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科分班前发生的一切故事,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场痛苦的梦魇。
因为中考的超常发挥,高中被分到了重点中学所谓的“加强班”,众神云集,从小到大就数理化严重偏科的我坐在座位上惴惴不安。
好在前一周的军训不需要上课,我还未知差距就此拉开,早上来到操场集合,一群同学拿着本子念着什么,我怼了怼身边小林的胳膊,“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大概…背单词,我还只在衡中的宣传视频里见过,呵呵。”小林和我是班级里为数不多的走读生,两人的妈妈也是同事,于是率先熟络了起来。
“看看,看看!看着没,这就是全市前几,跟人家学学!”
班主任是一个说话尖声尖语的红框眼镜,头发烫成了棕黄色的泡面卷卷,可后来我高三再见她时,她已经因为生病剪成了齐齐的短发。
教官来了,军训也正式开始。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无非是踢踢腿踏踏步,可我还是因为在做蹲起时慢了半拍被“踢”出了结训表演的队伍。
不过也因此得到了一天半的空闲时间,去超市买了雪糕和水果坐在操场看台背面的阴凉处,正面是顶着大太阳整齐有力的“一二一”,我咬着雪糕棍暗自窃喜。
听着教官开玩笑要用“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的口号,队伍一阵哄笑;听见教官调侃着隔壁队伍总是被罚跑圈的小胖子,我好奇看了一眼,只是没想到之后的分班会成为同班同学。
和我一起被“踢”出来的琪姐兴冲冲拿着书跑了过来,“好消息好消息!《师说》背下来了!”
风吹过叶子哗啦啦地响,像一串串小铃铛,我叉起一块菠萝,凉丝丝的,甜滋滋的。
故事的开头多么美好,向后的发展就有多么惨烈。
和班里的熟人越来越多,晚训前坐在草皮上,拽着一根根强有韧劲的深绿色,边和小任探讨着昨天晚自习刚考完的数学小摸底,为什么和小任讨论,因为她27分,我23分……没错,是一百分制。
班里布局是三人一桌的排列,我坐在中间,被两个考了八九十分的女生包围着,卷子一发下来就被我撇进了桌洞。
“我也是从小理科就不好…”
“那你选文科吧,我也选文!”
“一个学期呢,再看再看…”
后来分班,我和小任真的成了唯二从加强班分出来的文科生。
八月末的天黑的还不算晚,大家都在夕阳中跑着步,我喘着气抬头看着天从橘黄色一点一点刷成紫红色,白花花的云成了灰蒙蒙的云,想的却还是我的数学卷子。
大概我的内耗就是那时开始形成的吧,只要回到教室开始学习,左右两边就会出现隐形的压力打击着我:物理作业我永远看不懂题,做了一节课的数学正确率比不上她们二十分钟,化学公式还要手忙脚乱地翻笔记……甚至第一次周考的物理结束后,我冲进厕所隔间关门哭了起来,门外是一群尖子生们互对答案的吵闹,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那时内心的慌乱与无助就像是珊瑚一样,在海底缓慢形成,越积越多,特别是周围的珊瑚都比你长得快、长得高、长得壮。
右边的同桌小林披着一件蓝色袖子的校服外套走进座位(高中校服外套男女色系分别是蓝红色),她告诉我她恋爱了,于是我眼睁睁看着她一边在爱情中风生水起,一边在数理化的课上“大杀四方”,最后在期中考时将自己的排名生生提高了二十多。
左边的同桌小岳是住宿生,她用偷偷带到教室里的手机给我看她在床底下藏着的价值几百块的精装小说,并每天第一节课规律地进行头部运动,下课铃响后,在我一脸懵圈地拿着练习册想向她请教时,摆了摆手,眼神迷离地趴了下去,即便如此,只要下个课间小岳自己看书就弄懂了物理课的新知识点,此后高中三年稳居全校前十。
她和我说过想当法医,可惜分班后我们彼此不再联系,我只在校光荣榜上一次次仰望着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大学,学了什么专业,现在离她的愿望近了没有。
而我看完墙上贴着的成绩单后,大脑空白地回到了座位。
全班四十人,我考了倒数第二。
要知道我初中成绩还不错,至少没出过班级前十五名,就是全年级排名,最差也只是一千多人中排了一百零几名。
毫不夸张的说,那是我十几岁以来受到最大的打击,同班的初中同学都很震惊地来问我,班主任也叫我到走廊去谈话……
从那开始我陷入了自我怀疑,甚至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也因此忽略了我近乎满分的地理成绩、被语文老师夸赞的作文、以及美女历史老师上课提问对我的肯定。
每个人的花期或早或晚,每一朵花适宜的土壤也不尽相同,所以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哪怕周围是步步高升的翠竹,也阻挡不了一棵葵花的向阳而生,要相信,你只是没有找到适合你生长的那片土壤而已。
当然这也只是我后来才想通的道理,那次考试之后召开了家长会,回到家妈妈没有说什么,可我心里却比被骂了一顿还要难受。我每天中午开始失眠,在家一想到还要去上学就开始无意识地掉眼泪,一遍遍跟妈妈说着“我不想去学校,我不想在那个班待着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分班的前两三个星期,那时已经彻底明确了要学文科的想法,既然选择了浪漫主义的土壤,就要尽心尽力地去浇灌施肥。
我在生物课上抄写着地理错题,在化学书下藏着历史时间表,在物理大题空白处,我用铅笔写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
新座位的同桌小颖特别好,在生物老师提问时及时给我递来了正确答案,那是梦魇里为数不多的清幻。
分班那天是个阳光晴朗的下午,班里同学大多没有变动,只是来了几个新的“佼佼者”,而我和小任的路途最遥远,要把所有的书从五楼搬下一楼,去新建成的文科重点班“高一(22)班”。
我大包小包地移动着,最后回头看了看“高一(1)班”的金黄色牌匾,这个困扰了我一学期之久的教室,一切像是梦魇一样,回忆起来只有淡淡的苦。
看着一层层向下螺旋的楼梯,我思忖着,是否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想起在我化学不及格被老师叫起来问选什么时,我“全文”的回答换来了几声低低的讥笑,他们也的确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想法,包括年级主任:学文科没出路、学不会理科才去学文……
虽然不知道前路如何,但我已在路上,告别梦魇,一身轻松。突然想到了流沙河的《理想》:
“请乘理想之马,挥鞭从此启程,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阳正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