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勒斯佩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最近从大陆传来的零星消息，有些模糊不清，但似乎都在暗示那个之前被法国打的节节败退的国家，正在发生某些深刻的变化。
阿德勒克罗伊茨皱了皱眉：“普鲁士？他们这会儿自顾不暇吧。能有什么不一样？”
“或许吧。”阿德勒斯佩尔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普鲁士离他们太远，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瑞典自己的问题。
“关键是今天。我们必须成功，而且要快，要稳。”
“行动时间定在上午九点。”阿德勒克罗伊茨确认道，“我会亲自带人去国王的寝宫。你负责控制王宫的主要通道和庭院，确保外面的人冲不进来，里面的人也跑不掉。”
“明白。”阿德勒斯佩尔点头，“雅各布·赛贝尔上尉会带一队精干的人守住北门，汉斯·弗雷德里克森中尉负责东翼。我们的人会在八点半之前全部就位。”
“很好。”阿德勒克罗伊茨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那就各自准备吧。记住，格奥尔格，我们是为了结束这场灾难，是为了让瑞典能喘口气，找到一条活路。”
“为了瑞典。”阿德勒斯佩尔重复道，语气同样坚定。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斯德哥尔摩王宫。
寒风卷着雪粉，打在站岗卫兵的脸上。
他们穿着厚重的蓝色军大衣，戴着熊皮高帽，手中的燧发枪枪管冻得像冰块。
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王宫的日常运转似乎并未受到外界风波的影响。
然而，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正在涌动。
阿德勒斯佩尔穿着熨烫笔挺的中校军服，大氅披在肩上，腰间挂着指挥刀。
他带着十几个同样穿着军官制服、神情肃穆的同伴，大步流星地穿过王宫的外庭。
沿途遇到的卫兵和仆役看到这群气势汹汹的军官，都下意识地避让到一旁，没有人敢上前盘问。
他们的目的地是王宫的内廷入口，那里是通往国王居所和政府办公区域的关键通道。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里不能随便进入！”守卫内廷入口的两名皇家侍卫拦住了他们，语气警惕。
阿德勒斯佩尔面无表情地走上前，锐利的目光扫过两名侍卫年轻而紧张的脸庞。
“奉西路军司令部命令，执行特别任务。”
他冷冷地说道，同时右手按在了刀柄上。
他身后的军官们也同时上前一步，无声的压力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两名侍卫犹豫了一下。
西路军？
他们不是应该在前线吗？
但眼前这群军官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和不容置疑的态度，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只是普通的侍卫，并不想卷入可能发生的冲突。
就在这时，从内廷方向快步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雅各布·赛贝尔上尉。
他向阿德勒斯佩尔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那两名侍卫说道：“奉国王叔父，南曼兰公爵卡尔殿下命令，阿德勒斯佩尔中校一行即刻入内议事。你们退下吧。”
卡尔公爵？
两名侍卫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事情恐怕不简单。
公爵殿下的命令，他们更不敢违抗。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退到了一旁，让开了通道。
阿德勒斯佩尔没有停留，带着人迅速进入内廷。
赛贝尔上尉低声向他汇报：“将军已经带人去陛下的书房了。我们控制了几个主要路口，暂时没有遇到抵抗。”
“很好。”阿德勒斯佩尔点了点头，“守住这里，任何人没有我和将军的手令，不得进出！”
“是，中校！”赛贝尔立正回答。
阿德勒斯佩尔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国王日常处理事务的书房方向快步走去。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他们的脚步声。
墙壁上挂着历代瑞典国王的肖像，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正用他们不变的目光注视着这场正在发生的、可能改变国家命运的政变。
越靠近书房，气氛越是紧张。
他能听到前面传来隐约的争吵声，其中夹杂着一个尖锐而愤怒的声音，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国王古斯塔夫四世·阿道夫的声音。
他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拐角，书房厚重的橡木门就在眼前。
门口站着几名阿德勒克罗伊茨带来的军官，表情严肃，手按在武器上。
看到阿德勒斯佩尔，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去。
