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谋划

韩家内宅。

书房内。

韩家当代家主正在招待一位远来的贵客。

这位客人不到三十，着明黄色锦袍，银冠束发，一身配饰极为精致，件件都是珍贵的老物件，打眼看去，就知道这位定是极为清贵的公子。

但说来奇怪，就是这样富贵出身的贵公子，皮肤却是粗糙得很，甚至脸上有好几道遮不住的伤痕，双手骨节凸出，茧子很重，更像是跑江湖的劳苦人。

书房内仅置一张圆桌，韩家当代家主与这贵公子对面而坐。

韩见远只坐于侧位，手提着酒壶，给贵公子斟满盅中酒，做足了姿态。

这贵公子也毫不客气，在两位序列武者面前没有丝毫的局促紧张，坦然生受了韩见远的斟酒，一盅饮尽，即刻直言道：

“韩家主，家父那边等不大及了，此番前来，一是着我把货带回教中，一是问问江东韩氏的进展。”

韩家当代家主韩见玄如今已有六十多岁了，执掌韩家三十年有余。

三十年前，韩家在淮宁府不过是一般豪门，只凭江东韩氏的远支名头撑着门面。

但从韩见玄接手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淮宁府其余的家族倒得倒，退得退，等到十年前，韩家已是独霸淮宁府的局面，作为家主的韩见玄更是成为淮宁府最有权势的人物，就是如今的淮宁知府也在他面前执晚辈礼。

但就是这样权势滔天的人物，这样年逾花甲的老人，在这位贵公子面前，也没作什么拿乔拿大的姿势。

“陆贤侄莫急，淮宁府虽不及江南秀丽养人，但山野之间，也有几番情趣，今夜权且在韩家住下，让韩某略尽地主之谊。”

韩见玄笑着摆摆手。

书房角落的铜盆烧着木炭，将房间熏得温暖如春，韩见玄只穿着舒适的宽袍，他挽起袖子，起身给陆公子夹了两筷子菜肴，

“江东韩氏那边，大致算是答应下来。”韩见玄缓缓道，“不过看样子他们不愿做出头鸟，只说门主那边起事，他们自会响应。”

“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陆公子冷笑一声，“江东韩氏靠我先祖才跻身世家之列，当年置身于外就算了，现在还想首鼠两端！”

韩见玄和韩见远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这种话他们是不好接的。

“算了，当年之事现在多说无益。”

陆公子摇摇头，缓了缓语气，

“江东韩氏那边，还要麻烦韩家主。放心，你们韩家的辛苦家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以后淮宁韩氏未必不能和江东韩氏并列。”

韩见玄闻言，起身就要道谢，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

他登时就皱起眉头，正要唤人前来呵斥，就看见书房的厚锦帘子掀开，扑面的冷气随着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一起进入书房。

来者正是白衣人魔。

“少主，白灵韵发现你的踪迹了！”

不待韩见玄询问，白衣人魔一出口，房间内三人俱是身体一震，面露震惊之色。

过了一会儿，韩见玄反应过来，摇摇头道：“陆贤侄悄悄前来，相貌面容又从未为外人知晓，白灵韵怎么可能知道陆贤侄的踪迹？”

陆公子点点头，皱起眉头。

“老邢，到底怎么回事？没头没尾、慌慌张张的，把话说清楚！”

“韩家主莫不是忘了，少主与乌头寨的大头领陈晟照过面，半年前乌头寨受了招安，陈晟入了六扇门，已是白灵韵的手下！”

白衣人魔妖冶的脸上仍残余着不安，闻言，道，

“今日上午，我正在捕房当差，就听手下说那白灵韵突然带人去了府衙，查看卷宗。我借着去找知府大人问事的机会，去了府衙，正好遇到白灵韵，发现她带来的人正是陈晟！”

“当时我就感觉不对，等她俩离开，我问了负责看管卷宗的李文书，听李文书说，他们查看的正是韩家和魔门的相关卷宗！”

