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今天先不夸你好看，夸你坚强

“老庄，你这也不行啊。”

“老庄，叫！！！”

“哦豁？你小汁背着我偷偷训练是吧，好好好我要认真了。”

“这我打个钩子？露就秒？老庄，你丫开了吧......”

......

“开了你也打不过我，给爷说话！”

......

“爹。”

......

周宇的水平也就比庄逸高那么一点，分段b+左右，在许灵面前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前面庄逸让许灵放水，送了他几个人头，后面认真后，他立马被碾压，这巨大的实力差距，不是靠嘴遁可弥补的。

只能说，杀坤。

许灵站起身，对周宇的游戏水平作出了评价：“他，也很菜。”

庄逸点了点头没说话，看着游戏界面极为惨烈的比分，他笑着为周宇表示同情，当然同情归同情，这一个好大儿还是要认的。

自己凭本事请的代练。

“不过比你强点。“许灵又道。

“喂喂喂，后面这句话不说也行的。”

庄逸脸垮了下来，他虽然游戏菜，但他玩的少啊，等他将游戏时常堆上去，不随随便便上个s？

朴实无华的心理安慰。

“这是事实，认清差距才能进步。”

“可这样很伤感情诶，我的心好痛。”

庄逸捂着心，面露痛苦，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那......那我不说了，你不要伤感情。”

许灵只听到了伤感情这句话，连忙改口。

如果伤了感情，那她之前辛苦撒的娇，增加的感情，不都白忙活了吗？

眨眼睛很累的诶。

“带我玩两局，我们的感情不仅不会伤，反而会大幅度增加。”

“有多大？”

许灵又只听了个真假感情，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略显呆板。

“有三四层楼那么大。”

“要得，要得~”

许灵猛猛点头，打游戏就可以增加感情？要是早知道感情这么容易增加，她就不用费心思上网搜寻了。

二人进入了上分环节。

与此同时，学生宿舍。

周宇退出游戏后，躺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难道努力真战胜不了天赋吗？

但他进步的也太快了吧，前几天还处在被我暴揍的阶段，今天打的我毫无还手之力，虽然很不想承认，今天这局游戏，庄逸打他，就像爸爸打儿子，辈分压制。

嗯......不对！

周宇猛的起身，二人从小玩到大，庄逸什么游戏天赋，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

他连玩个植物大战僵尸都能思考半天的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就完成蜕变。

这都不能说蜕变了，这他丫飞升了，跺一跺脚地球都能抖三抖。

他不会......

他的大脑迅速转动，指尖夹着一只笔缓缓转动，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线。

代打？不可能，他以前叫的爹又不少，没理由为此花钱，首先排除这个。

买了新外设？但外设也不可能提升这么多啊。

“嘿？这小子不会真开挂了吧。”

......

“时间不早了，改天再玩吧。”

庄逸开麦说道，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接近12点，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

明天举行许灵父母的告别仪式和遗体火化等工作。

想到这，他的情绪从游戏上分的喜悦中脱离出来，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额头浮现出两道浅浅的沟壑，眼神中带着难以言语的沉重。

“好的。”

许灵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庄逸总觉得许灵在游戏话筒中的声音，与现实有些不同，游戏中轻轻的带点儿空灵，仿佛有无数蝴蝶在耳边煽动翅膀。

好奇怪，烦恼都被一juo踹飞咯~

他退出游戏，眼神落到书架的娃娃上，这个小狗背后刻着一个“悲”字，是当初分配两个娃娃时，他刻意从许灵手中要来的。

他将娃娃举过头顶，嘀咕道：

““悲”啊，你要听话，到了我这，可就不准去烦扰许灵了哦。”

......

许灵洗完澡关灯上床，房间陷入黑暗与宁静，只有空调风在空中留下的“呼啦”声迅速占领每一个角落。

明天就要进行爸妈遗体的火化了，她的眼神漆黑与四周融为一体，白皙嫩柔的胳膊在仿佛被披上了墨色袈裟。

她打开手机，刺眼的光从屏幕中出现，她眯着眼睛调小了光线，在网上搜索：如果父母的遗体火化了，会有什么情绪。

下面迅速出现很多话题。

悲伤，绝望，难受，痛不欲生。

她认识这些词，但感受不到其中的意思，于是指尖微动，再次打字：这些情绪如何表现出来。

哭，心跳急速颤动，止不住流泪......

