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飞，你他妈怎么跟狗仔队似的。”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带头起哄的圆脸男生，余光扫过人群里几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十七岁的校服下摆被风掀起时，他忽然记起这群人十年后的模样。
穿格子衫的程序员、朋友圈微商、在相亲市场挑拣剩饭的公务员。
陈遇的目光掠过人群时，余光蓦地撞上一道清冷的身影。
林晚棠站在人群边缘，蓝白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濡湿的刘海黏在额角，鼻尖沁着细汗，面颊却透着冷玉般的光泽。
林晚棠的眼神之中满是淡漠，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她无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透着一丝不耐。
“这他妈叫缘分！”张鹏飞挤眉弄眼地凑过来，“我说你考完试跑得比兔子还快，原来是——”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陈遇侧身看了一眼追上来的柴苒苒，懒洋洋抬高声音：“可不嘛，我和柴苒苒约好了，帮她买张周杰伦演唱会的门票，她就陪我开房。”
围观人群爆发出夸张的起哄声。
张鹏飞却愣住：“玩这么大？不怕老班让你写三千字检讨？”
柴苒苒攥紧的拳头突然松开。
她读懂了陈遇眼底的暗示。
若此刻揭穿他满嘴荒唐言，所有人只会记得“为张演唱会票就能被约出去的女生”。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柴苒苒扬起下巴冷笑：“陈遇你就编吧，我不过是来跟你对答案，顺道感觉头皮痒，洗了个头。”
面对自污的陈遇，柴苒苒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本钱。
陈遇嘴角含笑，柴苒苒的妥协早在他预料之中。
说到底还是未出社会的少男少女啊，宁愿吞下谎言的苦果，也不敢撕开那层名为“体面”的糖衣。
被吓了一跳的张鹏飞龇牙咧嘴的锤了锤陈遇的肩膀：“我就说嘛，你小子嘴里从没有半句老实话，我们这边也在一边等车一边对答案呢，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了吗？”
陈遇没搭话，而是又看了眼林晚棠。
上辈子他和这位校花几乎没说过话，只记得她后来去了国外顶尖学府，毕业后留在了美利坚。再听到消息时，已是高中班级群里发布的讣告，有知情的同学称林晚棠忍受抑郁症多年，躯体化严重，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轻生了。
现在，她只是铜城二中最难接近的高岭之花，传闻里连校草递的情书都被她当草稿纸用了。
“林同学，”陈遇忽然开口，语气懒散却带着几分调侃，“你一头的汗要不要擦擦？”
人群瞬间安静。
林晚棠终于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冷淡：“关你什么事？”
陈遇耸耸肩，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随手抛过去：“是不关我事，但校花要是病倒了，全校男生得多伤心。”
纸巾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林晚棠没接，任由它掉在地上。
她盯着陈遇看了两秒，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陈同学倒是懂得挺多。”
这话意有所指，显然是在暗讽他和柴苒苒的“宾馆事件”。
陈遇不恼，反而笑得更加肆意：“理论知识丰富，实践机会不多，要不……林同学给个机会？”
“哗！”人群炸了。
张鹏飞瞪大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靠，陈遇你疯了？敢调戏林晚棠？”
林晚棠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但她没接话，只是弯腰捡起那包纸巾，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擦了擦手，然后……
“啪。”
她把用过的纸巾精准丢进陈遇怀里，转身走向公交站台，背影挺拔如青竹，丢下一句：
“留着擦你的嘴吧，油得反光。”
陈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纸巾，忽然笑出了声。
有意思。
上辈子怎么没发现，这位校花还是个带刺的？
目睹这一切的柴苒苒脸色登时铁青。
