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已至三,大理寺针对此案对外没有一点消息,内外都将调查线索捂的严严实实。
京都城对此热度不减反增加,因为《禁言令》的约束,百姓们也只能关上门私下议论,柳嫣人在正和堂自然有得天独厚的案件最新内幕。
晌午一过,秦瑶便凑过来与她八卦,“听说那个方大人办案时意外坠马,好在当时马跑的不快,只是摔断了个小腿,是被人抬回的大理寺的。”
柳嫣大吃一惊,眼看立下的军令状就要到期,方大人这会儿坠马,颇有脱身之意啊。
“怕不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才想的这个法子,对内对外都好有个交代。”
秦瑶撇嘴,“这就不清楚了,但是听说那个方大人最是刚正,之前办过许多案子都是速战速决,在朝廷和百姓之间都颇有威望,谁知道这次‘临门一脚’反倒出了岔子。”
“那这案子还查不查了?”柳嫣作为此案看客之一,对比方大人腓骨骨折,她更关心接下来的案子是谁来接手。
这可是块烫手山芋,办的好得民心受嘉奖,办不好难保仕途停滞落个办案不利的罪名。
秦瑶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说道:“依我看,这案子肯定还得查。大理寺不会因为方大人受伤就搁置这么重要的案子。只是接下来由谁接手,可就有得瞧了。”
柳嫣点点头,贴着秦瑶小声道:“我听裴禹说,这案子还惊动了陛下,上上下下都盯着呢。”
秦瑶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倒吸了一口凉气,“竟闹到了陛下那儿,难怪方大人坠马。这案子要是办砸了,那可是欺君之罪,谁接手谁倒霉啊!”
秦瑶见柳嫣不置可否,以为她心存疑虑,便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想想,关乎民愿与朝廷威严,说是难办,若是办好了那可是露脸的机会,那帮老狐狸怎会轻易放过?你看吧,他们也定会瞅准时机,举荐自己人,尽快找个替代者,将案子推进下去。”
柳嫣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只是这接手之人,要面对的怕是不止案件本身的繁杂,谁能想到就么一个案子竟然还涉这么多弯弯绕绕。”
“方爱卿真是好手段,莫不是你觉得自己活的太久了。”果不其然,昪皇对方义正骨折很是不悦。
内阁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方义正拖着伤腿,艰难地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御前。
只能说能在官场混迹十年之久的老家伙,插个尾巴就能成精,懂得审时度势的锐利,博取帝王同情,方义正拄着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装有罪证的匣子,递呈御前。
“陛下,老臣无能,办案途中意外坠马,所幸罪证已搜集齐全,望陛下过目。”
方义正痛心疾首的言明此案,自己殚精竭虑就是不想叫百姓寒心,君王失望,可奈何自己年迈又摔断了腿,实在无法胜任此案,由得昪皇惩处。
“朕原以为你是刚正之人,如此看来也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昪皇眉头紧锁,伸手接过匣子,打开后,目光迅速扫过一份份罪证,神色不愉的将匣子扣上。
“陛下!老臣一介白衣,因得陛下赏识才得以有今日,断不会因贪生怕死而龟缩逃避。只是门阀仗着累世积攒的雄厚根基,在朝堂与地方盘根错节,势力如藤蔓般肆意蔓延。”
方义正老泪纵横,“对子弟放纵,草芥人命,可每次陛下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老臣不想百姓失望,恳请陛下允臣告老还乡,远离这是非之地。”
“你这是在怨朕?”昪皇面色不善。
方义正重重叩首,“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年事已高,实在无力凭借一己之力去掀翻京都城的势力。”
昪皇没再说话,阴郁的盯着方义正好一会儿。对于老方,君臣之间还是存有几分情感的。
毕竟是陪伴她皇权沉浮多年的老臣之一,几十年的来兢兢业业,未曾有一丝怨言,互相均留有余地。
这次她也是想借他之手好好敲打一番日益嚣张的门阀,但这老翁并不上套,不如将计就计,让那起子人先尝点甜头,日后在一并处理。
帝王很少让步,若没有十足的谋划,哪怕方义正全身筋骨俱碎也要为之肝脑涂地。
此次多少给方义正留了脸面,只罚了三年的俸禄,叫他回家修养,对告老还乡之事却只字不提。
如此大理寺卿的位置就空了下来,不久右相唐流见缝插针,趁机举荐了自己人。
说来奇怪,如此重要的位置女皇并未多做置喙,便点头应允。朝堂之上,众人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只能暗自揣测昪皇的心思。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名唤周崇,是京兆府蓝田县县丞,因家世显赫,早些年下放到县里历练。唐流见时机成熟,便就此提拔了上来,代理大理寺卿一职。
此人一到任,面上雷厉风行,将大理寺上下整顿了一番,紧接着便重新梳理了一番春仁坊一案的前因后果,但昪皇并未向他透露那密盒中的脉络。
私下里却日日夜挥权势,把酒言欢,大理寺其他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憋着一股劲用在办案上。
五日期限已至,周崇命人张贴告示,公布春仁坊最终调查结果。这一举动引得百姓纷纷议论,然而,事情并没有等来的大快人心。
柳嫣驻足告示栏前,仔细研读告示对此案公布的讯息。
春仁坊一案,经查乃是市井勒索引发,涉案人乃京都几名地赖,因索要钱财未果,恼羞成怒奋而杀人,手段其残忍,尔等已被惩处,秋后问斩,望百姓安心生活......
只见告示上详尽列出了几个地赖的姓名与籍贯,与作案过程。可诸多关键之处一笔带过,原本被百姓寄予厚望的案件,在这份告示里看似交代清楚,但却总给人一种因为交代而交代的感觉。
柳嫣眉头越皱越紧,她曾经在春仁坊周遭打听过,知晓这案子远没这般简单。那些地赖虽说平素里横行霸道,可此次命案发生前后,诸多迹象都透着古怪。
要说素来仗势欺人的地赖在绝对闹事之处虐杀半大小伙绝非易事,不说作案工具从何而来,单说施以‘猫刑’的过程中闹出的声响,恐怕没那么好遮掩,这也绝非单纯的勒索杀人能解释。
就在柳嫣满心狐疑时,身旁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开了口:“姑娘,这告示怕是糊弄人的哟。我就住春仁坊边上,那些地赖平日里是不规矩,可要说他们有胆子干出这等惊天血案,我是怎么都不信。”
柳嫣闻言,连忙转身,恭敬问道:“老夫人,您能跟我讲讲,这案子还有啥古怪之处吗?”
老妇人左右瞧了瞧,见无人留意,才压低声音道:“娘子,你不知道,案发前几日,我瞧见有几个身着华服、神色匆匆的人在临近宵禁出了春仁坊,看着就不像普通百姓。而且啊,出了事之后,官府来查案,有几个看着像大户人家管家模样的人,也在附近晃悠,和衙役们嘀嘀咕咕的。”
二人正交耳之时,茶肆角落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只见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被几个衙役团团围住。
黑袍男子大声叫嚷:“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们凭啥抓我!”
衙役们一脸凶相,“哼,污蔑官府办案,扰乱民心,跟我们回衙门!”
众人一看,围在告示前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生怕波及到自己。柳嫣也不好揪着那老太细问,恐惹来牢狱之灾,便悻悻然随着人群离去。
怎料,行至百米就见秋月满头大汗的朝她这边跑来,“娘子,可算找到你了,华州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