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父的目光扫向萧父萧母,长着一张和善面孔的柳老爹此刻布满寒霜,那眼神仿佛能吃人一般。
“即便你再不喜爱嫣儿,可自当懂得爱屋及乌的道理。若嫣儿今日不道出实情,我真没有想到你们是这般对待我的女儿!”
萧母火上浇油道:“我呸!你可别在这儿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家女儿要是真有那么好,咋结婚都三年了,肚子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更别提孝顺公婆这事儿了,她有哪点儿做到了?”
柳老爹被气的双眼通红,手中那扫帚再度高高扬起,作势就要朝着萧家父母身上招呼过去。柳嫣怕横生枝节,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蛮劲,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双臂,硬生生地将柳老爹给拦了下来。
“阿耶!您消消气,别再与他们纠缠了,还嫌不够乱吗?”
柳家父母中年得女,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柳嫣身上。当初与萧家结亲,柳父就发现亲家爱占些小便宜,可只要萧逸对柳嫣好,他觉得做长辈的也不必太计较,大不了少些来往。
谁能想到,人真的不能惯着,越是让步,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
这几年,萧家夫妇当着他和妻子的面,不止一次埋怨柳嫣无所出,话里话外满是嫌弃。
每次听到那些话,柳父心里都不是滋味,可为了女儿能在萧家安稳过日子,他只能忍下来,还像个老好人似的去宽慰妻子。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糊涂,就该早早为女儿撑腰,不让她受这般委屈。
柳父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指着鼻子呵道:“嫣儿嫁进你们家,本本分分,尽心尽力。萧逸竟然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你们不但不约束,如今还上门来闹,言之昭昭的编排嫣儿,诽谤我柳家,你......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柳父说着,几步走到柳嫣身边,伸手将她护在身后。
萧父想上前和稀泥,一把被破罐子破摔的萧母拦住,耍上无赖,“你们仗着人多怎么说都有理,旁的我不再追究,现在我们老俩无处可去,亲家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我决意是不会走的。”
“你......你们怎能如此不讲道理!”柳父被气的连连咳嗽。
柳嫣看着父亲,眼眶微微泛红,心底涌起一阵愧疚。闹成这样自己也是低估萧家人的厚脸皮。
不怒反笑道:“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柳嫣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们污蔑。你们大可去衙门告我个虐待公婆,可是你们去不了,因为你们的好儿子萧逸留下休书就跑了,咱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你们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已经将萧逸的所作所为提交诉状告到了大理寺,我柳嫣必定要让萧逸得到十倍百倍的惩罚,吞没的银钱还要分毫不差的给我吐出来!”
萧家父母一听这话,瞬间彻底慌了神。萧母原本还坐在地上撒泼,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张着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神情由最初的蛮横转为惊恐,双眼瞪得滚圆,满是不可置信。
萧父的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也不自觉地佝偻下去,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嫣儿啊,这事是我们的不对,我们一时糊涂,你千万不要告逸儿啊,他不能坐牢,我们在这给你赔不是,赔不是......”
柳嫣冷哼,眯着眼睛讥讽道:“我原以为你是那个家里最和善老实的人,其实你是最恶心的!你惯会装出一副可怜相博同情,其实所有的事情你都有参与,你才是最恶毒的那个!多说无益,你们走吧,免得我把你们也送进大牢。”
萧父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身子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柳嫣的话击中了要害。
周围的议论声瞬间更大了,邻里们看向萧父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与鄙夷。话已至此,柳嫣与父亲未做停留,步伐一致地朝着家门走去。
柳父则侧头看了看女儿,眼神中满是疼惜,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柳嫣的后背,似在无声地告诉她“有阿耶在,别怕。”
待柳家父女走进家门,“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后,萧父萧母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萧母“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她手脚并用地爬到萧父身边,拽着他的裤脚,边哭边嚎:“老头子,这可怎么办啊?那小蹄子居然把事情闹到大理寺去了,咱们儿子要是被抓了,可咋整啊!”