阿德勒斯佩尔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书房内一片狼藉。几把椅子翻倒在地，桌上的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
阿德勒克罗伊茨少将站在房间中央，面对着一个穿着睡袍、头发凌乱、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男人。
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四世·阿道夫。
国王的身后站着两名惊慌失措的侍从，而阿德勒克罗伊茨身边则簇拥着几名手持出鞘军刀的军官。
“……叛国！你们这是叛国！！”古斯塔夫四世指着阿德勒克罗伊茨，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是上帝任命的国王！你们竟敢用武力威胁我？！”
“陛下，我们无意冒犯您的尊严。”阿德勒克罗伊茨的声音平静但坚定，“但瑞典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芬兰已经沦陷，国家濒临崩溃。”
“我们恳求您，为了瑞典，为了您的人民，退位吧。”
“退位？！”国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像是被彻底激怒了，“让我向那些无神论的法国人和背信弃义的俄国人屈服？”
“绝不！我是瓦萨王朝的后裔！我的祖先古斯塔夫·阿道夫宁愿战死在吕岑，也绝不向敌人低头！”
阿德勒斯佩尔走了进来，站在阿德勒克罗伊茨身边。
他看着眼前这位沉浸在祖先荣光和自身幻想中、完全无视现实的国王，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陛下，”阿德勒斯佩尔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时代不同了。现在的瑞典，需要的是和平，是休养生息，而不是无谓的牺牲和空洞的口号。”
“你！阿德勒斯佩尔！”国王认出了他，更加愤怒，“你这个从前线逃回来的懦夫！你本该在战场上对抗俄国人，却跑到这里来参与叛乱！”
“如果继续执行陛下的命令，瑞典将失去所有军队，最终彻底灭亡。”阿德勒斯佩尔毫不退缩地迎着国王的目光，“我们不是懦夫，陛下。我们只是想拯救这个国家。”
“拯救国家？通过背叛你们的国王？”古斯塔夫四世冷笑，“你们以为废黜了我，谁来领导这个国家？我叔叔卡尔？他老了，而且软弱！还是你们这些野心勃勃的军人？”
“国家自有归宿，陛下。”阿德勒克罗伊茨打断了他，“我们已经和枢密院的部分成员以及卡尔公爵达成了共识。瑞典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共识？你们这群叛徒！”国王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冲向墙边，那里挂着一把装饰用的佩剑。
“陛下！”阿德勒克罗伊茨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国王的手臂。几名军官也立刻围了上来。
“放开我！你们这群叛贼！”古斯塔夫四世奋力挣扎，但他的力气远不如这些身经百战的军人。
很快，他被牢牢控制住了。
“我很遗憾，陛下。”阿德勒克罗伊茨看着被制服的国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坚决取代，“为了瑞典的国家利益，您必须暂时离开王位。”
国王停止了挣扎，他喘着粗气，用充满怨毒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
他嘶哑地喊道。
“带陛下下去休息。”阿德勒克罗伊茨挥了挥手，示意军官将国王带走。
古斯塔夫四世·阿道夫，这位曾经梦想着成为反拿破仑联盟北欧支柱的国王，就这样在自己的宫殿里，被自己的军官们剥夺了权力。
他被两名军官架着，踉踉跄跄地带离了书房。
他那愤怒而不甘的诅咒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然后渐渐消失。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翻倒的椅子和散落的文件，见证着刚才那场不流血的权力更迭。
阿德勒斯佩尔看着国王消失的方向，心情复杂。
他知道，他们做了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一件可能会被后世称为“拯救”，也可能被称为“篡夺”的大事。
但此刻，他没有时间去考虑历史评价。
“控制住王宫所有出口。”阿德勒克罗伊茨下令，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立刻派人去通知卡尔公爵，请他尽快过来主持大局。”
“是，将军。”一名军官领命而去。
阿德勒克罗伊茨转向阿德勒斯佩尔：“格奥尔格，接下来的事情会很麻烦。安抚军队，稳定民心，与俄国人谈判……还有那些旧贵族，他们未必都支持我们。”
“我知道。”阿德勒斯佩尔点了点头，“但我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至少，瑞典不会再被一个活在梦里的人拖着走向毁灭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沉重的窗户。
斯德哥尔摩依旧安静，大部分市民还不知道王宫里发生了什么。
冷冽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外面，天色似乎稍微明亮了一些，铅灰色的云层中透出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