白衣人魔细细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他道，

“这半年来白灵韵一直在淮宁府周近活动，这事韩家主也是知道的，她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谁也不清楚！今日之事，我怀疑少主一来就被她发现了，为保证少主的安危要紧，我建议少主赶快离开淮宁府！”

“不行！”

“不可！”

白衣人魔话音刚落，陆公子和韩见玄齐齐出声反对。

“老邢你糊涂了！”韩见玄摇摇头，“如果真是白灵韵发现了陆贤侄的踪迹，现在离开，不等于是送上门去吗？”

陆公子沉着脸，显然也认可韩见玄的说法。

白衣人魔也意识到自己因为消息太过惊骇，一时心神动荡，不见了平素的沉稳。

他深呼了几口气，控制着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那怎么办？”白衣人魔沉思片刻，“白灵韵不知何时就要到来，现在即使回总坛找救兵，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吧。”

“陆贤弟不如暂且安坐府中，且看白灵韵到底想干什么。”韩见玄缓缓道，“现在情形真假未知，倒也不必太过惊慌，以免弄巧成拙，自露马脚。”

“如果她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强行来韩家索人呢？”白衣人魔反问道。

“若是真到那种时候，就凭她和陈晟两人，我韩家难道会怕她吗？”韩见玄冷冷道，“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白衣人魔摇摇头，显然对韩见玄的回答不太满意。

相比较韩见玄，他出自魔门总坛，更关心少主的安危。在他看来，韩见玄无非是不舍得他们韩家的基业，下意识选择了求稳的方法。

“说起来，我倒有一计，可以试探出白灵韵的目的。”

此时，一直沉默的陆公子忽然出声，他看向白衣人魔。

“老邢？”

“少主。”

“白灵韵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和韩家的联系吗？”

“应该不知道。”

白衣人魔俯身沉声道，

“此事我做的一向小心，那次救韩家主幼子的时候，虽说出了意外，但也阴差阳错，韩如晦算成死于我手，府衙中人除了几个心腹，都以为我和韩家有仇，反而取得了白灵韵的信赖，几次做事都让我做得。”

“很好。”

陆公子缓缓点头。

“韩家主，归根到底，你幼子之死，都应该算在白灵韵的头上，现在有一个好机会，或许能助你报仇雪恨！如果白灵韵确实知道我的身份，正好以我为饵，把她引到荒郊野外，一举解决此人！”

“算算实力，你韩家有五位序列武者，随我来此的冯叔也是序列武者，而白灵韵只有她和陈晟两人，即便料敌从宽，白灵韵已经是中序列，我们也有白衣人魔的后手，到时于关键时候反戈一击，定然能把她两人留下！”

此时，也没人顾得上那掀起的门帘了，簌簌冷风中，韩见玄等人屏着呼吸，房间内回荡着陆公子冰冷的声音。

“到时白灵韵死在荒郊野岭，神不知鬼不觉，就算神都白家震怒，六扇门震怒，但也会顾忌江东韩氏，只要没有证据，就不会随意处置你们韩家。”

“反而我若是逗留韩家，到时白灵韵上门索人，无论怎么应对，韩家都无法善了了。”

“韩家主，你意下如何？”

陆公子说罢，便坐回桌前，不看韩见玄的脸色，施施然自斟自酌起来。

白衣人魔见状，忙端起酒壶，侍立陆公子身前，殷勤伺候。

韩见远连连向韩见玄使眼色，但韩见玄熟视无睹，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此时，也没人顾得上那掀起的门帘了，簌簌冷风中，房间中只能听到杯盘、筷奢的声音。

过了许久，韩见玄长长舒了口气。

“二叔坐镇祖宅，不宜轻动，老四在外面，一时半会回不来。”韩见玄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解释，“我韩家只能出三位序列武者。”

陆公子露出笑容，肯定道：“五对二，已经足够了！”

韩见玄摇摇头，看向韩见远：“老三，周通和邬正道两人现在府上吗？”

韩见远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忙点头应道：

“在的，大哥。”

“本来想等段时间，为我韩家多添两位序列武者，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韩见玄摇摇头，道，“带上他们两个吧，以他两人现在的实力，失控之下，应该勉强能达到序列武者的实力了。”

