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棺镇的月光宛如被一层腐臭的尸气浸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那股臭味,好似无数具腐烂的尸体在阴暗角落发酵,丝丝缕缕钻进每一处缝隙,像一双双无形的手,扼住人的咽喉,令人作呕。陈三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满心惶恐,脚步踉跄地奔到龙氏棺材铺前,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抬起,又猛地落下,用尽全身力气踹向那扇柏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尖锐的长鸣,仿佛是暗夜中恶鬼被惊醒后的厉声嘶吼。
就在门被踹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焦糊味裹挟着浓烈的雄黄酒气,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呛得陈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干呕,胃里的酸水直往上涌。抬眼望去,只见七旬苗医龙阿婆正站在熊熊燃烧的炭火前,一口历经百年的铜鼓稳稳架在上面,暗绿色的液体在铜鼓中剧烈翻滚、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仿佛一锅正在熬制的邪恶药剂。某种球状器官在这诡异的液体中时沉时浮,每一次涌动都让人头皮发麻。
“吴老司的断指呢?”龙阿婆头也不回,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从幽深的古井底部传来。她身上佩戴的银饰在阴影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却又透着寒意的“叮当”声,无端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陈三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仿佛捧着的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他缓缓捧出裹尸布,露出那截发黑的食指。断口处,蛛丝般的菌丝正疯狂地蔓延生长,好似一群饥饿的白蚁,贪婪地啃食着布帛。龙阿婆眼疾手快,突然抄起铜鼓勺,泼出滚烫的药汁。药汁与菌丝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菌丝遇热猛地抽搐,紧接着发出婴儿啼哭般尖锐而凄厉的尖叫,那声音直钻人的耳膜,令人毛骨悚然,随后迅速缩回指骨。
“丝魂噬主……”龙阿婆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脸上的皱纹愈发显得深刻。她枯瘦如柴的手缓缓抬起,捏碎三颗蛇胆,胆汁滴在断指创面,竟神奇地凝成金蚕蛊纹。她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惋惜与无奈,缓缓说道:“你师父把自己炼成了活蛊引。”
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轰——”,仿佛是一颗炸弹在寂静中爆开,那是棺木炸裂的声音。陈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浑身一颤,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他透过窗棂,窥见后院二十余口新棺整齐排列,每具棺盖都描绘着傩面鬼王吞月图。画师用桐油掺着骨粉调色,那股腥气浓郁得仿佛能实质化,引来成团的嗜血飞蠓。这些飞蠓在月光下聚集,形成一团不断翻滚涌动的血雾,它们扇动着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仿佛在急切地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验尸。”龙阿婆言简意赅,随手甩来一把苗刀。刀身划过空气,发出“嗖”的一声轻响,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解剖台上的女尸已生出尸腊,皮肤呈现出一种灰暗的色泽,仿佛被岁月尘封了千年。陈三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握着苗刀的手依旧微微颤抖。他缓缓将刀刃划开腹腔,刹那间,黏稠的蓝色黏液如喷泉般喷溅而出,“噗”的一声溅到烛台上,火焰霎时转为幽绿,在黑暗中摇曳不定,映出一片诡异的光影,好似无数张扭曲的鬼脸。更骇人的是,脏器表面布满透明卵鞘,随着尸温的回升,正剧烈蠕动,仿佛一个个即将孵化的恶魔,每一次蠕动都让人寒毛直竖。
“是丝魂蛊的育婴巢。”龙阿婆神色凝重,她用银簪轻轻挑破卵鞘,只听“噗”的一声,爆出的幼虫形似水蛭,却长着人脸口器,五官扭曲,面目狰狞,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龙阿婆紧盯着幼虫,说道:“这些蛊虫吃够了桐油,该吐密码了。”
她将幼虫投入盛满辰砂的陶碗,蛊虫在碗中拼命挣扎,四肢乱舞,发出“吱吱”的细微声响,排出黏液。神奇的是,这些黏液在朱砂上蚀刻出“甲戌年亥月初七”的字样。陈三见状,心中一惊,怀里的半张戏票突然发烫,仿佛在回应着什么。他颤抖着掏出戏票,只见残存日期正是三十年前的同一天,那一刻,他仿佛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将他拖入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
子时的更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哐——哐——”,却又混着尸嚎,骤然炸响。那尸嚎声凄厉而绝望,仿佛是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哭诉,让人胆战心惊,寒毛直立。
镇东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仿佛有人正被千刀万剐,陈三心脏猛地一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跟着龙阿婆冲进悦来客栈,只见掌柜仰面倒在血泊中,鲜血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仿佛是一张巨大的血毯。掌柜的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蚯蚓,正破体而出,“噗噗”地撕裂着皮肤。那些猩红丝线在空中自动编织,速度极快,“簌簌”作响,转眼在房梁间结成蛛网状的血髓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好似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闭眼!”龙阿婆大喊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迅速甩出苗银锁蛊铃,铃舌撞击,发出的次声波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砰”的一声震碎窗纸。陈三眯着眼,窥见了恐怖一幕:血网上粘着数十张发霉戏票,票面残存的“搬先锋”三字正渗出黑血,仿佛这些字也有了生命,在痛苦地挣扎、扭曲。垂死的掌柜突然伸手抓向虚空,喉咙里挤出戏腔念白:“丝魂借命…换寿…”那声音空洞而又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无尽的怨念。
话音未落,尸体轰然爆裂,血肉横飞,“砰”的一声巨响,碎肉和鲜血溅得到处都是,场面惨不忍睹。
血雨中,千万条蛊丝如汹涌的潮水,“唰”的一声直扑最近的活人。龙阿婆反应迅速,扯开衣襟露出满胸镇魂刺符,符文中封着的百年僵尸牙粉迎风燃烧,瞬间形成一道火圈,“呼”的一下逼退蛊丝。陈三却在混乱中摸到半片戏票残角,背面赫然是师父吴天禄的笔迹,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字迹,心中五味杂陈,仿佛看到了师父曾经的身影。
五更天,天色依旧昏暗,四周弥漫着一层浓稠的雾气,仿佛一张巨大的白色纱帐。陈三偷溜进镇西荒废的傩庙,傩庙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仿佛是岁月的坟墓。残破神像后藏着一道暗门,陈三费力地推开暗门,门轴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被尘封的秘密。瞬间,霉味混着奇异桐油香扑面而来,霉味刺鼻,桐油香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点亮火折子,火光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深嵌木纹的沟壑竟组成《搬先锋》戏词。更骇人的是,每段唱词末尾都刻着生辰八字,与尸体后颈的朱砂字完全吻合,仿佛是命运的一种诡异暗示,又像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场死亡游戏。
暗室中央的桐油池突然冒泡,“咕嘟咕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池底苏醒。
陈三惊恐地瞪大双眼,发现池底沉着七具戏服骷髅,头骨天灵盖皆被打孔,模样十分凄惨,仿佛遭受了无尽的折磨。当他用竹竿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具查看时,骷髅突然咬住竿头,“咔”的一声,下颌骨开合间吐出团黏液。那液体在月光下快速凝结,形成微型戏台模型,台柱编号与尸体黏液中的桐油成分完全一致,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又像是在指引着陈三走向更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