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言语之物 无须记取(二)

黄开司问道:

“西村,你这里不会也卖小药丸之类的吧?”

西村疯狂摇头:

“开司哥,你也知道我没有什么大靠山,这些东西我也不想碰。”

黄开司想了想,点点头,随即说道:

“那你叫纪子过来吧。”

西村上去一阵鞠躬,加上一米九伸二坐在旁边,那位纪子身边的客人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换人。

等到纪子走过来,西村又招呼另一名年纪不大的陪酒女坐到伸二旁边,说了声:

“开司哥祝你今晚玩得愉快,今晚免单,今晚免单。”

开司说道:

“西村老板,你忙你的,一定要努力工作啊。”

感觉黄开司心情不错,西村尴尬一笑,接着就不见了人影。

纪子坐到黄开司身边,看了看这个年轻人,有点好奇为什么一把年纪的西村要称呼他为“哥”,长久混迹欢场,这种眼色倒是有的,心里一阵打算,便决定先不用那么热情。

两人陷入冷场,倒是伸二和新换的女伴玩的不亦乐乎。

黄开司闻到恰到好处的檀香味道,尽管不知道香水的牌子,也觉得纪子使用的是名牌,而且用的得心应手,和她脸上俗艳到有些可笑的妆容丝毫不搭配。

黄开司开口尬聊:

“纪子小姐,不知道你做这个几年了?”

纪子的回应也恰到好处,她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位先生,没想到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啊,我做这个差不多五年多了。”

随即问道:

“先生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开司。”

“开司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倒是年轻有为呢。”

有些人果然被动起来给人观感好了很多,纪子的话不多不少,倒让黄开司有了一种和诗友对谈的感觉。

看来这位纪子或许私下是个好静的人,黄开司心生一计,便说道:

“我想和纪子小姐好好喝几杯,但是我选择困难,麻烦纪子小姐帮我选择一款酒。”

他可一点没有想给西村省钱,反正这货的钱大多也进了赌场,还不如替他喝掉,也正好趁着这个试探一下这位奇怪的纪子。

只见她思考片刻,便说道:

“既然开司先生这么豪气,那我也不应该客气,你看轩尼诗XO如何?”

黄开司微笑点头,没有一点心疼一下西村的几万日元,只见酒上来之后,纪子招呼侍者要来两只郁金香杯,在里面放上冰块,碰杯之后,黄开司发现纪子对着灯光轻晃酒杯,随即轻轻嗅了嗅杯中物,小口啜饮,显得很是考究。

黄开司没有那么多路数,同样喝下一口,味道不差,轻轻说道:

“我记得《萨德侯爵夫人》里面,三岛由纪夫把轩尼诗琥珀色的酒体称呼为‘情欲的浓缩’,纪子小姐做出的选择,和三岛君不谋而合呢。”

纪子听完神情一滞,随即微笑道:

“我只是比较喜欢这种酒复杂的口感,难得有人会在店里点上一回,即便遇到了,大多数人也差不多和喝啤酒一饮而尽,当作炫耀财势的工具罢了。”

这位女子倒是心防颇重,黄开司不怎么急,他观察到纪子在他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所以又替她倒满一杯酒。

旁边的伸二和女伴玩起筛子,哗啦哗啦吵个不停。

伸二似乎没什么赌运,一时之间喝了不少,不过一双咸猪手也如愿以偿的按到了女伴很是雄伟的胸部,引得一阵娇嗲。

纪子看了看,说道:

“开司先生确实不像是喜欢阅读三岛由纪夫的人,我没猜错的话,两位应该也是哪个帮派里面的若头吧?难道是警察?”

开司回答:

“那可说不定,毕竟三岛君的作品复杂纯粹,有时候也很贴近我对于生活的感受吧。”

“哦?那开司先生一定不是只满足于表象的生活,而是追求着灵魂深处涌动的意志了。”

“说起叔本华,我倒更加喜欢尼采那些华丽极端的句子,说起来的话,三岛君某种程度上也具有这样的特质呢。”

纪子支起下巴注视了开司一会儿,随即说道:

“‘每一个未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但我想我们不应该辜负美酒,开司先生,再来一杯吧。”

当开司饮下酒水的时候,纪子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喉结,开司不知道她为什么喝的这么快,而且眼睛也明亮起来,倒像是圣诞节中,皑皑白雪,转过头,月亮下面倒映出圣诞老人雪橇前麋鹿那一双眼睛,仿佛蕴含着它所经过的每一寸雪原和森林。

开司说道:

“纪子小姐刚才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像是一位饥渴的杀手。”

“是吗,那我可更对开司先生的这里感兴趣。”

纪子说完之后,将头埋进黄开司怀里,似乎在若有兴趣的听着他的心跳声。

有些做作,却不太令人反感,只听她轻轻说道:

“‘即便你在寂静地流淌着鲜血。。。那些也与我无关’”

。。。

“‘你的泪水里。。。有着果实之核般的深意吧’”

“纪子小姐?”

黄开司突然想到自己的写作课老师,那是一位古板无趣的单身女性,似乎也曾经朗诵过这首,叫什么来着?

黄开司想了想:

“‘言语之物无须记取

如果能生活在没有语言

意义也失去意义的世界里

该有多么美好啊

即便你被华丽的言语所报复

那些也与我无关

即便你在寂静地流淌着鲜血

那些也与我无关

你温柔的眼中所蕴含的泪水

你沉默的舌中坠落的痛苦

如果我们的世界里没有语言

我只会远望这些然后离去吧’”

“纪子小姐,我感觉我们两个,像是父亲抱着女儿在讲故事。”

纪子抬头,醉意更甚,回答道:

“莫非。。开司先生喜欢。。。被叫做‘爸爸’?这可真是了不起的嗜好呢。”

黄开司回答道:

“纪子小姐,我发现。。。你会有意无意的,在谈吐中透露出一种作家才有的那种小小的尖酸刻薄呢。”

“开司先生,伍尔夫在她的书里面引用了萨缪尔·约翰逊博士的名言,叫什么来着。”

“‘在那些微妙的高论和鸿博的教条之后,诗坛的荣誉,最终还是取决于未经文学偏见污染的读者们的常识。’”

“开司要不要试一试‘借阅’一下我这本书,很便宜呢,让我想想,一千日元可以吗?”

确实很便宜,赶上一顿便当了。

黄开司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遇见这么奇怪的邀约,见到他犹豫,纪子说道:

“开司先生,男人一般有两种时候不会接受一个女人的邀请,一种是觉得这个女人太堕落,一种是觉得这个女人太不堕落。”

“就如同有人喝黑咖啡会觉得苦,有人喝牛奶会觉得寡淡,但如果把两者混合起来,不用加上方糖,也会有很多人上瘾。”

“你觉得我属于哪一种呢?”

黄开司思考如何回答,纪子却说道:

“看来开司先生额外的贪婪。。。和挑剔,那我就再放一块方糖进去吧,请你稍等片刻。”

五分钟后,在楼下,黄开司手里拿着一小张小纸片,看上去像是从一张课表上面撕下来的,内容则是:

应庆早塾大学文学部

川上纪子副教授

9月3日早10:00

艾米莉·迪金森

《我居于可能性》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