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的荒野中,夜晚要比白天更加危险。
在阳光彻底被黑暗吞噬后,原本还能隐约看到轮廓的枯林彻底化为一体,再也看不真切。
临时营地里,之前还手无寸铁的奴隶们此刻已经穿上了整套防具。
除了蛮族手中的掷矛外,其余人手一把手臂宽的长刀。
几名擅长射箭的高地武士甚至还额外分配了一把木弓与十支箭。
乌尔夫·泽冈握着比自己之前那把强出不少的精铁长刀,语气平淡地指挥着自己的族人在营地周边布置陷阱。
世代生活在冻土高原的他们十分熟悉雾月,对荒野的夜晚中所有潜在危险一清二楚,同时也有足够完善的应对措施。
乌尔夫扶着腰间的刀柄,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但足够了解他的同族们能够从那双微微闪动的眼中看出,这位中年高地人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事实上也是如此。
此刻,这位掌管部落武士队十余年的武士长心情十分复杂。
永东之墙以南的南人们都说,高地武士眼里只有战斗。
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在那片野蛮而危险的高原上,只有不停地战斗才能让族人们活下去。
高地人确实很骄傲,但这种骄傲是有前提条件的。
那就是他们对于自己个人武力的绝对自信。
目光从拎着掷矛在营地里乱转的那队蛮族脸上划过,乌尔夫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在高地人眼中,这群茹毛饮血的蛮族只不过是力气大了点,除此之外可以说一无是处。
头脑简单代表着蛮族的战斗风格更倾向于简单直接的大开大合,往往在战斗初期就因为过于狂暴很快就耗尽体力。
而对痴迷于精妙武技的高地人来讲,这种没脑子的敌人最好对付了。
如果发生冲突,乌尔夫有信心带着几名武士在五分钟内将他们屠杀殆尽。
“武士长,陷阱布置好了。”
一位高地武士走上前,用晦涩的高地语说道。
“嗯,让那几个拿弓箭的分批守夜,其他人尽快找地方休息。”
乌尔夫点了点头,同样用高地语吩咐道:“雾月刚开始的几天很危险,让他们放亮眼睛,提高警惕。”
“明白。”
武士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眼凑上前说:“武士长,你真的想......臣服于那个南人小子吗?”
乌尔夫默不作声地扫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营地中心的马车。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的人只有那个阴着脸的家伙还够看,其他都是些普通人,不如我们......”
武士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刀,抬手慢慢划过脖子。
“愚蠢的念头。”
乌尔夫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说那个南人小子竟然被刺穿心脏都能不死,单单那个叫弗雷德的......”
他回头瞥了眼自己的同族,哑着嗓子说:“你知道那个小子从他手里拿来的剑,上面刻着些什么?”
“什么?”
“那剑鞘上刻着的,是莫尔斯皇家骑士团的骑士徽章。”
武士原本平稳的呼吸不由得一泄。
“他一个人就能将我们这些人轻松斩杀,一个不留。”
乌尔夫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吧,布雷克。”
被称作布雷克的武士咽了下口水,有些忌惮地看了眼守在马车旁的强壮男人,转身去将自家武士长的命令传达给其他人。
目视着他走回队伍,乌尔夫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辆马车上。
“唉......”
微弱的叹息随风消散,眼底再度闪起意义不明的光芒。
...
...
“从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温暖的马车中,劳拉医师手上散发着生命气息的荧光缓缓消散。
她看了眼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另一位医师,开口问道:“唐纳德阁下,您知道您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吗?”
闻言,平躺在榻上的唐纳德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胸口已经奇迹般愈合的创口。
“这个......”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劳拉医师,请恕我直言,我自己也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真是令人震撼的旺盛生命力,”劳拉搓着手,双眼放光地盯着他的胸膛,“在你之前,我还从没见过有人在被刺中心脏还能活下来的。”
“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为什么你的心脏在被刺中后没有停止工作?为什么在拔出剑后伤口没有喷出血液?”
“为什么你心脏和胸口上的创伤,能这么快就愈合?”
她的眼中闪烁着名为兴奋与渴望的光,吓得唐纳德连忙系好扣子从榻上爬起来。
“那个......劳拉医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唐纳德装模做样地望了眼车窗外。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这个问题还是等我们到达波恩后再去探寻吧。”
说完,他礼貌地冲角落里的另一位医师小姐点了点头,随后有些狼狈地跑下马车。
车窗外传来交谈声,劳拉关上门,走向唐纳德之前躺着的地方。
“您觉得,他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有两种可能,劳拉。”
那位名叫‘艾米莉’的医师双手抱膝蜷缩在角落中,语气听起来有些低落。
“第一种可能,这位唐纳德·弗朗西斯先生曾经主动或者被动地获得了某位未知神灵的赐福。”
劳拉摇了摇头,随手捡起丢在地上的纱布,用手触摸在上面的血迹上。
“不太可能,除了尊敬的缇丝女士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位冕下能够赐予信徒这种即使刺破心脏也能不死的神迹。”
“你不明白,劳拉。”
艾米莉摇了摇头。
“有些连真名都泯灭在历史长河深处的旧神,拥有着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神秘伟力。”
“您的意思是......”
劳拉顿时皱起眉,“唐纳德阁下有可能受到一位旧神的青睐,从而得到了这种......近乎不死的恢复能力?”
“是的。”
艾米莉犹豫了一下,说:“事实上,我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血腥气。”
劳拉沉默下来。
过了会,她才继续问道:“那第二种可能呢?”
“我还是不太相信第一种可能的真实性,那听起来也太过荒谬了。”
“第二种可能是......”
艾米莉突然坐直身体,目光穿过车窗投向外面不断翻涌的灰雾深处。
“......弗朗西斯的家族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