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各不相干地按自己的命运生活着,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可理解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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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23日,晴,雪城中学。
香樟树的阴影在九月晨光里碎成了流金的鳞片,偌大的校园里阮晴岚数着脚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听见书包侧袋的转学证明在第七次折叠后发出濒死的呻吟——是啊,她终究还是拗不过这被人绝对操控的命运。当蝉鸣刺穿云层时,松节油的气息裹挟着一个明亮的少年撞进了她的视线里——这个人有一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脸。
像极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少年的目光和她对上后,某一瞬间露出很悲伤的神情,随即又消失不见。当然,阮晴岚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看的人呀。
“让开。”
然而这么好看的人说话却是冰碴子啊,哦不,是冰刀子。
这反差?
阮晴岚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不自觉退后一步,她感到自己后背撞上了爬满常春藤的围墙。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不小心瞥见了他手背上蜿蜒的青紫血管,好像山间野蛮生长的藤蔓。
以及腕间那若隐若现的白色绷带……
***
高一(1)班的门牌在走廊尽头摇晃,教室内哄闹声潮水般漫出来。阮晴岚攥紧书包带,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白痕。虽然阮晴岚不是社恐星人,她也不害怕自我介绍,只是一想到台下那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的场景,她还是觉得脸颊发烫,喉咙发紧。
“同学?”扎马尾的女生从后门探出头,“要帮忙吗?”
阮晴岚刚要开口,刺耳的粉笔折断声突然炸响。教室内骤然安静,穿浅紫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讲台上,手中半截粉笔正对着她:“就是你弄坏了黑板报?”
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精心绘制的星空图案被人用红色颜料划出狰狞裂痕,未干的涂料正顺着银河淌下来。阮晴岚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墙壁:“我刚转学过来......”
“监控拍到有人七点进过教室。”紫裙女生跳下讲台,漆皮小皮鞋在地面敲出清脆节奏,“值日生说颜料罐是今早被打翻的。”她忽然逼近,香水混合着丙烯颜料的气息扑面而来,“你的校牌呢?”
阮晴岚摸向空荡荡的胸口。早晨在教务处领校牌时,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老师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说要等校长签字。此刻她的手里攥着叠成方块的转学证明,边缘被汗水洇出褶皱。
“没有校牌,不是我们班的学生为什么要进教室?”人群开始骚动,有人举起手机镜头。阮晴岚感觉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像涨潮时层层叠叠扑向礁石的海浪。
“她是我的人。”
清冷声线破开喧嚣,方才校园里遇见的男生倚在门框上,晨光将他侧脸镀成淡金色。医用胶布下的疤痕若隐若现,他漫不经心转着美术刀:“艺术节展板缺人手,随便叫了个人刚好是转学生而已。”
紫裙女生瞬间涨红脸:“宋清光你......”
“需要调走廊监控确认时间吗?”宋清光直起身,刀尖在指尖翻出银亮弧光,“或者找老班查查颜料采购单?黑板上的丙烯最快也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干透。”他忽然轻笑,眼底却结着薄冰,“现在蹭到裙摆的人,应该很着急处理污渍吧?”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阮晴岚看见紫裙女生猛地攥住裙角,蕾丝边缘果然沾着星点猩红。
“既然宋清光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
“说起来这转学生真厉害,初来乍到就得到了宋校草的庇护啊,真让人羡慕啊。”
“我还有点嫉妒呢,不是一点点。”
风波总算暂时过去。但是阮晴岚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妈妈说在新学校要夹起尾巴做人,不要张扬,不然吃亏的是自己。阮晴岚虽然并不赞同但是也无法反驳。
她讨厌这样转来转去的。
***
午休铃声响起时,阮晴岚在画室角落发现蜷缩的身影。宋清光枕着素描本睡得正熟,他手腕的医用胶布不知何时脱落,露出腕间蜈蚣般扭曲的疤痕。她屏住呼吸凑近,发现他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竟和画板上未完成的蝴蝶翅膀惊人相似。
“看够了吗?”宋清光突然睁眼,瞳仁里晃动着支离破碎的光。阮晴岚踉跄后退,碰倒颜料架,钴蓝色泼溅在他洗得发白的球鞋上。
“对、对不起!“她手忙脚乱掏纸巾,却被攥住手腕。少年掌心滚烫,疤痕擦过她突突跳动的脉搏:“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嗯?”
“早上的事,谢谢你。你为什么会帮我呢?我们并不认识啊。”阮晴岚想起清晨他替自己解围时,也是这样用身体挡住所有窥探的目光。这个人这么冰冷又让人觉得很温柔,真是琢磨不透呢。
“你为什么转来我们学校?”宋清光答非所问,甚至只是一味的问她问题。
暴雨就是在这时砸下来的。
顺理成章的,这个尴尬的话题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打断了。
“啊,下雨了,我们得赶紧回教室。”阮晴岚说。
“你走吧,不要说我在这里。”宋清光也不继续问下去。
“嗯。对了,你的伤口要记得消毒一下。”阮晴岚无意再和这位叫做宋清光的同学再纠缠下去,但是她很担心他的伤口,所以离开之前还是多了一句嘴。
大概又会被这个冷血的人说成是多管闲事吧。
“多管闲事!”宋清光意识到什么后,冷冰冰的说了四个字。紧接着他快速举起胶布松动的手腕,在下一道惊雷时用另一只手配合牙齿将绷带快速缠绕好。纵使他速度如此迅疾,也挽救不了这道蜿蜒的伤疤已经被阮晴岚尽收眼底,成为挥不去的记忆影像。
“同学,你的伤口要消毒,这是很重要的事。”阮晴岚此时此刻并不想纠结这位美少年的性格多么恶劣,她只是单纯有些担心。有人跟她说过,春天是发芽的季节,各种病容易复发,所以她猜想伤口的细菌也会更快的速度蔓延吧。
宋清光这次没有再倔强倨傲说着不满的话,只是僵在原地。
他的十七年来,第一次,有人瞧见他的伤痕不是求证猜测,而是单纯出于某种关心。教学楼外暴雨如注,少年的心也跟着潮湿一大片,有什么东西在他冰封的心田里种下了一颗种子……