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的寒潮卷起万顷碎琼,十二座坞堡在暴雪中化作连绵的冰雕。七岁的白安蜷缩在祠堂蟠龙柱的阴影里,舌尖尝到青铜烛台融化的苦涩。三叔公临死前塞来的半块玉珏硌着胸口,那上面残留的体温正被祠堂外呼啸的剑气寸寸冻结。
“十五星宿归位!“十三姑的吼嘶穿透金铁交鸣,她绣着青莲的裙裾突然鼓胀如帆。白安看见姑母的脊骨节节爆裂,碎片化作漫天萤火,在护灵阵崩解的裂痕处织就最后防线。族老们以血为墨绘制的符篆悬浮半空,像被撕碎的红绸带飘向幽冥。
“往北...去玄天宗...“族长破碎的声带挤出最后箴言。这位元婴大能自爆时的血雾竟是玄金色,精血凝成的遁地符裹着白安坠入永冻层。孩童最后瞥见的,是屋顶嘲风兽琉璃眼珠滚落雪窝的瞬间——那抹幽蓝倒映着冲天火光,恍若深海中沉没的星子。
腐木搭建的窝棚区飘荡着灵谷发酵的酸味,十二岁的白安在月光下展开掌心。五年来,他摸索出独特的生存法则:子时三刻醉仙楼后厨的蒸汽蕴含木灵气,未时正阳当空时馊水桶里的灵米残渣最易吸收。昨夜从老乞丐尸身上摸到的《小周天残卷》正在识海翻涌,那些蝌蚪状的文字竟与嘲风兽眼珠的纹路暗合。
“叮——“破碗承接的夜露突然悬空凝成八卦阵图。少年瞳孔泛起青芒,他看见月光中的灵气如银鱼游动,四灵根化作无形的筛网,将驳杂气息分作四季流转。当更夫的梆子敲碎寂静时,白安已参透引气入体的秘辛——以乞丐巷为鼎炉,以残羹为灵药,在饥寒交迫中淬炼道心。
青崖宗外门的晨钟惊起三千寒鸦,白安正在劈砍第三千根玄铁木。杂役袍上的补丁叠成先天八卦图,遮掩着腰间愈发凝实的灵气漩涡。十载光阴,他将《小周天残卷》与灶火之道相合,创出独门“鼎沸诀“——每当蒸煮灵米的雾气升腾,便借水汽运转周天,将火灵气炼作丹炉真火。
“四灵根的废物。“执事师兄啐出的唾沫在石青板上灼出焦痕,却不知那佝偻身影已摸到炼气七层门槛。子夜时分,白安常独坐柴房,看掌心四色灵气如春蚕吐丝,在经脉中织就锦绣河山。灶台余烬里,嘲风兽的眼珠偶尔闪过幽光,倒映出某个雪夜崩塌的星图。
当丹霞峰顶的云海泛起赤潮,闭关七十载的白安破关而出。霜发间暗青生的丝竟结成道簪模样,那柄玄铁尺悬于半空,尺身裂纹中流淌的星河光晕,恰似当年遁地符裹挟他时见过的地脉灵流。
测灵盘在宗主殿前嗡鸣震颤,四色光芒刺痛众人双目——炼气大圆满!这个结果让金丹期的戒律长老捏碎了扶手:“百岁炼气,不如早入轮回。“白安却仰头饮尽葫芦里的浊酒,琥珀色酒液中,他看见七十年前灶火中明灭的道韵,正与嘲风兽眼珠里的星轨重叠。
罡风卷起万千松针,白安端坐如钟。怀中筑基丹的丹纹已化作游龙盘踞,这是用三百炉废丹淬炼的精华。当他吞下丹药的刹那,四道灵气长虹贯日,却在丹田处撞成混沌漩涡。
幻境中重现灭族之夜:三叔公的血珠悬成周天星斗,十三姑的断剑插入黄道夹角,族长破碎的金丹竟演化出河图洛书。稚童的声音穿透时空褶皱:“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汝见灶台为鼎炉,可知天地亦是灶台?
破碎的经脉开始燃烧,白安却在剧中痛大笑。他看见百年修行路化作走马灯:乞儿巷月光凝成的八卦阵,灶火中流转的周天气旋,还有此刻在灰烬里重组的灵气本源。四灵根不再是枷锁,反而成了窥见万物本质的棱镜。
“原来天道烹万物如炊黍!“老者抬手点向虚空,筑基丹残留的药力化作春雨,浇灌出丹田里一株混沌青莲。崖边古松轰然炸响,十万松针凝成的道剑尚未成型,便散作漫天流萤——这正是他自创的“灰烬剑意“,取“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之真谛。
当青崖宗众人赶到时,悟道崖上只余四行道偈:
“灶火烹得长生味,
四灵织就山河纬。
笑问天道何所似?
一点星火照轮回。“
是夜,境北十二连坞旧址迸发灵气狂潮。樵夫目睹焦土中生出七色莲,每片花瓣都镌刻着星轨纹路。当第七瓣绽开时,虚空浮现白安烹茶论道的虚影,茶汤中沉浮的,正是当年祠堂屋顶那枚嘲风兽的琉璃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