萧父此时仍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他狠狠地甩开萧母的手,吼道:“哭,哭,就知道哭!现在哭有什么用?都怪你,平日里惯着儿子,才让他闯出这么大祸!还愣着干嘛,赶紧写信告诉逸儿千万别回来!”
寝堂之内,浓烈的苦药味仿若一层厚重的阴霾,肆意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让人呼吸间都满是苦涩。柳父名成化,此时,他身着一袭沉稳的深色长袍,端坐在胡床上,脊背挺得笔直,可那满脸的愁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柳嫣瞧见阿耶这副模样,心中猛地一揪。自小到大从未见过父亲这般苦楚愤懑,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两鬓添了几缕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愈发明显,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无奈。
柳成化向来是个凡事都讲道理的人,为人处世秉持着公正,哪怕自己吃些亏,也绝不让人挑出理来。说白了,他将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这方圆百里,谁不夸赞一声柳朗主为人宽厚、重情重义。
两日前,亲家夫妇宛如乞丐般,蓬头垢面地出现在柳家门前,毫无缘由地就开始砸门叫骂。柳成化满心疑惑,赶忙上前,和声细语地安抚,好言好语相劝,想着不管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是亲家,进了门,坐下来细细商议,总归是一家人,没有什么矛盾是化解不开的。
谁能想到,那两人分明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柳成化苦口婆心说了一箩筐好话,他们却油盐不进,一张嘴便是对柳嫣的诋毁谩骂,那些污言秽语听得人怒火中烧。
柳夫人在屋内听闻,心疼女儿,哪里还坐得住,赶忙冲出去理论。可那亲家老媪不仅言语粗鄙,更是蛮不讲理,二话不说就伸手推搡柳夫人。
混乱之中,柳夫人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向后倒去。柳成化见状,肺都要气炸了,实在忍无可忍,咬牙留下一句“不可理喻”,便吩咐下人关上大门,任由那两人在门外撒泼。
此时,见柳嫣一路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又与那对泼皮夫妇闹了一通,柳成化满心疑惑再也压抑不住,很是不解地询问道:“嫣儿,不是阿耶说你,你这是到底瞒了多少事?!若不是萧家来闹,我与你阿娘还被瞒在鼓里。”
“你着什么急呀,让孩子慢慢说不行吗?”柳母瞧着柳父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轻声嗔怪道。
柳成化的意思是他们是柳嫣的父母,这天大的事为何要瞒着他们,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是一家解决不了的。
他这一支只得了柳嫣一个女儿,自当是捧在手心的,甭管多大年纪在他这个当父亲的眼里,依旧是那个骑在她肩头嬉戏的女娃娃。
柳嫣一眼便瞥见阿娘半卧在胡床上,额头包裹着渗出血迹的纱布。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柳嫣紧抿着嘴唇,沉着脸,走到一旁,拿起自己带回来的包裹,从中掏出一叠银票,随后几步走到案几前,将银票轻轻放下,紧接着,柳嫣转身,走到二老面前,双腿一弯,重重地跪倒在地。
她双手伏地,身子前倾,深深地磕了一头。这一磕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仿佛带着她满心的愧疚与自责。
“爹,娘,女儿不孝,让阿耶阿娘受委屈了。”
柳嫣的声音带着哭腔,微微颤抖,“女儿当初看错人,累的嫁妆尽数变卖,这些银票是卖了宅子还债剩下的,您二老收好。”
柳父柳母见状,眼眶也跟着湿润了。柳父赶忙上前,伸手扶起柳嫣,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目光慈爱,怎得忍心训斥。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能好好的,就是我们最大的欣慰。”
柳母也挪动身子,靠近柳嫣,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哽咽着说:“嫣儿,阿娘的好嫣儿,只要你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就在这一瞬间,柳嫣一直强撑着的坚强防线轰然崩塌。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委屈,猛地趴在柳母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些时日受尽的委屈一股脑儿全部宣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