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尼兹根本无法理解他看见的东西。
燃烧的拳头，
无头的躯体，
咆哮的人头。
每一样存在都在拷问着他的意志，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了东西。
火之魔法，不是断绝了吗？
没有头颅的躯体又该如何动起来？
为什么孤零零的一颗脑袋，还能发得出声音？
就因为声带在脑袋上？
工程师的职业习惯让莫尼兹在这一刻，下意识的胡思乱想，思考起诸多的可能性。
然而被击飞的身躯在撞到某个东西后，那种神奇的触感，却又将莫尼兹拉回现实。
也是在这时。
狰狞的尖牙，撕咬起莫尼兹的脖颈。
那尖牙的主人，是他妻子的牙齿。
“啊啊啊啊啊——！！！”
莫尼兹发出惨痛的叫声。
同时莫尼兹也意识到了，死去的阿尔在出拳的刹那，就已经计算好将他畸变的妻子，作为后续攻击的一环！
鲜血在喷涌。
而莫尼兹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的无头躯体缓缓蹲下，轻轻捧起地上的头颅，放置在脖颈的断面上。
‘只修脖子、只修脖子、只修脖子……’
阿尔尝试在心中如此默念。
果不其然，脖子修好了。而身上先前被魔法洗礼过，看起来狰狞无比的伤口，却依旧保留。
这是阿尔从巴塔利亚以及里拉先生口中学到的一件事。
审计痕迹。
之后德尔菲诺也许会接受询问，问自己这场战斗的情况。
如果德尔菲诺将接受魔法洗礼的经历说出来，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便很可疑。
任何时候，都要保护自己。
旋即，阿尔微笑着对莫尼兹开口。
“谢谢你，莫尼兹先生。
“谢谢你击晕了德尔菲诺，不然我还会有些头疼。
“另外我也不得不感慨，德尔菲诺说得是对的。人有的时候，就是得学会发泄情绪。”
阿尔的声音响起。
很轻，很平，很有礼貌，但气质却发生了某种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的嗓音似乎具备着一种磁性，乃至于魔性的美感，如同理发师的梳子刮过发梢般令人头皮酥麻。
‘你、你是什么东西……’
脖颈被大口撕咬的莫尼兹，头颅几乎快要从脖颈上被扯下。
声带撕裂的同时，他甚至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只能无声地比着口型。
他眼睁睁的看着阿尔走来。
在这一刻，他无比想要如同妻子那般变成龙。
但是。
他做不到。
就好像阿尔哪怕主动任由力量侵蚀自己，攀升领域依旧困难至极。
唯有日积月累的努力，才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至紊乱领域，乃至于危险领域。
阿尔做不到。
莫尼兹也同样做不到。
莫尼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尔走到自己的面前，向他伸出中指与食指。
“抱歉，莫尼兹先生。
“我不懂什么魔法，只会一点刚刚领悟到的，最基本的以太放出。
“所以，请你忍一下。
“你可能会死得……不太安详。但至少你在拥抱死亡时，你的妻子在亲吻你。”
阿尔的双指，搭在莫尼兹眼眶上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年轻时的下午。
那时他去外地，去一处福利院见一位军校时的老同学玩。老同学是位兴趣使然的医生，为精神病家属排忧解难。
在老同学的带领下，他生涩的将冰锥顺着病人的眼角，刺进大脑之中，再用锤子敲打，切断了所谓的额叶。
他问同学，就这么简单？
他的老同学说，就这么简单。
而现在，阿尔也这么简单地将双指如同那根冰锥般，缓缓没入。
他觉得，有点冷。
那是濒死的感觉，他的生命在远去，死亡在向他招手。
他又觉得，似乎有点热。
那是阿尔的以太，在蒸发他的晶状体。
接着双指又继续深入其中，灼烧、搅动着他的大脑。
他感觉灵魂在战栗。
他感觉到，自己的妻子似乎“拥抱”得更紧了。
终于。
身后的妻子彻底咬断了他的脖颈，又准备向着更前一点的阿尔龇牙。
阿尔猛地一扯。
头颅，扬起。
又有一具全新的灵魂，成为阿尔精神世界的住户。
盛大火焰，熊熊燃烧。
烧焦肉味弥散在房间之中，臭味扑鼻。
与此同时，莫尼兹的洋馆已被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包围。
