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藤汁在铜釜里咕嘟冒泡,甘草握着药杵的手微微发颤。戌时的药王谷坠入墨色,唯独血藤园亮着猩红灯笼,映得满园藤蔓似活物般蠕动。他数着第三十六次捣击,药杵突然被黏稠液体吸住——铜臼底部浮出半张人脸。
“当啷!“
李锦棠的银针击飞药杵,针尾锁链缠住甘草手腕:“子时前磨不完这筐赤血藤,就把你填进药炉。“女子袖口扫过铜臼时,他瞥见三道新鲜抓痕,血迹在素纱上洇成北斗阵图。
二更梆子响过,甘草蹲在血藤架下擦汗。东厢房突然传出瓷器碎裂声,混着甄坏水的浪笑:“李师姐这《青囊针谱》,莫不是从死人身上扒的?“窗纸映出纠缠的人影,素白衣裳被撕开半幅。
甘草摸到廊柱后时,正看见甄坏水的血玉坠子压住李锦棠咽喉。女子右手银针抵着对方太阳穴,左袖滑出的锁链缠着半截焦黑腿骨——那骨头上分明刻着监天司的星轨符。
“宋判官让我捎句话。“甄坏水指尖抚过女子锁骨,玉佩泛起血光,“药人窟那十二具活尸,可都念着李太医的恩情呢。“
血藤突然暴长。拇指粗的藤蔓破窗而入,缠住甄坏水脚踝的刹那,李锦棠袖中射出三枚骨针。甘草听见皮肉烧灼的滋滋声,那浪荡子脖颈泛起青斑,玉佩“咔嚓“裂开细纹。
三更天的库房飘着五色沙。甘草贴着货架挪动,怀中铜镜映出沙粒流动的轨迹——竟与昨夜沙鸣山血瀑纹路如出一辙。暗格深处传来铠甲碰撞声,像是有人在青铜甲胄里塞了活鱼。
“别碰那扇门。“
李锦棠的银针抵住后颈时,甘草闻到她身上新添的血腥气。女子左腕缠着染血的绷带,锁链尽头拴着半块青铜腰牌——牌面狼首缺了右耳,与枯井中找到的残片正好契合。
暗格突然洞开。腥风裹着五色沙喷涌而出,沙粒在空中凝成无头骑兵。李锦棠的锁链绞碎幻象,沙尘落地竟变成黏稠黑血。甘草怀中的铜镜突然滚烫,镜面映出北辽狼神殿的景象:十二具星纹玄甲正将活人填入血池。
四更梆子响过三声,甘草摸回偏院。掌心青纹已蔓延至心口,皮肤下凸起的纹路勾勒出完整胸甲。窗棂上钉着半片带血帛书,北辽文字在月光下扭曲如蛇:“朔月血祭,五器归一。“
五更天最黑时,库房方向传来巨响。甘草翻上屋脊时,正撞见李锦棠的银针锁链缠住宋应安判官笔。血色“判“字印在虚空,竟将五色沙凝成的战马撕成碎片。满地沙粒突然暴起,化作万千箭矢射向女子后心。
铜镜自行翻转。女将虚影策马跃出镜面,红缨枪扫落箭雨的刹那,甘草看清枪缨上系着的正是药王谷三叶纹玉坠。宋应安暴退时撞翻货架,十二个陶罐碎裂处爬出黏连着铠甲的残尸。
晨雾漫进药圃时,甘草在血藤根部发现半枚银针。针尾锁链缠着焦黑皮肉,碎布纹路与李锦棠昨日所穿一般无二。铜镜突然映出地宫景象——三百药人正被青藤贯穿颅顶,藤蔓开出的白花里,微型铠甲已生出脊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