她合上手机屏幕，周围再度陷入黑暗与寂静中，连空调的风声也消失了。

将手放在心脏处，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平稳波动，她的眼睛随着心跳的节奏开始眨起眼睛，用力挤出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融入枕头当中。

眼泪有了，但心跳声依旧平静，没有网上说的那般玄乎。

看来流泪不代表哭，哭也不代表伤心。

浴室传来庄逸洗澡的声音，她缓缓合上眼睛，她听到了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的滴答声，心跳跟着水流的节奏，令人安心舒适，困意渐渐涌上脑海。

......

殡仪馆外，整齐排列的树木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声响，天空逐渐被乌云覆盖，看不见太阳但炎热不减，热浪如同潮湿的手掌，扒在脸上压抑而沉闷。

庄逸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放在胸前，能够感受到如鼓般低沉有力的心跳，他转头发现许灵和他做着一样的动作。

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在一起，放在心上，睫毛微微卷翘着，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刘海散乱的披在额前，被风卷起，给人一股凌乱的美感。

眼皮颤动两下，许灵睁开眼，她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情绪，心跳如往常一样平稳，脸上的表情如往常一样平静。

“没事，不用紧张。”庄逸下意识的安慰道。

许灵摇头叹气，透过这道纯净的眼神，庄逸看到了一丝无奈的意味。

“我没有紧张也没有悲伤，凡是在这个时候应该出现的情绪我都没有，我昨晚在网上搜过很多东西，他们说的那些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可我真正感受起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庄逸伸出手停在她的头顶上，迟迟没有落下：“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的。”

许灵踮起脚尖，头顶的发丝落在庄逸手心，她蹭了蹭，仿佛听到了气流吹过麦穗发出的沙沙声。

庄逸手臂僵硬，他没想到许灵会踮起脚，更没想到她会用头发蹭他手心，像一只调皮的小猫，他的手心泛起痒痒，心里生出一股将她抓起来好好蹂躏一番的冲动。

第三天的流程，先举行告别仪式，然后是遗体火化，最后是骨灰处理。

报告厅已经被布置好，许灵父母的遗体在最前方，遗体旁边分别放着二人的遗相，四周堆满了花圈，气氛庄重肃穆。

家属入场，随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庄逸和许灵站在中间，他们后面站着处理这件事故的警察，他们身着便服，神色低沉仿佛带着悲鸣。

一长段的告别致辞后，告别厅安静的只能听到轻轻的抽泣声，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压抑与悲伤。

或许是被周围的环境感染，庄逸不知道为什么，心沉于海底，视线有些模糊

许灵听后依旧茫然，她现在该做什么？

哭吗？

许灵转头想问问庄逸，却见他的眼睛泛着透明水花。

他哭了？

应该还没，因为没有泪水流下来，但想哭应该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父母去世，庄逸会伤心呢？

他的父母明明还在。

许灵不明白，但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表现出悲伤。

她不会悲伤，但昨晚学会了憋出泪水。

她闭上眼睛，面部僵成一团，仿佛灵魂脱离躯体，用力睁开眼，几滴泪水从她毫无波动的眼眸中流下，顺着白皙的脸颊滴落在地。

接下来是遗体火化环节，庄逸拿出一包纸巾递给许灵。

许灵摇摇头，反手又推回给了他，她将手指放在自己的睫毛前，示意自己没事。

比起自己来说，庄逸的状态反而要更糟糕一些吧。

她这样想道。

“马上要结束了。”许灵的眼眸毫无色彩，语气也带着迷茫。

庄逸叹息一声：“对，遗体火化后装进骨灰盒，然后埋进墓地。”

“我有一个疑问。”

许灵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中的自己，纤细的手指轻轻在上面敲打着，“叮叮咚咚”像一个毫无韵脚的乐章。

“为什么你刚刚会哭？”

“我没有哭。”

“我看见你的眼睛里有泪光，流了泪就是在哭。”

“不是所有的流泪都叫哭，我只是眼睛进了沙子，不过情绪低落，感到很悲伤倒是真的。”

许灵听完似懂非懂，她点点头，眼球被头顶的光照过，射出茫然的花：

“那你为什么会悲伤呢？”

庄逸揉了揉脑袋，面对许灵这位十万个为什么，他思绪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灵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观察着他的肢体动作，观察他的眼神。

