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把冰镇可乐贴到修介后颈时,他正盯着鞋柜区第七块地砖的裂缝。
栗发少年故意拖长声音:
“明天晨练完我们顺路来接你——“
他突然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道:
“美羽说她从来没听过你家门铃响。“
说完之后,吉野又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同时用肩膀撞撞修介。
被惊动沉思的修介将指甲掐进了掌心,他回头勉强笑笑,却是无视了好友的挤眉弄眼。
他想说那个尾随他十三的男人,想说自己身体状况不好,可能参加不了这次比赛。
而最终,他却只是抓起书包,低头道:
“我家...最近在除白蚁。“
美羽的栀子香膏气息突然逼近:
“晨练后我们带可丽饼来接你...“
她的圆头皮鞋尖无意识摩挲着地砖裂缝,那里残留着两周前消防车留下的水渍。
这时,剑道部的男性成员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声大笑。
上学的时光不短,可也不够长,无法挤占掉人的一整天,这也就意味着,修介必须要再次面对那个尾随他的男人。
怎么办……
修介内心隐隐有些恐惧的用余光向后瞟去,不出意外,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穿米色大衣的男人。
紧抿着唇,修介加快脚步,紧抓在手中的背包袋,仿佛是他此刻逃出生天的绳索。
依旧是无事发生,那个男人总是在背后尾随自己一路,而从没有真正闯入修介的生活。
修介松了口气,打开门后,大声喊了一句:
“我回来啦!”
闻言,蜗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姐姐递过去一个眼神,然后继续看自己的爱情剧。
在厨房中哼唱着《红蜻蜓》的妈妈,则是扒着厨房门招呼了一句:
“小修介,回来就来帮妈妈一下,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事哦。”
修介紧绷着的神情渐渐松懈下来,脸上也露出微笑来。
他不轻不重地甩手关上了门,在玄关处换好鞋后,便拎着包向卧室走去。
“诶!”
见一个黑影在自己床上躺着,修介立马被吓得打了个抖,攥紧手中的背包带靠近后,他这才发现,这是自己的爸爸。
没有打扰呼呼大睡的爸爸,修介放好书包之后,就去厨房帮妈妈做饭了。
“妈,下周的比赛我可能参加不了。”
修介轻声道,他此时正在进行着小火翻炒。
“啊?”
听闻此言的母亲却是很惊讶,忙问道:
“为什么呀,修介,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修介微笑着摇了摇头,说:
“最近我总是被一个男人跟踪,就是从学校到家这段路,心态被影响很大,最近训练也不好……”
在他为自己找理由时,妈妈温柔地从后抱住了他。
“没事,参不参加比赛都没事,还有那个变态,马上跟你爸说去,让他帮你解决。”
闻言,修介感激的笑了笑。
端菜上桌后,原先睡在儿子房间的爸爸也走了出来,他义愤填膺道:
“真是没天理,有这种变态!儿子你别怕,恐惧会让刀刃变钝,那就斩回去!”
“用这个斩过去。“
母亲递来的竹剑柄上缠着美羽的草莓发带,缎面血迹已经氧化成褐色。
修介握剑时触到发带内侧绣着的「S&T」——那是美羽不知何时偷偷缝的。
受到家人的鼓励后,俢介用力点头,道:
“嗯!”
姐姐依旧埋头扒饭,明明小时候她和修介玩的最好了,但似乎因为年龄的增长,两人也在逐渐疏远。
“美羽,就不能让我先吃一块吗?”
吉野早上可还饿着肚子,所以十分渴望美羽所带着的可丽饼。
“不—行—。”
已经拒绝了多次,美羽内心难免有了动摇,语气也不像原先那么坚决了。
可转念一想,她做的可丽饼可是要给修介吃的,怎么能先给吉野呢?万一修介知道了生气怎么办?
“诶,你们,不要往那儿去了,那块没人。”
一个穿米色大衣的男人对两人招手提醒。
中介的工牌在晨光中晃得修介睁不开眼。
吉野的球鞋碾过幼嫩的的百日红花瓣,身为女生的美羽却比他更快。
“这位先生说你们家...“
美羽伸手抓住修介的腕骨,医用胶带下渗出的血珠滴在危房拆除通知单上,晕染开「全户死亡」的铅字。
“只是发传单的啊。“
修介甩开美羽的手微笑,身后焦黑的宅邸突然传出母亲哼唱的《红蜻蜓》。
穿米色大衣的中介惊恐地后退,嗓音近乎失声:
“那房子根本没有门铃...“
吉野猛地扯开修介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被消防员从废墟救出时的编号刺青。
少年转身笑着奔向玄关,似乎要带回去什么好消息。
母亲正在厨房窗口晾晒绷带,父亲在二楼用烧焦的放大镜观察不存在的时钟,姐姐从灰烬里捧出裹着焦糖栗子的糯米团。
电子钟永远停在18:47的餐桌旁,三个碳化的人形为他拉开椅子。
“我开动了。“
晨风掠过空荡的袖管,百日红的灰烬在空中拼出半张全家福。
美羽的尖叫被蝉鸣吞没,吉野的手机镜头里,只有烧焦的宅邸前独自跪坐的少年,正对着空气露出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