有警察。
有修士。
有管家。
有老德尼罗。
甚至，还有市长。
老德尼罗一马当先，推开院门、撞开前厅门，用魔法将碍事的书架四分五裂。
在看到莫尼兹家害人的炼金工坊以及更深处的屠宰间后，他带着大部队闯进最深处，看见了最为惊人的一幕。
他第一眼确认了自己的儿子德尔菲诺只是晕了过去，受了点男子汉都应承受得起的小伤。
同样，他也看见了此时此刻阿尔的模样。
整条右小臂，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阿尔背对着楼梯口。
他的右手如同捏着保龄球的凹槽般，以三指扣着双眼与上颚，提拎着一颗焦黑到几乎要化作骸骨的人头。
微微侧身，阿尔向众人露出了金黄色的瞳孔，以及温文尔雅的微笑。
这渗人的一幕，竟是让狭窄楼梯中前排几位修士与警察，露出惊骇的目光。
“那、那是火之魔法？”
“恶魔！”
恶魔？
听到这个称谓，阿尔有些困惑地看向那几人。
然而那人话音还没结束，市长已经动手了。
和高大挺拔英俊的老德尼罗相比，市长反而像个矮冬瓜，身高勉强只有一米六。
有些公鸭嗓。
是个第一印象让人觉得有些滑稽，似乎可以去前世好莱坞试镜《小鬼当家》反派的男人。
之前曾提到过。
阿尔在完成圣洗之后，曾登门拜访过市长一回。不过那回只是礼节性的拜访，市长没有拿他当一回事，并不值得大书特书。
这一回，算是阿尔与市长的第二次见面。
然而当这样乍看有些滑稽的男人变脸的那一刻，却可怕无比。
砰的一声，那位嘀咕一声“恶魔”的警察被市长一巴掌甩在脸上，三百六十度原地打转。
甚至还没站稳，市长已经攥着对方后脑勺上的头发接连不断往墙上砸。
“你什么毛病？
“你什么毛病！
“你他妈什么臭毛病？啊？你什么毛病！”
砰！
砰！
砰！
连撞三下之后，市长顺手将人拉扯在地。
“你们！但凡！在军校！多听！两节课！也不至于！嘀咕！这种！不知所谓的！胡话……”
市长边骂边踹。
嘴里每往外蹦出一个词，便狠狠踹上一脚。
眼神里更有一股说不明的狠劲——明明这家伙前一刻还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喜剧演员。
阿尔见过有这种眼神的人。
前一刻和你笑嘻嘻地说话，下一秒就会抡着烟灰缸往你头上砸，甚至没准还会用随身的钢笔往你的脖颈里猛戳。
‘好家伙。’阿尔忍不住心中嘀咕。
老德尼罗这时上前：“行了行了，佩西，差不多了。年轻人不懂事。”
“这傻子丢我的脸你知道吧，德尼罗？！”
佩西市长指着地上的警察骂骂咧咧，掏出手帕擦拭手上的血迹，再随手一扔。
“我手底下怎么有这种蠢货？”
老德尼罗像是哄孩子一样劝道：“你要是看过我龙灾时收到过的一份报告就知道，我手底下蠢货不比你少。”
见市长终于收敛，老德尼罗才叹了口气，对阿尔及其他人解释。
“恶魔使用火之魔法，是因为上个纪元的末期，火之水晶沦陷。但这绝不代表火之魔法，成为了恶魔的象征。
“火之民自六大母水晶诞生，并经受火神祝福后，天生便具备着更高的火属性以太的亲和力。
“哪怕圣洗仪式使用的是其他属性的水晶，他们觉醒的第一属性，也极大概率是火属性。
“他们才是火之魔法的正统继承者。
“火之民绽放火之魔法，竟还被你们当成恶魔了？
“苍穹之下的大地上，能够使用火之以太的火之民多了去了！
“他们也是恶魔？！
“倒反天罡。”
“很抱歉，阿莱西奥先生，我只是太害怕了……”
地上警察的警察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在司铎与市长的注视下腰几乎鞠成九十度。
“谢谢你，德尼罗叔叔、市长先生。另外，应该是该说晚上好的时间了。”阿尔笑道。
德尼罗微微点头。
市长这时整理了一下衣领，开口时还不忘顺手比划稀奇古怪的手语：
“我替我手下人向你道歉，阿莱西奥先生。
“来，孩子，让我们拥抱一下。”
阿尔露出社交性的微笑，和市长稍稍拥抱一番。
拥抱结束，市长拍了拍阿尔的后背，指着阿尔对老德尼罗开口：“多棒的小伙子，不是吗？”
阿尔轻轻点头：“佩西市长先生客气了。”
市长轻轻对阿尔点头回礼。
阿尔这时看向已经被管家照料的德尔菲诺，出声询问：“德尔菲诺还好吗？”
管家微笑点头，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阿尔点头。
最后阿尔侧过头，看向那只畸变体。
“谁能借我把武器吗？
“既然我送了她丈夫上路，也该送送这位妻子本人，让她和丈夫团聚。
“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