相较于陈遇说话不算数，她更加难以忍受自己的追求者和别的女生打情骂俏，还是在自己面前。
更难以接受的是，那个女生还是她最讨厌的人之一。
虽然漂亮了点，但太装了。
更让柴苒苒吃醋的是，全校男生都为之疯狂。
张鹏飞相当吃惊的从头到尾打量了两眼死党，发现眼前的陈遇有些陌生。
之前的陈遇虽然性格也很外向，但却没有这么不羁！
今天的陈遇很有点浪子的味道，难道是高考结束后，天性被释放了？
但还别说，圆脸小胖很羡慕陈遇的这种不羁，能和全校最漂亮的两个女生有交集，是多少男生的梦想啊。
青春懵懂的少男们总是端着的，哪里会像现在的陈遇这样open。
“陈遇，你得为你刚才的轻佻道歉！”
公交站台的铁皮顶棚被烈日晒得发烫，蝉鸣声里，宋清和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节发白。
他高考结束后特意在公交站台等到现在，却看见林晚棠被那个痞里痞气的男生当众调戏。
阳光刺得他眼眶发酸，镜片后的瞳孔剧烈收缩。
众人回头时，宋清和正摘下银丝眼镜擦拭，而他重新戴上眼镜的动作很慢，仿佛在给陈遇最后的忏悔时间。
张鹏飞倒抽冷气：“年级第二的宋大学霸？他不是从来不看女生的吗？”
陈遇眯起眼睛，忽然想起个传闻。
宋清和一路追随林晚棠的脚步，去了国外……原来这份偏执从十七岁就开始了。
“根据《中学生守则》第七条……”宋清和翻开随身携带的硬皮笔记本，纸张在风里哗哗作响，“当众对女同学进行言语骚扰，按规定要记过处分。”
柴苒苒突然轻笑出声：“宋学霸连校规都背得这么熟，难怪能把偷拍林晚棠的相册藏在笔记本里，平时看相册的时候，没少读《中学生守则》吧？”
人群突然死寂。
林晚棠正要上公交的脚步顿住，蓝白校服衣角被车门夹住又弹开。
而宋清和整个人僵成石膏像，苍白的脸颊瞬间涨满了血色。
陈遇挑眉。
这倒是意外收获，上辈子可没听说宋清和有这种癖好。
更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柴苒苒居然会在间接的帮他。
殊不知，柴苒苒的想法很简单。
对方的追求者越优秀，就越让她不舒服。
陈遇往前一步，趁着宋清和还在发呆，瞬间抽走了对方手上的笔记本，哗啦啦抖出一张张拍立得。
有晨光里的少女正在擦黑板，粉笔灰像细雪落在睫毛上。
有操场上慢跑的身影，单薄孤独却强大。
有伏案仔细做题时的神情专注。
“还给我！”宋清和扑上来时被陈遇闪身躲过，整个人栽进绿化带。精心打理的三七分发型插满樟树叶子，活像只炸毛的刺猬。
陈遇蹲在花坛边，两指夹着照片晃了晃：“原来年级第二的‘三好学生’，是靠偷拍女同学保持学习动力啊？”
宋清和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自己的秘密会突然被曝晒在烈日下，而且是当着正主的面。
“你们在干什么？”
林晚棠的声音像碎冰坠地。她不知何时折返回来，鼻尖细汗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宋清和突然鲤鱼打挺跳起来，沾满草屑的校服裤管扑簌簌掉着泥土：“林同学，我是想帮你……”
“帮我什么？”林晚棠打断他，“帮我拍照吗？”
她忽然转向陈遇，“你也是，演够猴戏就适可而止。”
陈遇把照片不动声色的塞回自己胸口的口袋，顺势掸了掸宋清和肩上的落叶：“听见没宋大学霸？女主角喊卡了。”
林晚棠闻言，狠狠的剜了一眼陈遇，她自然听懂了对方言语里的回击。
陈遇指尖在宋清和后颈轻轻一按，重生前学的擒拿技巧让男生瞬间腿软，随后压低的气音带着笑：“再让我看见你跟踪林晚棠，我就把这些照片贴到校长室的光荣榜上。”
宋清和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少年，陈遇还记得那则传闻里，林晚棠之所以抑郁轻生，宋清和可能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正是他多年近乎偏执的追求，让林晚棠感受到了无尽的压力，甚至搅乱了生活。
这时，又一辆公交车喷着黑烟进站，陈遇突然伸手挡住林晚棠的去路。
“喂，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谢谢都不说一声？”
林晚棠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突然从书包里掏出速写本撕下一页。
陈遇接住飘落的纸片，发现是张铅笔画的Q版小人，嚣张的刺猬头男生正被巨型圆规扎屁股，旁边标注：建议脑科挂号。
公交车关门的瞬间，错愕的陈遇分明听到一声抑制不住的轻笑。
他摇摇头，没想到校花在私底下居然是个喜欢画Q版漫画的少女。
他转头看向还在发呆的宋清和，突然把那张速写拍在对方胸口：“喏，林晚棠让我交给你的！”
宋清和接过速写纸后扫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
蝉鸣声里，少年哼着周杰伦的《回到过去》走远，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