看来这个问题让庄逸苦恼了，每次他遇到回答不了的问题，都会挠头。

“抱歉，我回答不上来，人无法控制情绪，我也无法准确的描述出情绪出现的缘由。”

许灵将目光重新放在手机上，殡仪馆静悄悄的，只有工作人员的脚步声时不时传入耳中，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在二人心中蔓延。

所有的流程总共花了两个半小时。

处理好一切后，庄逸和许灵打了个车回家，期间一句话也没说，时不时看对方一眼，然后将目光收回，默契的就像提前商量好似的。

回到家中正好十一点，庄逸精疲力尽的躺在沙发上，今天虽然没有做高强度的运动，但精神上的疲累远比肉体上来的要猛烈。

他问许灵：“中午了，要不点个外卖？”

家里虽然有菜，但他很累不想动手去做，他相信许灵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不饿。”

许灵回答的干脆，虽然没吃早餐，但此刻肚子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种压抑的气氛跟着出租车来到家里，庄逸总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乱，这种感觉十分难受，他狠狠的拍了两下腹部，传来厚重的“扑通”声。

许灵坐在他旁边，举行告别仪式的时候她什么感觉都没有，父母遗体火化的时候，她依旧什么感情都没有。

此刻回到了家，她的身体却异常疲劳。

她不明白，也不想问庄逸，因为庄逸现在和她一样，被这种莫名的气氛笼罩着。

“今天的天气挺不错的，要不我们出去散会步？”

庄逸被这种情绪扰的有些难受，于是提议出去散会心。

许灵默默点头，同意了这个想法。

二人从家里出发，向着一个方向动身，身边的车辆来来往往，行人的面容不断变化，他们肩并着肩，一言不发的走。

天空完全被乌云包围，如同黑色油漆，仿佛下一秒便会倾泻大雨，风吹过街角，一股令人窒息的潮湿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庄逸，你能和我讲讲你和父母的相处故事吗？”

许灵忽然问，她的刘海被微风拂起，声音在沉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父母吗？我想想。”

庄逸伸出手感受着气流从指缝间穿过，泥土混杂着远处草木清香，幽幽的飘入鼻尖，他咳嗽一声，说道：

“我小时候是留守儿童，我爸妈在外面工作，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他们带我买衣服，逛街，买玩具，他们说每次带我去买玩具，我都笑的很开心，其实我开心的仅仅只是能和他们见面，与买玩具没什么关系。”

“小学，他们在江城有了稳定的工作，把我接来江城上学，我每天都能见到他们刚开始确实挺高兴的，但慢慢的我不高兴了，因为我发现，惹祸了，他们是真会动手。”

“我记得有一次在小区玩弹弓，用透明玻璃球当子弹，弹弓在手，高呼我是后裔，“咻”的一声，邻居窗户破了，那时候我也傻，邻居问：哪个小王八蛋干的？

我站在原地不动，乐呵呵的笑着举手：‘我！我！我个小王八蛋干的，厉害吧。’

当晚屁股就被打开花，那晚疼的我发毒誓，再也不理他们了，但第二天我被厨房的一股香味吸引，妈妈做了我最爱的鱼香肉丝，我又不争气的原谅了他们，嘿，小孩子哪有记仇一说。”

说着，庄逸也笑了起来，仿佛回到了曾经闯祸被一次次教育的时候。

许灵静静的听，心绪被庄逸的故事带动。

“初中的时候，我变得不喜欢说话，也不想社交，只想让自己关在家里，衣服一年买一次，还是我妈强拉着我去的，家长有一种权利叫‘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本来我都说这件衣服可以了，她非说不行，让我一直在那换。”

“我的爸爸是一个很有趣的男人，我们家是老妈掌握财政大权，他只能偷偷的藏点私房钱，还经常被我揭发，他虽然嘴巴巴拉巴拉，但从没怪过我，谁让我们是兄弟呢，能和儿子处成兄弟的爸爸，别提有多有趣了。”

庄逸陷入一望无际的回忆当中，那些平时被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此刻变得弥足珍贵，好也好，坏也罢，嘴角弯出的弧度如月亮，带着远超言语所能及的美好。

一滴雨落在他的额头，凉意驱赶沉闷，他猛地一怔，刚刚许灵的问题，他在此刻有了答案。

“因为他们是父母啊，这两个字代表着奉献，代表着养育，代表着那些被搁浅在角落的爱意与寻而不得的记忆。

父母离去应该悲伤，悲伤就是悲伤，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许灵点点头，雨滴破开乌云，势头渐强，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消散不见。

