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学的抉择，工厂的阴霾

1998年的夏天，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这座北方小城，蝉鸣在老旧的家属楼间此起彼伏，赵悦坐在自家逼仄的小屋里，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眼神里满是纠结。通知书上烫金的大字——[某知名艺术院校]艺术设计专业，在她眼中闪耀着梦想的光芒，可她心里清楚，这消息一旦告知父亲赵建国，必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赵建国下班回来，满身疲惫，还没来得及在那张掉了漆的木椅上坐稳，赵悦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把通知书递到他面前：“爸，我考上了。”

赵建国原本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抬起，接过通知书，目光扫过专业那一栏时，脸色骤变：“艺术设计？这学出来能干啥？咱家供你读书不容易，你就选个师范、会计啥的，将来找个安稳工作，多好。”

赵悦一听，急了，声音不自觉拔高：“爸，我喜欢设计，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喜欢能当饭吃？”赵建国猛地站起身，把通知书往桌上一扔，“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一点不为家里考虑。”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在厨房忙碌的李芳，她围裙都没解，赶忙走进来打圆场：“都别吵了，先吃饭，有话好好说。”

饭桌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李芳给赵悦夹了一筷子菜，轻声劝道：“悦悦，你爸也是为你好，怕你以后吃苦。”

赵悦眼眶泛红，把筷子一放：“妈，你们根本不理解我，你们只想着让我按你们的想法活。”说罢，起身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赵建国气得直拍桌子：“这孩子，翅膀还没硬就开始不听话了。”

李芳无奈地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也不能太逼她。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赵建国闷头扒拉了几口饭，没再吭声。这时，一直在旁边埋头吃饭，像个没事人一样的赵阳，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姐，这下你可捅马蜂窝了。”赵建国瞪了他一眼，他才识趣地闭上了嘴。

夜深了，赵悦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想起自己为了准备艺考，熬过的一个个通宵，画过的一张张画，那些付出和坚持难道都要付诸东流吗？她不甘心。而客厅里，赵建国和李芳还在低声讨论着，声音里满是无奈和纠结。这一晚，这个普通家庭的每一个人，都在各自的思绪里辗转难眠，一场关于家庭、梦想与选择的纠葛，才刚刚拉开帷幕

赵悦和父亲僵持不下的第二天，赵建国一大早就去了工厂。他所在的国营棉纺厂，是这座小城的支柱产业之一，承载着他近二十年的青春和汗水。以往，走进工厂大门，机器的轰鸣声就像一首熟悉的乐章，可今天，这声音却让他心烦意乱。

车间里，工友们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赵建国刚一靠近，大家就都闭上了嘴，神色有些不自然。“咋了，都不干活，在这儿唠啥呢？”赵建国皱着眉头问道。

老陈，和赵建国关系最好的工友，拉着他走到一旁，压低声音说：“建国，你还不知道吧？厂里要改制了，听说要裁不少人呢。”

赵建国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强装镇定：“别听那些小道消息，咱厂这么大，哪能说裁就裁呢。”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没底了。这些年，厂里效益越来越差，设备老化，产品滞销，改制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他一直不愿相信会落到自己头上。

整个上午，赵建国干活都心不在焉，脑海里一会儿是赵悦的事，一会儿是工厂的危机。他想着，要是自己下岗了，家里的日子可怎么过？赵悦的学费还没着落，赵阳还在上学，李芳一个人在菜市场摆摊，挣的钱也只够勉强维持家用。

中午休息时，赵建国一个人坐在车间角落，掏出兜里的烟，点燃，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刚进工厂的情景。那时候，他充满干劲，一心想着能在厂里干出一番事业，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可现在，一切都变得这么不确定。

与此同时，李芳在菜市场的摊位上，也是心事重重。隔壁卖菜的张婶瞅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关心地问：“妹子，咋啦？家里出啥事了？”

李芳苦笑着摇摇头：“还不是孩子的事。悦悦考上大学了，可专业是她爸不喜欢的，俩人吵起来了。”

张婶叹了口气：“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社会，干啥都不容易。你家建国在厂里咋样？听说最近要改制，好多人都人心惶惶的。”

李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我也正担心这个呢。建国要是下岗了，这日子可就难了。”

下午，赵建国提前请了假，他想去学校找赵悦的班主任，问问艺术设计这个专业到底有没有前途。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听了赵建国的来意后，耐心地解释道：“赵悦同学在艺术方面很有天赋，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其实很广阔，现在社会对设计人才的需求很大，像广告公司、互联网企业、室内设计公司等等，都需要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赵建国听了，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但他还是有些犹豫：“老师，您说这学艺术，是不是得花不少钱啊？我们家条件一般，怕供不起。”

班主任笑了笑：“大学的学费是比普通专业高一些，不过学校有奖学金、助学金，成绩好的话还能申请减免学费。而且赵悦同学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参加一些设计比赛，既能锻炼自己，还有奖金拿。”

从学校出来，赵建国的心情复杂。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一味地反对赵悦的选择了，可家里的经济状况又让他犯难。他在学校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才起身往家走。

回到家，赵悦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前看书。看到父亲进门，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继续看书，装作没看见。赵建国走到她身边，清了清嗓子：“悦悦，今天我去你学校了，跟你班主任聊了聊。”

赵悦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爸，您怎么说？”

赵建国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专业，也有自己的想法。你班主任说的那些，我也听明白了。只是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供你学这个，压力会很大。”

赵悦咬了咬嘴唇：“爸，我知道家里不容易，我会努力学习，争取拿奖学金，课余时间也会去打工，不会给家里添太多负担的。”

这时，李芳从厨房走出来：“建国，既然孩子喜欢，咱就支持她吧。办法总比困难多，大不了咱再辛苦点。”

赵建国看着妻子和女儿，心中的坚冰终于融化。他点了点头：“行，那就这么定了。悦悦，你好好学，别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赵悦眼眶一下子红了，她站起身，扑到父亲怀里：“爸，谢谢您！”

一家人的矛盾暂时得到了解决，可赵建国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还没落地，工厂改制的阴影依然笼罩着他。晚饭后，他把厂里的情况跟李芳说了，李芳听后，也一脸担忧：“这可咋办呢？要不，咱先想想办法，找找关系？”

赵建国无奈地摇了摇头：“能找的关系我都找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夜深了，赵建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望着窗外的月光，思绪万千。这个家庭，就像一艘在波涛中航行的小船，刚刚躲过了一场风浪，却又面临着新的危机。他不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撑起这个家，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

而在另一个房间，赵悦也躺在床上，兴奋地憧憬着大学生活。她并不知道父亲的担忧，此刻的她，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待。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学习，不辜负父母的支持和信任。

与此同时，赵阳在自己的房间里，戴着耳机听着流行音乐，对家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着有一天能像那些明星一样，在舞台上闪闪发光。这个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和梦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走向不同的方向，却又被命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等待着他们的，将是生活的重重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