韩见远张了张嘴，但看看一旁的陆公子，只能无可奈何的低头。

“知道了，大哥。”

此时此刻，他有心劝说大哥不要同意陆公子的建议。

陆公子说得轻易，但此事稍有变化，韩家就有灭门之虞。

说到底，现在的天下还是大晋的天下，即使计划成功，毁尸灭迹，但神都白家震怒之下，真会忌惮江东韩氏不敢出手吗？神都白家雷霆一怒之下，这位魔门的少主真会出手相助吗？

恐怕到时候避之犹恐不及，只会干净利落的把他们韩家都卖了！

在这一刻，他心里暗暗后悔。

或许当初不该搭上魔门的线……

……

训练场。

日常切磋之后。

邬正道喘着粗气，狐疑着打量孟越：“我怎么感觉你又变强了？”

孟越身材略显单薄，只着单衣，但他总隐隐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仿佛单薄的身体下蕴藏着令人恐怖的力量。

“可能吧，反正我感觉我力量更强了！”

孟越一咧嘴，扬扬手中大刀。

这刀宽逾尺，长近两米，刀背厚得都能直接当钝器用了，光看着沉重异常。但这重刀在孟越手中，仿佛玩具一样，随手一挥就有呼呼风声。

更强了，更强了……邬正道眼皮一跳。

这家伙还是人吗？

别人辛辛苦苦、梦寐以求的提升，在这家伙口中，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更恐怖的是，这家伙仿佛没有极限一般，明明半年前肉身力量已经接近常人三倍，但这半年来依然以每月至少一次的恐怖速度提升着！

邬正道已经难以估计孟越现在的实力。

切磋时，尽管他使尽手段，但孟越应对起来始终游刃有余，完全看不出深浅。

此时就算有人告诉他这家伙已经四倍以上肉身力量，

邬正道估计自己也毫不怀疑。

怪物！

邬正道默道了句，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即面色一正，问道：

“你呼啸八风入门了？”

“没……”

孟越变脸一般，嘴巴一撇，显得垂头丧气，

“可能是我天赋不太行，呼啸八风始终不能入门，我已经打算放弃了，重新选择一门桩功。”

韩见远给的呼啸八风有删改一事，孟越没有直接告诉邬正道，只是旁敲侧击过呼啸八风内容难以理解，顺便以此为根据，假称自己无法入门。

这种事情在江湖上有很多，即使序列武者，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学会任何一门功法，并不算稀奇。

有趣的是，邬正道似乎也没怎么修炼呼啸八风，他一直主修自身带来的桩功，从韩家兑换的武学秘籍只是浅尝辄止。

“说不定只是相性不和。”邬正道劝慰道，“周兄弟可以考虑一门中品桩功，以周兄弟的天赋，说不定很快就能入门了。”

“那倒也是。”

孟越点点头，不愿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结，他想了想，问道：

“老邬你好像认识淮宁府的捕快？”

前几日，出门购买材料的时候，他看到老邬和一伙穿捕快衣服的人在店里喝酒。

邬正道一愣，随即笑道：“某上次出差做事的时候，正好和捕快有牵扯，好在韩家的名声在淮宁府还是挺有用的，没生什么波折。这一来一回，倒是有了几分交情。”

“某想着以后如果再遇到相似的事情，捕房中有认识的人总归方便一些，所以刻意结交，请了几次酒，算是认识了几个。”

“原来如此。”

孟越摸摸下巴。

从现在开始，他就要着手晋升仪式了，如果通过老邬认识官府的捕快，确实能方便不少……

念及于此，他对邬正道说道：“老邬下次喝酒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咱们给韩家办事的人，少不了和官府打交道。”

“没问题。”

邬正道点点头，不以为意。

他感觉体力恢复过来，拎起身旁的重锤，道，

“来，再切磋一次！”

“来来来，这次我让你一只手。”

两人一直切磋到天色渐晚，

罢手之后，正欲各回各院，便见韩见远步伐匆匆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