“记忆吗？”

她小声重复一遍，抬起头眼睛被零碎的思绪模糊，她的内心忽然有些慌张，停下脚步身子微微发抖。

咚~

正午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她的眼神怔怔的看向前方，那是一个十字路口，绿灯闪烁变为黄灯又变成红灯，所有的车辆像是被摁下了时停，禁止不动。

她的灵魂发出剧烈的疼痛，无声的嘶吼贯穿整个街口，但身体却静静的立在原地，目光呆滞。

她的脑海出现无数暗淡的光线，光线或长或短，末端都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许灵一眼就看到了庄逸的名字，他的这条线相比于其他的线条，明亮而璀璨，于是她知道那些暗淡着的，是她失去的记忆。

她将注意力放在最长的那条上，暗沉的线条尾部写着她父母的名字，碎片化的记忆不断朝着父母名字汇聚，线条的末端亮了。

思绪回到现实，狂躁的风带着薄凉的雨。

十二点，街道中心，车祸。

她嘴唇缓缓蠕动，眼球因绝望而呆板，双手紧紧抓着衣角颤抖着。

绿灯了，一辆车从她眼前经过，她看到了驾驶位的爸爸，副驾的妈妈，带着微笑的自己，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车辆失控，避无可避。

爸爸和妈妈眼神中带着慌乱，他们面无血色几乎是下意识同时转头：“抓紧扶手。”

其实如果在这一刻，许父踩一脚油门，那辆车会撞在后座上，二人的生存几率大大增加，但许灵在那儿。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们放弃挣扎，将最后一丝生的希望给了许灵。

庄逸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抓住了她的手，感受到了刺骨的凉意：

“许灵？”

许灵双眼模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道道湿润的痕迹从她脸上划过，呼吸被雨声压迫变得万分困难。

“庄逸，我......我记起来了一些东西。”

“我的爸妈出车祸了，我也在车上，他们明明可以活着的......但他们......没有。”

她压抑在心的情绪彻底崩溃，小声抽泣变成放声大哭，肩膀剧烈颤动，楚楚可怜。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庄逸眼神随着雨声暗淡，手微微紧了紧。

“我......呜呜......没有哭，我只是...呜呜...眼睛进了沙子。”

许灵用手擦着眼泪，越擦越多，晶莹的泪如如珍珠般滑落，鲜红的嘴唇在雨与泪中显得娇嫩，脆弱而无助。

庄逸眼神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迷茫与心痛，握着许灵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他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语气慌慌张张的，只会将话一味地重复：

“周围没有沙子，你哭出来就好了，没事的。”

“你在嘲笑我吗......你好坏......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许灵哭的更厉害了。

庄逸在慌乱中看到了身旁花坛，脑海中闪过周宇的骚操作，不知道是脑袋短路了还是怎么，鬼使神差的摘下一朵花：

“别伤心了，这花送给你。”

许灵模糊的视线看到了被雨摧残，又被庄逸摘下的花朵，愣住了。

好可怜，好没诚意，好想要。

她抿着嘴巴，压着泪水，一把握在手里，湿润的手心像是握住一把水花，表情再度委屈：

“呜呜呜......这花好可怜，被雨淋湿，又被你摘下来，和我一样可怜。”

庄逸又沉默了：

“算了，你继续哭吧，哭累了就好了。”

许灵吸着鼻子，全是雨水，她嘟着嘴，可怜巴巴：

“哪有你这样当男朋友的......呜呜呜......我好可怜啊......”

“那我该做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你应该安慰我，夸我，像网上说的那样。”

“行，那我来夸夸你。”

“你要夸我什么？夸我好看吗？”

雨好像停了，残留在许灵脸上的雨珠与泪水混合，被她用手抹去，眼眸像是被洗过的樱桃色，泛着脆弱而朦胧的光芒。

庄逸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带着水珠的刘海如绸缎般光滑，挡住了许灵楚楚可怜的表情。

他装作沉思的样子，片刻后轻声道：

“今天先不夸你好看，夸你坚强。”

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川流不息的车辆发着嗡嗡嗡的声音，盖过了雨声，盖过了哭声，盖过了洪水般的悲伤回忆。

沉重的记忆始于一场雨，也终于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