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并蒂孽
祭天台在双日那仿若要将世间万物化为齑粉的炙烤下,不堪重负地龟裂开来,裂痕如肆意蔓延的蛛网,向着四面八方伸展。林清歌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眼神复杂地凝视着铜盆中自己那倒映出的奇异模样。左半脸是精心装点着花钿的女妆,尽显女子的温婉柔美,每一处妆容的细节都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女儿情怀;而右半脸却是如刀刻般凌厉的男子轮廓,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坚毅与冷峻。在那金线缝合的接缝处,由萧煜残魂幻化成的龙纹正缓缓沁出琥珀色的血珠,那血珠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痛苦与不舍,顺着龙纹的脉络,悄然滑落。
“吉时到——”礼官那尖锐的唱喏声在这滚滚热浪的扭曲下,显得格外怪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哀鸣。林清歌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波澜,提着那件绣有十二章纹的冕服,缓缓踏上玉阶。每迈出一步,都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原来是她将一片片刻有星轨的地砖踩得粉碎。地砖之下,竟渗出一滩滩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水,仔细辨认,那竟然是她当年被换命时流尽的初潮血。这一幕,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内心,将那些被深埋的痛苦记忆再次唤醒。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她的男身像是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所操控,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侧脸。当指尖触碰到那精致的花钿时,如潮水般的记忆瞬间将她淹没,每一段回忆都像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年上元节,繁华热闹的街头,五彩斑斓的花灯如繁星般照亮了整个夜空。萧煜就站在她的身旁,眉眼间满是温柔笑意,专注地在一盏河灯上精心绘制着并蒂莲的图案。画罢,他故意俏皮地将雌蕊点在她锁骨处的胎记上,而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轻声说道:“阿鸾,这才叫心有灵犀。”那时的萧煜,身姿挺拔,面容英俊,眼神中透着对她深深的眷恋与宠溺。
“专心。”男身突然低喝一声,掌心的龙纹陡然泛起炽热的温度,如烙铁一般烙得她肌肤生疼。此刻,他们奇妙而又紧密地共用着三魂七魄,女身承载着陈清鸾的命格,男身则紧紧锁住了萧煜的残魂。礼袍下的身躯,在这特殊的情境下,早已浑然一体,不分彼此,恰似祭坛上那对相辅相成的阴阳玉圭,只要稍有半分差池,等待他们的便是万劫不复的神魂俱灭之境。
(中)血鼎烹天
在祭天台的中央,巨大的青铜鼎中,三牲祭品正疯狂地翻滚沸腾着,血水如汹涌的暗流,在鼎中肆意涌动,倒映出一幅幅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画面。只见林清婉的脊椎竟被太后女尸残忍地编织成琴弦,每一根弦上都串着一颗颗婴孩的乳牙,那些乳牙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阴森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随着女尸缓缓拨动琴弦,一阵如泣如诉却又透着邪恶气息的琴声穿透地宫,直冲云霄。
就在这时,那高悬天际的双日仿佛受到了某种邪恶力量的召唤,毫无征兆地突然流下血泪。滚烫的血泪如倾盆暴雨般落下,所到之处,礼官们瞬间被炙烤得皮肉焦卷,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那场面,宛如人间炼狱。
“礼成!”就在众人被这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之时,男身突然神色骤变,猛地抽出宝剑,用力一挥,斩断了冕旒。九旒白玉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纷纷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林清歌急忙定睛看去,只见每颗珠芯中都囚禁着前朝死士的残魂。这些死士生前皆遭受了残忍的酷刑,被剜去了舌根,此刻正用他们的骨节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一串令人费解的密语:“弑君者,陈清鸾。”
话音未落,祭坛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紧接着轰然塌陷,露出下方隐藏着的一座冰窖。冰窖之中,三千具冰棺呈八卦阵的形状排列得整整齐齐,每具棺中的少年都与她面容极为相似,宛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的心口,无一例外地插着刻有“鸾”字的匕首。而在阵眼处的玄冰棺里,太后女尸正贪婪地吞食着林清婉的眼珠,每吞下一颗,她那原本干瘪的胸膛便像气球般鼓胀一分,模样越发狰狞恐怖,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好孩儿,来补全这九九之数。”女尸突然发出一阵尖锐而又诡异的笑声,随后缓缓撕下脸皮,露出的竟然是陈夫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她伸出指尖,挑着的脐带上还粘着尚未脱落的胞衣,正是林清歌出生时被割断的那截。这血腥而又诡异的一幕,让林清歌不禁浑身颤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下)断翎决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与恐怖场景,阴阳剑像是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挣扎、愤怒与痛苦,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暴走起来。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将女身猛地扯向冰棺阵,而男身则毫不犹豫地朝着双日扑去。在这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撕裂的剧痛中,林清歌终于看清了被岁月深埋多年的真相——当年陈夫人诞下的本是一对双生子,萧煜为了保护她,毅然决然地使用禁术,将男胎的命魂封入她的体内,而自己则顶替了夭折皇子的身份,从此踏上了一条布满荆棘与阴谋的孤独之路。
“阿鸾,选一个。”男身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显得格外坚定,却又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他手中紧握着的玉圭,已经深深地插入了双日的核心,那玉圭正是萧煜最后一片逆鳞所化。如果此时拔除玉圭,虽然可以成功破除将军那邪恶的移星换斗阵,但萧煜也将永远地消散在这天地之间,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可如果不拔,那高悬的双日必将继续肆虐,释放出无尽的毁灭之力,最终焚尽山河,世间万物都将在这场浩劫中化为灰烬。
在冰棺阵中,陈夫人的脐带如同一条灵动而又邪恶的毒蛇,迅速地缠上了林清歌的脚踝。与此同时,三千少年尸像是被同一股黑暗力量唤醒,竟同时缓缓睁开双眼,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里透着诡异的光芒。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阿姊,我们等你三百年了。”林清歌望着眼前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突然,她手中的阴阳剑像是领悟了她内心深处的坚定信念,猛地调转剑锋,在她的掌心刻下一道血契——以陈氏血脉为引,可重燃十万英灵。
“萧煜,你骗我。”她突然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悲伤、决绝与释然。随后,她紧紧握住男身持圭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刹那间,血光四溅,仿佛要将这黑暗的世界照亮。阴阳剑在这血光的笼罩下,逐渐熔化成一支金簪,稳稳地别进了她的发间——正是当年萧煜送她的那支并蒂莲簪。
随着这一剑刺入,天地间仿佛发生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巨变,地动山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之颤抖。双日在一阵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中炸成金雨,纷纷扬扬地洒落。林清歌抱着逐渐透明的男身,缓缓地跪在祭坛的废墟上,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深情地看着他颈侧浮出真正的皇子刺青——那是一个被篡改的“煜”字,仔细看去,本该是“鸾”字。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再次如被利刃刺痛。
就在这时,边关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声,仿佛要将这混乱的局面彻底打破。只见与将军面容相同的少年,正脚踏着一条由鲜血汇聚而成的血河,缓缓而来。他手中提着皇帝的头颅,眼神坚定而又复杂,朝着林清歌说道:“阿姊,该回家了。”他眼尾的海棠纹与林清歌的胎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散发出奇异的光芒。腰间的玉佩上,清晰地刻着“清鸾”二字。
此刻,皇帝头颅的眉心,正嵌着林清婉的耳坠,在血雨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那血河之中,竟倒映出萧煜在皇陵地宫的完整壁画,壁画清晰地显示出他才是真正的前朝遗孤;而那支金簪之中,藏着的婚书末尾写着“愿生生世世为卿逆天改命”,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