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谈话

“你在指控一位副议长，”艾德里安的声音低沉至极，“需要确凿的证据。”

路易的心头猛地一颤，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僭越了。

他只是一个二等学徒而已，根本没有资格去揣测高层，更不该直接去怀疑身为副议长的特兰。

威压逐渐减轻，艾德里安缓步走回书桌前：“我理解你，但议长已经失踪多时，议会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动荡。”

路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艾德里安的话等于承认了这种可能性，却也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又走到路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潜力，路易。但潜力需要指引。”

路易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艾德里安。

“我需要一个能帮我调查这件事的人。”艾德里安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路易一愣：“您的意思是——”

“成为我的预定学徒。”艾德里安忽然提高了音量：“这样我能保证你的安全，也能让你接触到更多的资源和信息。”

预定学徒！

路易瞳孔骤缩。

阴影议会中，正常情况下只有三等学徒才能拥有自己的导师。

而成为预定学徒，也就意味着提前拜入门下。

这是极其少数极具天资的二等学徒才有资格拥有的殊荣，相当于直接保送。

更何况还是副议长阁下的预定学徒！

这是多少学徒挤破脑袋都想争取到的机会！

路易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当然心动，但心头却也闪过一丝疑惑：

艾德里安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偏爱？

无论是当时肯在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一张三环法术卷轴，还是现在让自己直接成为他的预定学徒。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久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所有的好处都必须通过交易得来”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眼下却容不得他做出选择，因为艾德里安话中的“保证你的安全”已经道明了一切——

他虽然逃出了血月祭坛，却并没有远离危险。

他的长相已经被渡鸦所知，学院内对他而言很可能处处都是杀机。

而只有成为艾德里安的学徒，才能让渡鸦们投鼠忌器。

路易深吸一口气，问道：“成为您的预定学徒，我需要做什么？”

艾德里安转身回到窗边：“一如既往，继续你的调查，学习，以及……保持警惕。”

路易立刻站起，微微躬身道：“这是我的荣幸，艾德里安导师。”

副议长颔首，“明天开始，你会收到新的任务和教导。”

他重新回到座位，拿起羽毛笔，示意谈话结束，“你可以离开了。”

路易再次行礼后转身走向门口，但手刚按到把手上，艾德里安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记住一点。”

路易停下脚步，困惑的转过头，看到了副议长那深邃难测的眼神。

“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灰烬的存在。”

灰烬？

路易马上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血月祭坛中救了他的那位神秘女性的名字。

艾德里安说话的语气并不重，但路易却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力，如同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

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他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应道：“是，导师。”

……

几日后。

“咚！”

伴随一声闷响，赛丽安娜粗暴地撞开宿舍门。

她踉跄着撞翻了墙角堆积的《魔物解剖图谱》，泛黄的羊皮纸页雪片般散落。

“我需要你杀个人。”女巫一把扯下兜帽。

她精致的脸庞在阴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苍白，又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银质耳坠在颈侧晃出细碎的光。

路易放下正在擦拭的龙牙匕首，语气平静：“我将伊莎贝尔的死讯带给你的时候就说过，这事已经翻篇了。

“之前你要我找你女人，现在你又要我杀人。当我是暗巷里接脏活的廉价佣兵？”

赛丽安娜骤然暴怒，重重地拍了桌子，深紫色的瞳孔中迸发着怒火：

“翻篇？他们把她像牲畜一样丢在坑里，然后把她吸成了一具干尸！”

路易握住她冰凉的手腕，皮肤下的血管在突突跳动。

“那又怎么样？”路易说的事不关己：

“你难道还没有习惯这个世界？事实上弱者每天都在成为强者的饲料，只是没那么直接而已。”

赛丽安娜猛地抽回手，指甲在路易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饲料？！”她尖叫起来：“你把伊莎贝尔当成饲料？你把那些无辜死去的一等学徒都当成饲料？

“呸，我真没想到你也是这种冷血的杂碎！”

“哈哈！”路易不怒反笑，“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在这个该死的森林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会在乎你的死活？

“你以为你是谁？救苦救难的圣母？别忘了，你自己也不过是一只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蚂蚁！”

“你……”赛丽安娜被路易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眼中泪花闪烁。

路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一个接一个幽萤虫撞在窗棂上。

几天前在血月祭坛看到的画面突然涌上来——

一个个学徒干瘪的躯壳躺在血饲堆里，空洞的眼窝盛着凝固的惊惧。

他抿了抿唇瓣，态度稍有缓和：“我已经在血族的仪式中暴露了自己，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的闲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况且，你没有任何可以交易的筹码，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你？”

赛丽安娜的身体微微一僵，她缓缓低下头，紧咬着嘴唇，啜泣起来。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求你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你是我们所有二等学徒的骄傲，这么多年来艾德里安副议长阁下唯一的预定学徒……

“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甚至愿意一辈子都成为你的奴隶……”

路易看着赛丽安娜，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显得憔悴而狼狈。

那双原本充满魅惑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哀求。

路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一丝动摇：

“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无能为力。你还是回去吧，好好活下去，这才是对她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