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第一眼瞧见您,就知道您肯定不是普通人。”
库伯谄媚的声音在空荡走廊内回荡,唐纳德尽量让自己的脸全部隐藏在阴影下,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帕温的贵族少爷我可见过太多了,但恕我直言,您和他们可一点都不像。”
“哪点不像?”
唐纳德忍不住好奇地问。
“老实讲,哪里都不像。”
“我只说一点您就会明白了,”库伯回过头,“那些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们,可没有这个胆子敢在北境的夜晚独自行走在荒野上。”
他咧开嘴,笑容却没有一点温度,“毕竟,那可真会死人的。”
唐纳德再度沉默下来。
伴随着回荡的脚步声,两人最终在一扇紧闭的木门前停下。
“那位莫伦剑士就住在这间房。”
库伯理了理自己的胡子,“昨天晚上他大半夜才从铁荆棘酒馆回来,喝得烂醉如泥,还是我亲自将他搀进的房间。”
伸出手轻轻敲了敲,走廊内一片寂静。
这位三十出头的旅店管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加大了敲门的力度。
“莫伦先生?莫伦先生你在吗?”
过了好一会,房间内才响起一个男人含糊不清的怒骂。
“该死的,谁在外面?!”
“莫伦先生,是我,库伯。昨天晚上是我将您送回房间的,您忘啦?”
“你这该被扔进荒野里的野狗,大清早为什么要扰老爷的好梦?!”
库伯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笑容,但唐纳德在一旁分明从对方眼底看到抹隐藏极深的恼怒。
“莫伦先生,是唐纳德少爷来了。”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
“少爷来了?!你这愚蠢的猪猡崽,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库伯无声地笑了笑,随后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推开房门。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呛人的酒气。
散发着酸臭味的贴身衣物丢得满地都是,唐纳德低着头走入屋内,一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的健壮男人。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因为宿醉而有些发白,呼吸声凌乱而粗重。
“太好了少爷,真高兴您没——等等!”
莫伦剑士突然眯起眼睛,他扬起头,朝两人身后的走廊看了眼。
“库伯,唐纳德少爷......是一个人来的吗?”
“当然了,先生。”
库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就在不久前,唐纳德少爷亲自敲响了旅店的大门。”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眼前一花。
身侧那道漆黑身影以一种猎豹般迅猛的姿态扑向床边剑士。
同一时间,莫伦猛地从床边弹起,拼尽全力冲向自己倚靠在墙边的长剑。
但昨日的宿醉使得他脚下发软,就连平日里引以为豪的快速反应都变得慢了半拍。
被黑袍包裹的唐纳德合身撞在莫伦剑士的胸膛,两人以叠罗汉的方式重重砸在坚硬的木地板上。
眼前的一系列变故让库伯吓得呆立在当场。
他大张着嘴,看着那件黑袍被眨眼间撕碎,露出了里面瘦弱的少年身躯。
唐纳德手上握着一柄镶有宝石的精美短剑,此时他正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压在握剑的双手上。
锋锐的剑尖缓慢而坚定地朝对方的心脏逼近。
但莫伦剑士在生死危机下似乎激发出了无穷的力量,竟直接用手握住剑身,硬生生挡住其下坠的趋势。
只见这位隶属于弗朗西斯家族冬堡卫队的年轻剑士脸色涨得通红,五官狰狞地扭曲在一起。
他死死咬着牙,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家少爷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庞,眼中满是凶戾与愤怒。
“你这该死的......贱种——!”
他咬牙切齿地吼道。
在扫到呆在门口的库伯后,莫伦剑士立即怒骂道:“猪猡崽,还不快来帮忙!”
“我,我......”
“我什么我,这个家伙是冒牌货!快点他妈的帮我把他拉开!”
库伯犹豫着走了上去。
来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身前,他终于看清了那位唐纳德少爷的脸。
此时的唐纳德正死死盯着身下不断挣扎的剑士,泛白的嘴唇被牙齿狠狠咬破,鲜血不断滴落在对方赤裸的胸膛上。
看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库伯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匹,独自生活在荒野深处的白色孤狼。
凶狠。
决然。
疯狂。
看着唐纳德的侧脸,他下意识握紧拳头。
“太好了,你这肥猪,快帮老爷我把这农奴贱种拽起来,我要把他的皮扒了当——”
莫伦脸上得意的表情突然间凝固。
他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库伯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将自己微胖的身体用力压在唐纳德身上。
这下,胜利的天平彻底倾斜。
锋锐的剑尖再无阻碍地刺破莫伦的皮肤,冰冷的触感从体内传来,令人不适的异物感将他填满。
他感到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脏似乎夹住了什么东西。
几秒钟后,无边黑暗便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
【家族成员:莫伦已死亡!】
【当前家族成员人数已变更为:5人!】
“呼......”
“呼......”
莫伦身上的两人同时歪倒在地,唐纳德仰面朝天大口喘着粗气。
看着爬满蜘蛛网的天花板,他的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
【你解锁了新的成就:首杀!】
【成就奖励:200情报点!】
终于喘匀了气,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越过尸体望向另一侧的微胖管事。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准备杀了他?”
库伯的声音干涩而空洞,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呆滞而机械。
“从我说出莫伦这个名字和他的身份开始,你就打定主意了,对吗?”
唐纳德从地上爬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捡起那柄连鞘长剑。
“是的。”
他握住缠有粗布的剑柄,转身露出一排白牙。
“莫伦必须死。”
拖着这柄半人高的长剑来到库伯面前,他拄着剑蹲下身,大片阴影将那张年轻的脸吞噬殆尽。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这件事上没有第三个选择。”
库伯慢慢抬起头,那双呆滞的眼睛逐渐恢复了神采。
看着对方嘴唇下那排森然的白齿,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你......你就不会感到害怕吗?”
他伸手指了指身侧还没凉透的尸体,“他,他可是弗朗西斯家的侍卫,并且还是名技术高超的剑士。”
“怕?”
唐纳德挑了挑眉,“为什么会怕?为什么要怕?”
“这个世界本就如此,除了弱肉强食便是你死我活。”
“从亲眼看着那个傲慢无礼的小子死掉后,我就明白什么东西都是靠不住的。”
他拍了拍自己并不坚硬的胸膛,“只有这个,才最重要。”
“什,什么东西最重要?”
“命。”
唐纳德开心地笑了起来,“命最重要。”
“我要活下去,我要做弗朗西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库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大的年轻人,看着那双翠绿眼睛里燃起毫不掩饰的野心。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从未如此激烈的跳动过。
“可你明明......明明能换一种更加温和的手段。”
他有些痛苦地捂住脸。
“你明明可以争取到他的效忠,然后——”
“我没什么时间了,亲爱的朋友。”
唐纳德站起身,拖着剑来到莫伦的行囊前。
“现在王国里不知道有多少贵族想让我死,如果普里奥叔叔知道了真相,他也会想让我死的。”
他不停翻动着行囊,将里面的物品一件件掏出来丢在地上。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能杀掉我不能控制的人的机会。”
他突兀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回身笑道:“你觉得,我该不该抓住呢,我亲爱的库伯老爷?”
库伯呆在原地,过了会才苦涩地笑了笑。
“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转过身坐在地上,抱着剑说,“上楼前我给了自己两个选择,现在我也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帮我处理掉这个家伙,并在不久之后与普里奥叔叔可能的对峙中,站在我这边。”
他缓缓拔出长剑,冰冷的剑锋泛着光,将那张脏兮兮的脸照亮。
“第二——”
“我选第一个。”
库伯颓然地低下头,捂住脸长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