你说的什么......”

听到这话，他刚站直身子，却听见“铿”的一声。

那句“朝廷鹰犬”颇为刺耳，元涛早就有些神色不愉。

“是小人失言了......”三水退后几步，假惺惺地陪笑几句，又回头看了眼村长，笑意险恶：“村长，那我们下回再来。”

只是临走前还看了眼元涛的银枪，眼里竟带着些贪婪......

陈渊冷眼旁观，将这无赖的表现尽收眼底。

只是他不明白这人哪里来的底气，不然怎敢如此乖张？

村长眼中蓦地浮现讶异之色，他没想到元涛会替自己出头。

要是换上那帮人，不谈仗义出手，说不准还得帮忙打些秋风。

这些官差......

难道真跟他们不是一路货色？

虽然将信将疑，但语气总是缓和了些。

“村中丑闻，实在是见笑了。”

村长拄着拐杖，指向地上的鱼妖尸体，颤声说道：“小老儿确实没欺瞒各位大人......”

“朱华娘娘宅心仁厚，为信众们赐下福泽，尤其关照我这种老骨头，寻常妖魔害不了我。”

唐钟峻眉头紧皱，想说些什么，却被老者打断。

“可不知何时，朱华娘......那位神灵性情大变，从不出现在信众面前，还收拢了一批三水那样无所事事的痞子，四处摸索什么东西，甚至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陈渊一时无言。

这种偏僻的小地方是这样的，一个是远在天边的王权威严，一个是近在咫尺的庙中“神灵”，倒有种县官不如现管的意味。

就像那三水，不过是村头无赖，可有了靠山，也敢威胁村长，一副目无王法的模样。

“这些事难道没让你们警觉？”老黄琢磨着老者的话，轻声问道。

村长捋了捋胡须，叹道：“世人图利，反正依旧有福泽降下，谁还会说三道四？”

这是个人老成精的角色，话里话外都有些耐人寻味。

众人脸色各异。

看来朱华娘娘庙中，恐怕真出了什么变故，有什么东西鸠占鹊巢......

“朱华娘娘是朝廷册封的神灵，跟脚不凡，不会轻易就被驱走......”唐钟峻抬眸，声音低沉。

根据镇妖军档案，朱华娘娘刚诞生时就是灵府境。

虽然山水真灵得天独厚，寿元悠久，但修行速度和妖魔类似，突破境界的速度并不快，可过去十几年，保守也该有灵府中后期的模样。

是什么存在能让她弃庙而走？

或许是来者不善，村长就算知道些什么，但也不敢将这事说的明白。

还不如就这么得过且过下去......

村长顿了顿，继续说道：“村中还有空房，大人们一路舟车劳顿，不如早些休息，等子夜时分神灵亲至，庙里才开始祭祀，到那会儿恐怕就很难睡安稳了......”

众人面面相觑。

那妖魔不知玩的什么花样，虽然占据了神庙，却图谋不明。

不像寻常妖魔贪图口腹之欲，反而费尽心机......受人供奉，降下福泽。

似乎在极力装作“神灵”的模样。

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渊看着地上的妖尸，心中暗自思忖。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既然那东西占据了神庙，显然不会容许有妖魔染指自己的地盘，那这妖魔......大概率就是它派出来的。

他看向蓝褂老者，心中思绪纷飞......先派来妖魔，又派来痞子，手段用尽。

村长手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想到这点，心有灵犀的点点头......

那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这时，元涛突然想起什么，沉声说道：“村长，先前那些朝廷官员现在何处？”

说到那些人，老者脸上的恨意稍纵即逝。

“那些人就在村西住着，口口声声说丢了什么‘碧精纲’，死活赖着不走......”

“天天要吃精米香茶，这官老爷的奢侈生活，我们哪儿能供养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